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李睿的尿性,放平时让他缴获这么多粮食,他非将它搬清光不可。不过现在他可没有这样的雅兴,他很清楚,自己夺回舞阳等于往胡人大军后背顶了一把尖刀,胡人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回舞阳,他将面临一场空前惨烈的大战。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趁着胡人还没有杀到,赶紧作好准备,不然的话支雄不介意复制一次他惯用的奇袭战术,以神兵天降的姿态拿下舞阳,将他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首先就是要修复城门。
东门和南门都让木炮给轰了个稀巴烂,而重造一扇城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想抢在胡人大军杀到之前把城门修好是没戏了。李睿也没辙,只能让人将人将那破门重新扶起来用石条、沙袋啥的顶住,同时在城门甬道里各自准备数辆塞门刀车。这东东是一种可以移动的高大战车,上面安装有二三十把非常锋利的钢刀,当城门被攻破的时候就将它推到甬道里,形成难以逾越的屏障。这种塞门刀车高大且沉重,又布满了尖刀,不管是攀爬还是将它推开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往甬道里一堵,足够让冲进来的敌人头疼好一阵子。当然,守军不会傻到啥都不干,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敌军找到解决塞门刀车的办法将其破坏掉的,在敌军破坏掉这些恐怖的塞门刀车之前,守军已经抽调足够的人手并且增援到位,堵住缺口了。
舞阳城内有十几辆这样的玩意儿,本来是堵门一大利器,可惜宋宝太狂了,自认为南阳晋军现在自顾无暇,根本就腾不出手来对付自己,再加上李睿又祭出了大炮这一划时代的利器,第一时间便将他打蒙了,这些塞门利器还没派上用场,舞阳城便已告破。
李睿自然是不会犯跟宋宝一样的错误的,发现这些塞门利器后他下令通通推到四个城门去,每个城门安排四辆,城门一旦被攻破,便用这些塞门刀车堵门,说什么也不能让敌军轻松攻进城来。
被大炮破坏的栅栏也要尽快修复,这些都是用得着的东西,不能等闲视之。
李睿还下令将那些长梯全给拆了,用刀剖开做成无一支支长达一尺半的竹签,插在壕沟底部,弄得密密麻麻的,让人看着就头皮发麻。要是胡人受不了晋军那凶猛的火力,跳进壕沟内躲避,那么这些竹签马上就会让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的。
在利用一切用得着的东西给敌军制造麻烦这方面,李睿向来是乐此不疲,精益求精。要不是时间不够,他铁定要让人往那些竹签上涮粪水,物理攻击附带魔法伤害,就问你怕不怕!
一通埋头苦干,到暮色降临的时候,这些工作基本上都完成了,李睿下令关闭城门,大家开饭。
晚饭是粟饭,九月份收割的粟还很新鲜,脱壳后煮熟,带着一股诱人的谷物清香,再撒上一点盐,那就是一顿美餐了。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热饭了的晋军军士们一个个狼吞虎咽,吃得头不带抬。
许浑那货还挑三拣四:“没面饼好吃!”
一众将领纷纷点头,表示粟饭确实没有面饼好吃。这几个月来他们主要就是吃各种面食,什么面条啊蒸饼啊煎饼啊烤饼啊胡麻饼啊蒸饼啊,轮着吃,那嘴巴早就给养刁了,现在再吃回粟饭,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李睿说:“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许浑说:“我不挑三拣四,但是我想吃大饼!夹着肉和胡葱的那种!”
李睿直翻白眼:“我看你是想屁吃!这鬼地方连一盘石磨都不好找,上哪给你弄大饼去!”
大家伙连连叹气,看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不小心还以为他们遇上了什么倒霉的事情。当然,这也很正常,毕竟吃了好几个月精致的面食了,再吃回粒食真的不大适应,毕竟由奢入俭难,把嘴巴养刁很容易,但养刁之后再适应那些粗糙的食物可就有点难度了。
李睿也不大适应,但是他没有办法。倒不是说粟不能做成大饼,一样能,大不了就整成无酵饼嘛,去年在熊耳山大营又不是没弄过!可问题是现在连个磨盘都没有,整个屁的大饼啊?他没这能耐!
他瞪起眼睛说:“少在这里唧唧歪歪的,赶紧吃,吃饱了抓紧时间休息,最迟明天中午胡人的大军就要兵临城下了,到时候要是没休息好,你们拿什么迎战!”
众人应喏一声,不敢再唧唧歪歪,赶紧扒饭。
他还有这个心情扒饭,被他打败的宋宝和土土哈可是连龙肉都吃不下了,现在这两个货正跪在支雄面前战战兢兢,俨然两只被吓破了胆子的鹌鹑,大气都不敢透。支雄和石虎用极其阴沉的目光盯着他们,那目光如同淬了毒,别说宋宝和土土哈这两个倒霉蛋了,哪怕是静立一旁的亲兵,也噤若寒蝉。
支雄眼里布满了血丝,盯着这两个鹌鹑,一字字的问:“也就是说,你们仅仅半天时间就把舞阳给我弄掉了?”
宋宝神情恐惧,说:“将军恕罪!并非末将不卖命死战,实在是晋军的妖法实在太可怕了,举手抬足之间我军辛辛苦苦修建的栅栏,厚重的城门,便被摧毁殆尽,士兵们都给吓破了胆子,这城根本就没法守啊!”
石虎冷冷地说:“什么晋军妖法厉害,一派胡言!我看纯粹就是你们疏忽大意,被晋军偷袭得手,尚未来得及反应便丢了城池,生怕担责才编出这种鬼话来试图蒙混过关!”
宋宝面色惨白,连连磕头:“小将军,冤枉啊!末将接手舞阳的防御任务之后片刻不曾松御,就算是梦里也在琢磨着如何加强工事,真的没有疏忽大意啊!”
石虎冷笑:“你如此卖力,舞阳却在半天内丢了,这合理吗?你这种鬼话能骗谁?”不理会宋宝的哀求,扭头对支雄说:“叔父,此人奸滑,打从进了中军帐以来就没有半句真话,一直在干方百计推搪责任,这种人实在是留不得,不如拉出去砍了,以儆效尤!”
他奉石勒之命率领六干骑兵南下,昨天中午抵达舞阳,都还带休息的,吃了一顿饭后又让麾下骑兵每人用小布袋装了一袋的粟带着,便继续前进。昨天傍晚,他终于抵达目的地,与经历了三天的血战,付出死伤一干余人的代价终于拿下了龙王寨,推进至堵阳城下的支雄会合。
只能说这一次老天爷真的不站在羯胡这边,他晚走三个时辰就能跟从嵖岈山里钻出来偷袭舞阳的李睿撞个正着了,有这六干骑兵在,李睿要考虑的恐怕不是如何拿下舞阳,而是怎样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这一点点的时间差,导致胜利的天平一下子便向晋军那边倾斜了。要是他留在舞阳休息哪怕半天,以他的凶悍再加上羯胡骑兵在数量上的巨大优势,在大平原上要淹没李睿那支七拼八凑凑起来的部队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一旦这支能战之兵被消灭,南阳小朝廷恐怕真的要考虑在各路主力都无法及时回援的情况下依靠装备、训练和忠诚度都很成问题的屯田兵打一场惨烈的南阳保卫战了!
可偏偏,这样的战机他硬是错过了!
此时的石虎石大魔王虽然还很嫩,但在军事方面的天赋却已经觉醒。他拥有着远超常人的战略眼光,一眼就看出了舞阳失守后会对战局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支雄敢围困堵阳,摆出一副不打下这座城绝不罢休的姿态,一来是兵种上占了大便宜,毕竟是以骑兵为主嘛,二来则是因为舞阳那边有着充足的存粮,没有那两万斛的存粮,给十个胆子支雄他也不敢这样干。现在舞阳被晋军突袭拿下,羯胡大军的粮食供应一下子就断绝了,现在羯胡大军要考虑的不是如何打下堵阳进攻宛城,而是怎样在大军存粮耗尽之前夺回舞阳,或者逃出这个即将变成屠宰场的鬼地方。
这也就意味着他领兵以来的首秀要被搞砸了。
这让石虎非常恼火,而他一旦心情不好,就想杀人,根本就控制不住。
巧得很,支雄心情也很不好,不加思索,抬抬手说:“兵败者死,没什么好说的,拖出去砍了!”
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应声上前,一左一右挟住宋宝就往外拖。宋虎吓得屁滚尿流,拼命扭动身体挣扎着,嘶声狂叫:“将军,饶命,饶命啊!末将替你镇守舞阳这些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求你看在末将这点小小的功劳的份上饶了末将这一次,求求你……”
他嚎得是声泪俱下,奈何支雄心如铁石,根本就不为所动。于是,马上,宋宝的哀求声变成了怨毒的咒骂,他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支雄和石虎,咒骂着整个羯胡,咒他们断子绝孙,咒他们不得好死……
只是他没有多少展示自己口才的机会,支雄的亲兵见他骂得这么难听,也怒了,用刀环照他腋下猛击几下,当即便将他砸得口鼻出血,骂不出声来,只剩下抽搐的劲。砸完了还不解气,那亲兵顺势拔出长刀,一刀劈下,宋宝的头颅咕咚一下掉落在雪地上,滚了几滚,滚出一条长长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