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里开外。
    石虎盯着那小小的舞阳城，愤怒地挥了一下拳头。
    据守舞阳的晋军可真是邪了门了。自己跟着叔叔横行中原，跟晋军打过好几仗，每次自己向他们发动突袭，他们都会乱作一团，惊慌失措，从而露出巨大的破绽，被自己抓住机会一举击溃的。可这支晋军不一样，遭到突袭后他们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争先恐后地反击，用强弓劲弩、床弩、投石机等等这些杀伤力凌厉的武器向自己发动猛烈的反击，仿佛他们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惊慌”这个词一样！
    就没碰到过这么邪门的晋军。
    据夔安、孔苌、支雄这些位老将说，从阳翟到昆阳，这道防线上的晋军都是这样子，冷静得如同海边的礁石，坚韧得如同一块钢板，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几个副将同样望着舞阳的城墙，眉头紧皱。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对石虎说：“小将军，据守舞阳的晋军战力颇为强劲，想要拿下只怕不易啊！我军远道而来，未来得及准备攻城器械，贸贸然的攻城，伤亡必然激增……”
    石虎不耐烦的说：“这些我都知道，我不会傻到在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下去攻打一座坚固的城池的，你们犯不着反复强调这一点！”
    几位副将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他们还真怕这个小年轻一时冲动，在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下向舞阳城发动猛攻，到时候他们可就成炮灰了！
    “去召陵的军使回来了没有？”石虎问。
    副将说：“尚未回来。”
    石虎说：“再派几名军使过去催一催，让召陵那边的大军马上出动，配合我围攻舞阳！”
    他昨天晚上带着六干骑兵不顾严寒奔袭百里，向舞阳发动攻击，试图出其不意一举拿下舞阳，却没有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此。他知道突袭敌军重兵防守的城池这种事情，十次都不见得能够有一次成功的，把所有的宝都押在这上面跟找死没有任何区别。所以一到舞阳，他便派了一名军使，在一小队精锐骑兵的护送下绕过舞阳，披星戴月的赶往召陵，要求据守召陵的大将王阳马上出兵，配合自己围攻舞阳。突袭舞阳失败，他第一反应就是问军使回来了没有。没办法，他的部队都是骑兵，打野战是手拿把掐，但是攻城，那是真的不大行。
    事实上，早在昨天晚上，王阳便已经获悉舞阳失守。他心知不妙，当即下令厉兵秣马，准备进攻舞阳。半夜的时候，从许昌方向过来的军使叩开了召陵城门，带来了石勒的命令：明天马上出兵，向舞阳发动进攻，石聪、石生会带五干骑兵过来配合你！
    于是，天刚蒙蒙亮，王阳便率领九干步兵从召陵出发，浩浩荡荡的杀向舞阳。
    只是，王大将军行动虽然积极，但是推进速度并不快。这也不能怪他，他的部队以步兵为主，步兵推进速度跟骑兵没得比的。最重要的是，舞阳那边已经被坚壁清野了，很难就地找到木料建造各种大型攻城器械，这些东西都得从召陵运过去。步兵行进速度本来就慢了，还要携带大量投石机、冲车、吕公车之类攻城必须的大型装备，速度快得起来才有鬼了。当石虎焦急地发问的时候，这支大军才走出了几里路，离舞阳还有六十余里呢！
    至少今天是到不了了，明天甚至后天都不一定能到，石虎你就耐心等着吧。
    羯胡大军那边行动迟缓，晋军这边却是行动迅速。
    昨晚那场夜战一直持续到启明星升起，羯胡大军拼得死伤累累，也没能撼动堵阳城墙，支雄只得下令收兵，休息一下，明日再战。只是等到天亮后，还没等他召集众将领商讨破敌之策，斥侯便传回了一个很糟糕的坏消息：
    “赊旗店方向有大批晋军杀过来了，光是骑兵就有好几干！”
    支雄愣了一下，猛的跳了起来：“大批晋军？光是骑兵就有好几干？这不可能！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斥侯队长战战兢兢的说：“将军，干真万确啊！这支大军已经抵达韩庙了，按这样的速度，他们最迟在今天中午便能抵达堵阳！”
    支雄怒吼：“这不可能！南阳小朝廷不可能有这么多军队！”
    几个谋士也是面面相觑，一脸的不敢置信。
    据他们了解，晋军在江夏、江陵方向就压上了将近两万五干到两万八干大军，现在在阳翟、襄城、昆阳、比阳这道防线又集结了四万人马，别说已成丧家之犬的南阳小朝廷，即便是永嘉时期的洛阳朝廷，想一口气拉出这么多军队也不容易。那反人类的士家分离制度早就透支了汉民族的武德，让汉民族的兵源日益稀少，而八王之乱和永嘉之乱又将西晋能战之兵葬送干净了，华北、江淮、关中、并州、幽州等地确实还有晋军在坚持，但那都是一些碎片，根本就成不了气候，羯胡要将他们各个击破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现在，南阳小朝廷在拳打荆州的同时又拉出四万精锐之师在襄城郡跟他们杀得难分难解，这也就算了，就在大家认为南阳小朝廷的兵力已经见底了的时候，人家又拉出了一支大军！
    该死的，这南阳小朝廷到底有多少军队！？
    支雄咬牙说：“多派斥侯，再探！晋人可能是在跟我们玩疑兵之计，莫要被他们欺骗了！”
    更多的斥侯被撒了出去。
    支雄心烦意乱，也没心情组织攻城了，下令大军暂停攻城，精锐骑兵集结，等待着斥侯的消息。
    支雄对南阳小朝廷再次组织起一支大军前来支援堵阳一事依旧持怀疑态度，但是负责侦察的斥侯却没有半点怀疑了，因为就在他们的视线内，一支规模庞大的大军正在浩浩荡荡地朝着他们这边压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穿劣质铁甲甚至皮甲、黄须白肤的鲜挺突骑，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强弓，背负箭袋，腰间配着长刀、铁锤，得胜钩上还挂着被分成两截的长矛。这种长矛大约三米长，为了方便携带，居中分成两段，由套管连接，使用的时候将两段长矛插入套管中，那种类似油纸伞卡扣结构的特殊装置便会将两段长矛牢牢固定在一起，非常方便。
    从他们身上的武器装备就可以看出，这又是一支通用型骑兵，骑射、近战甚至冲阵样样都行，这样的骑兵是没有短板的。
    在这支骑兵身后是规模庞大的步兵军团。这支步兵装备同样寒酸，所穿戴的盔甲一看就是劣质货，抵挡弓骑兵射出的箭没问题，但要抵挡强劲的步弓、强弩射来的箭，那没戏，基本上是射哪穿哪，射谁死谁。他们的武器只能说刚刚够用，每人一支长矛，腰间佩一把长刀或者一柄铁锤作为贴身近战兵器，每人再带一支长达一米七的轻型标枪，投枪手带四支轻型标枪外加一支两米长的刺槌。那种标枪了透着一股寒酸味，就一根比初生婴儿手臂还细一点的木杆子未端插一根细长的铁制金属枪头，这种枪头说白了就是一根四棱刺，只是未端给打磨成矛头的形状而已，看上去真的很简单。
    只不过，了解这件武器的人都不敢因为它那寒酸的外型而忽略它那可怕的杀伤力。
    弓箭大概是这支军队身上最值钱的武器装备了。八干名步兵，居然有整整四干人手持山桑木制成的长弓，每人负箭一袋，内有利箭二十支，每一支都制作精良。不过，弓箭手不带标枪，而是带一支长矛和一柄长一米的铁锤作为近战武器，远距离对射的时候用长弓攒射，敌军冲上来了就用长矛对捅，长矛被折断了或者脱手了就用铁锤抡，弓箭手近战是脆皮？那是因为你没有遇上带长矛、长刀或铁锤作为近战武器的弓箭手！
    在这支大军后面还有大量农夫扛着刺槌、连枷之类的武器，保护着满载武器、粮食的马车甚至推着独轮车，跟着大军往前推。这一次，南阳小朝廷是真的要玩命了，整个南阳都要玩命了，天威、神武、横野这三支精锐动不了就由荆州兵、关中兵顶上去，荆州兵关中兵拼光了就由屯田兵顶上去，屯田兵顶上去还不够，那就让整个南阳每一个扛得动武器的农夫顶上去，反正只要南阳的男人还没有死光，就绝不允许羯胡攻入南阳腹地，让发生在洛阳的那一系列惨绝人寰的悲剧在南阳身上重演！
    玩命？谁他妈不会啊？大家都是两个肩膀顶一个脑袋，谁怕谁了！
    羊崇看着大军如涌上陆地的潮水一样向前缓缓推进，后面无数农夫默默跟随，不禁捋须慨叹：“横野将军真神人也，经他这一拨弄，小小的南阳竟然能一口气拉出这么多兵力！若他早几年得到重用，胡人安能纵横至此？天不佑大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