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我们回来啦!大老远就闻到香味了,你是不是在做什么好吃的?”
羊绣那清脆的声音响起,随之响起的还有脚步声,这位大小姐带着羊智、羊勇还有羊澜这一群小羊两脚带风的走了进来,风风火火的。
李睿从厨房探出头来,面带笑容:“羊绣也来啦?”
羊绣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大眼睛叫:“什么叫我也来了?说得好像哪次静静来你这里吃饭我没跟着一样!”
还真是理直气壮呢!
北宫静随后也带着两名女剑士走了进来。她今天没有披甲,但也是一身戎装,越发的英气逼人。
祖逖连忙起身行礼:“参见大司马!”
北宫静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有点意外:“这位是……”
李睿介绍:“这位是前豫章王府从事郎中、太子中书舍人,祖逖祖士稚,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祖逖有些汗颜:“大司农过誉了,愧不敢当,真的愧不敢当!”
北宫静浅浅一笑,对祖逖说:“他可是很少这样夸一个人的,你算是头一个。”说完又跟诸葛慧打了个招呼,然后解下佩剑交给女剑士,绾起长发走进厨房:“在做什么菜呀?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李睿说:“不用不用,全都做好了,你去洗个手,饭菜马上就能上桌了!”
北宫静目光扫过,果然看到好几道菜都已经做好了。她也就没有继续留在厨房里,转身拉着羊绣去洗手。
等她们洗好手,李睿和诸葛慧已经将所有菜肴都端上来了。
这次吃饭跟昨天在华府赴宴时的分餐制不一样,大伙齐齐坐在一张巨大的圆桌前,也就无所谓什么首席、未座了。这张桌子还是李睿昨晚找人做的,他习惯了大家坐一块吃,不弄一张大圆桌真的不大习惯。
桌上摆了整整十一道菜,有被煮成乳白色的鲥鱼羹,有汤汁浓稠的红烧刀鱼,有炸得黄焦焦的小银鱼,还有五花肉炒春笋……都是些挺常见的食材,然而经过他的烹饪,却是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祖逖喝了一口鲥鱼羹,顿时就给惊住了。再喝一口,他不无悲伤的发现:自己以前吃的那些山珍海味跟猪食没啥两样!
真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羊绣则很喜欢那油炸小银鱼,飞快的往碗里夹了一条又一条,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活脱脱一只疯狂干饭的小仓鼠。诸葛慧则对五花肉炒春笋情有独钟,尤其是春笋,一个劲的夹。不光往自己碗里夹,还往北宫静碗里夹,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有啥好吃的都不忘给姐姐留一份。
至于许浑、李沃、李亮这几个……
哦,这帮家伙端着个巨大的碗蹲在门口狼吞虎咽,那凶残的吃相,足以吓退干军万马。做李睿的亲兵就这点好,有什么好吃的他都不忘分他们一份,就冲这个也值得给他卖命。
李睿同样忙着往北宫静碗里夹菜,边夹边说:“你得多吃点……你一个北方人跑到阴冷潮湿的南方来打仗,本身就会水土不服,每天要处理的军务那多得要命,不补足营养怎么行呢?多吃点肉,也多吃点蔬菜……”
北宫静看着碗里那堆成小山一样的菜肴,有点崩溃:“你和小慧都不用吃的吗?不停地往我碗里夹,都堆成小山了!你们当我是牛啊,我怎么可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
李睿一脸诧异:“多吗?这点饭菜算多吗?”
诸葛慧说:“一点也不多!”
话是这样说,但真让她吃,她能吃下三分之一就算不错了。
不管怎么说,这顿饭大家吃得还是很满意的,尤其是那些鱼做的菜肴,真的太美味了,以至于连汤汁都让许浑等人拿去拌了饭,说这才是精华,别浪费了。酒足饭饱,羊绣拉着诸葛慧去玩了,李睿则泡了一壶菜,先给北宫静斟了一杯,接着是祖逖,最后才是自己。
祖逖对这种简单到极点的泡菜方法好奇不已,端起来抿了一小口,入口的第一感觉就是苦,很苦。不过苦过之后便是回甘,整个人仿佛沐浴在濛濛细雨之中,神清气爽。他笑着说:“大司农的茶艺当真是大巧若拙啊,拿沸水一泡,简简单单,却将茶本身的味底甚至底蕴全给激发了出来。跟你一比,以往那些煮茶的方式实在太过繁,也太过浪费了,下了一大堆的调料和食材来个大乱炖,看似热闹,却失了茶本身的味道。”
李睿说:“我这个人怕麻烦,所以凡事都喜欢简单点。都说‘大道至简’,要是凡事都弄得无比复杂,就很容易在那复杂无比的过程中迷失了方向,最后反而忘记了做这件事的初衷,得不偿失啊。”
祖逖拱手说:“金玉良言,受教了!”
北宫静跟祖逖聊起了南方目前的局势,祖逖条理清晰的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他对北宫静针对五溪蛮夷和越人采取的怀柔政策表示肯定,认为这将大大提前终结南方的动荡。至于杜弢,他评价不高,认为此人才具有限,十个加起来也不是北宫静的对手,只需保持目前这样的攻势,几个月内必定能够平定湘州之叛。
“南方最大的变数在江东。”他直指要害,“江东如今已成割据之势,不管是琅琊王还是将他扶上这个位置的琅琊王氏,又或者是江东豪族、南渡门阀,都不甘心听命于南阳,他们现在还没有采取行动,只是因为江东现在也一团乱,根本就腾不出手来而已。等到他们理清了江东那团乱麻,他们必然会有所行动,不得不防啊!”
北宫静说:“如今胡虏虎视眈眈,全靠我们顶在前面,他们才能苟安江南,他们还敢在背后捅刀子不成!”
祖逖微笑:“大司马怕是忘了关羽是怎么死的了。当年曹魏给予江东的压力强过如今的胡虏十倍,可是发现有机可乘后,他们还不是毫不犹豫地在背后捅了关羽一刀,导致关羽兵败身死,蜀汉由盛转衰,诸葛武侯据荆、益二州,待天下有变便挥师北伐,光复汉室的战略就此崩盘?”
他看着北宫静和李睿,一字字说:“诸葛武侯一生谨慎,极少犯错,他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认为江东也有北伐统一天下的决心!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希望大司马和大司农谨记诸葛武侯的教训,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这话说得诛心之极,就差没有指着江东政权的鼻子骂他们鼠目寸光、安于现状,根本就没有统一天下的进取之心了。不过他骂得一点都没错,江东政权从来就没有这份雄心,具体表现就是江东军队防守无敌,进攻脑瘫。让他们保护江东的土地,他们一个比一个勇猛,曹操、刘备这两位当世英杰一生中最大的败仗,都是拜江东所赐的;但是让他们往北面打,逐鹿中原……
哦,逍遥津那条桥应该还没有修好吧?
江东真的太秀美了,以至于那里的人也沾上了几分阴柔之气,哪怕是在两晋南北朝,也很难出得了胸怀天下、气吞万里的雄杰。桓温算一个,刘裕算一个,然后貌似就没了。桓温三次北伐,每一次都只能将五成力气用在战场上,剩下五成得留着防止自己人在背后使绊,朝中羁绊再加上天公不作美,最终酿成了枋头惨败,让他进取中原的步伐戛然而止;刘裕气吞万里如虎,在京口以一干北府兵起家,灭桓楚,灭谯蜀,灭后燕,灭后秦,鲸吞齐鲁,虎踞中原,横扫关中,何等的英雄气慨!这是南方武力的天花板,一度让人看到了天下一统的希望,然而他的后代却没能继承他这份英雄气慨和他那恐怖的军事才华,在他死后立马回到了窝里斗的老路,刘宋国力大衰!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真的一点也不假,后天环境对一个族群性格、行为的影响真的太大了。江东秀美的风光、肥沃的土地和宜人的气候注定了那里的人很难具备北方大汉的豪迈刚烈,被众多河流切割成若干块的平原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不需要一个强大的核心,按着城邦模式来也能发展得很好,百花齐放,各领风骚,这又注定了这片土地的政权是松散的,很难形成强大的合力,因为大家都发展得差不多,谁也不服谁,根本就不需要一个老大。“散装的江苏”这一称呼,一直到现在都没摘掉呢。这一切都决定了,江东在民族危难之际可以挺身而出,以淮河、长江天险抵挡住席卷而来的敌军,为中华民族保留元气,赢得喘息之机,但他们能做到的也仅止于此,北伐中原扭转乾坤?这已经超纲了。
江东先天不足注定司马睿不可能成为那个北伐中原驱除胡虏的英雄,但江东那浓厚的宗族色彩和源源不断南渡的北方士族在政治上的野心,却赋予了他充足的动力来背刺正顶在中原跟胡虏对峙的南阳小朝廷。只要时机成熟,他一定会出手的。
就像当年孙权对付关羽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