朱载坖于是命黄锦和陆绎详细打探情况,同时把相关官员的奏疏全部取来查看。
胡应嘉等人弹劾杨博的理由是:其切齿台谏久矣,兹以考察去者,科道官半之。是乌得不为私忿?而博籍山西并无一人,又乌得不谓曲庇?
胡应嘉等人弹劾杨博的理由主要有两点,第一就是这次京察,言官成了被整顿的重点对象了。杨博对这帮言官早就不满了,他在外当督抚,被这帮言官弹劾,当兵部尚书,被这帮言官弹劾,这下杨博进位吏部尚书,又执掌京察,终于算是大仇得报,朱载坖当然有理由怀疑,杨博是有目的的报复言官了。
至于所谓的包庇乡党,醋党是一向如此的,醋党内部相对团结,而且杨博好不容易做的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当然是要包庇自己人了。
高拱建议将胡应嘉罢黜为民,这下可算是捅了言官的马蜂窝了,给事中欧阳一敬、陈联芳、辛自修等人交章上疏,尤其是欧阳一敬,他上疏称:高拱奸险横恶无异蔡京,将来必为国巨蠹。
直接给高拱扣了个大帽子,高港当然还以颜色,和言官们对喷起来,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徐党、高拱都是在借机发作,高拱要借此机会重挫科道的威风,树立自己的权威,而徐党也想借此机会趁朱载坖刚刚上位,高拱立足未稳,将其除去。
杨博只不过成了个工具人罢了。
朱载坖从厂卫和奏疏中了解了情况之后,首先令杨博上疏自辩,将科道和高拱的互相攻讦放在一边,朱载坖很清楚,这种烂事最好先不要去管他。
杨博随即上疏自辩,称胡应嘉、欧阳一敬等人的弹劾是绝无事实,自己情愿此去吏部尚书的位置。眼下朱载坖刚刚即位,就更易吏部天官是极为不利的,朱载坖随即在杨博的奏疏之上御批道:卿心迹无私,公论有在。岂可因人言求退?所请不允。
朱载坖慰留杨博之后,高拱也上疏求去,刚工说是上疏求去,实则是反驳胡应嘉等人的弹劾奏疏,高拱在奏疏中说道:夫阁臣重臣也。乃因攻击他人辄相连引。臣亦志士也,乃皆漫无指据而徒加诋诬。臣何能靦颜就列?况今党比成风纪纲溃乱,使圣主孤立于上而无有为收拾之者,有识之士畏惧而愿去者,多非直臣也。
朱载坖看了高拱的奏疏之后,笑着对黄锦说道:“黄公公,高师傅这是恼了啊。”
黄锦看了高拱的奏疏之后,对朱载坖说道:“高肃卿这人,先帝曾经评价过他,有类张文忠(张璁),现在看来,其性格之暴烈,还有甚之。”
朱载坖也是笑笑,在高拱的奏疏上批道:卿心行端慎,朕所素知。兹方切眷倚岂可因人言辄自求退?宜即出视事不允辞。
说罢朱载坖将奏疏递给黄锦说道:“还要请黄公公帮朕跑一趟了。”
黄锦笑着说道:“老奴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喜不自胜也。”朱载坖遣司礼监黄锦亲自去慰留高拱,而朱载坖则在乾清宫召见内阁首辅徐阶。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以君臣的身份在文华殿相见,虽然朱载坖已经即位,但是朱载坖觉得文华殿距离内阁和午门都很方便,便于自己召见大臣,所以仍就在文华殿办公。
徐阶进来之后对着朱载坖恭敬的行礼了之后,朱载坖赶紧命人赐座,朱载坖将胡应嘉等人的奏疏给徐阶,随后问道:“徐阁老怎么看这事?”
朱载坖很清楚,作为现在的清流领袖,胡应嘉干的这些事情,就算不是徐阶指使的,也和徐阶脱不了干系,高拱去位,谁得利最大,那不是不言而喻了吗?
徐阶当然早就看过了这些奏疏,现在朱载坖亲自召见他问及此事,徐阶这才说道:“陛下,老臣以为,科道风闻言事,高阁老此事有些过激了。”
对于徐阶的看法,朱载坖倒是部分认同,胡应嘉、欧阳一敬等人说白了不过是些七品小吏罢了,而且这次他们弹劾的是杨博,高拱突然跳出来,多少有些帮杨博分担火力,实在是有些不智。
不过高拱性格就是如此,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朱载坖说道:“朕初即位,就更易大臣,似乎有些说不过去,阁臣至重,不宜轻动,徐阁老以为呢?”
朱载坖的话算是一语双关了,不宜轻动阁臣,不仅仅说的是高拱,也是说的徐阶,朱载坖的意思也很清楚,高拱不能动,作为回报,朱载坖也不会短时间内更易首辅,希望徐阶作为清流领袖去安抚科道,将此事按下去算了。
徐阶当然也明白朱载坖的意思,徐阶说道:“高阁老之前要将胡应嘉等人黜为民,老臣以为不可,科道上疏言事,纵有错漏之处,不宜过分严惩,为的是广开言路,使陛下耳聪目明也!”
对于徐阶的意思,朱载坖啊当然是很清楚,朱载坖随即下令将胡应嘉、陈联芳、辛自修调外官,将其赶出科道,算是给高拱除了气,徐阶也就此告退。
高拱府上,黄锦正在高拱的书房中,高拱所谓上疏求去,只不过是气话罢了,好不容易才熬到朱载坖登基,高拱怎么舍得就此致仕回乡呢?但是这次科道来势汹汹,内阁里又有徐阶针对他,高拱自感不敌,所以才以退为进的。
黄锦对高拱说道:“高拱,陛下不允你求去,叫咱家说,你的养气功夫,莫说分宜、华亭,就是张叔大也不如啊!”
高拱说道:“黄公公,徐华亭之专横,比之严分宜,犹有甚之!”
黄锦笑着说道:“可是当年,徐华亭在内阁时,奉承严分宜,咱家都自叹不如,高阁老你怎么不学学呢?”
面对黄锦的劝告,高拱当然知道是朱载坖特地派黄锦来劝自己的,他这人性格就是如此,说他小心眼也罢,快意恩仇也罢,他从来就是如此,这点倒不像一个老谋深算的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