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高知一席话,刘勉回到聚英馆久久不能入睡。他很好奇:这样一个女子怎有如此洞见?古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日所见高知,却已在君子之列。
那晚以后,刘勉就将回乡餐馆当成家了:一日三餐都在回乡餐馆解决。每次都是高知亲自上菜,算是特殊照顾吧。
大年三十那晚,刘勉便在回乡餐馆与高知及其店内一行人一起吃年夜饭。高知像个家长一样给了店内雇员每人一个红袋子,算是压岁钱。同样给了刘勉一个红袋子道:“这是今年扩建餐馆所得的部分收入,算是给刘大人分红。”
刘勉笑道:“我还以为是红包呢,让我白高兴一场。”
高知便拿出已经准备好的一个小红袋子,放在刘勉手上,笑道:“刘大人还是长不大的孩子,给。”
刘勉接过红包时,瞬间抓住高知的手道:“我想娶你。”
高知立即将手缩回,旁边的店员见状也一个个的回避了。
高知见店员都去了后厨,支支吾吾道:“小女子还没想好。”
“我喜欢你。”刘勉进一步攻势道:“你不喜欢我吗?”
“小女子不知道。”高知纠结道:“小女子不知道自己对刘大人的感情是出于服从家父的安排,还是小女子自己的爱。”
“你有感觉了,对吧?”刘勉问道。
“但是我们相互还不够了解。”高知继续道:“刘大人对小女子的感情里有同情的成分,或是怜悯。不是纯粹的爱。”
刘勉没说话。
高知继续道:“我们相差太悬殊,直白的说就是小女子配不上刘大人。”高知说完,将剩下的菜碟端进后厨,只剩下刘勉一人独坐在那里。
许久,出来一个店员对刘勉道:“刘大人,掌柜的说要歇息了,大人请回吧。”
刘勉失落回到聚英馆,他以为高知是一个超然物外的女子,但终究是无法挣脱世俗的观念。他能够理解高知,像高知这般要强的女子,怎会愿意成为附庸的角色。但自己对高知是真的喜欢啊,刘勉不知如何是好。
刘勉不再去回乡餐馆吃饭了,或许是因为害怕被拒绝的尴尬吧。但刘勉无法因不接触而遗忘,反倒是更加辗转。无奈只能沉浸入忙碌中,得以暂时不去想。
正月十七,轮休的刘勉在聚英馆单间内闲着单下棋,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刘勉上前开门,见着宋忠一脸苦笑地站在外面,赶紧俯首作揖道:“见过指挥使!佑大明万年!”
宋忠边摆了摆手边进来道:“我已经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了,你无须多礼。”
“大人虽不再是锦衣卫指挥使,但还是凤阳中卫指挥使。”刘勉关门跟进来道:“不管怎样,宋大人永远是卑职心目中的锦衣卫指挥使。”
“哈哈哈。”宋忠笑道:“人人都说你刘勉心狠手辣,我宋某人倒是觉得你刘勉有情有义呀。”
“那是别对我不了解,我并不怪别人。”
“如此心境,甚好。”宋忠看着桌子上摆的棋局道:“你一个人下棋呀?”
“是。”
“一个人下多没意思。”宋忠说着熟悉地坐下道:“来,我们对弈一局。”
“是。”刘勉说着坐下。
棋落四星位,双方布局,宋忠开始说道:“那个刘观真不是个东西,之前为了救你,让他挨了八十廷杖,一直怀恨在心,终于得着机会在圣上那里弹劾我。唉,这次就不能再应天府待了。”
锦衣卫里公布的官文只说了宋忠的调任事项,并没有说宋忠为何被调任。现听宋忠这么说,刘勉不禁心里愧疚,觉得宋忠因为救了自己而受到牵连。
“估计过几天就要走了。”宋忠落了一颗子道:“这卫里以后就没人罩着你了。你呀,性子直,在这官场里呀,还是要谨慎,多看看,多学学,谁也不要得罪,谁也不要招惹。”
“指挥使的话,卑职记下了。”
“这都到一月下旬了,朝廷俸禄还没发,赶上调任,这卫里的俸禄我估计是领不到咯。”
来了卫里这么久,刘勉再怎么迟钝都能听出宋忠话里的意思,便道:“指挥使缺钱可以跟我说,只要卑职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宋忠一脸难为情道:“总是向你借钱怎么好意思,上次借你的那二十两我还没还呢。”
“指挥使莫要客气。”刘勉道:“先不说指挥使救了卑职一命,就指挥使因卑职而调任来说,卑职无论如何都要帮指挥使一把。”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宋忠道:“可否再接我二十两银子?”
“可以。”刘勉说着又从自己那小箱子里拿出两锭十两的银锭,放在桌上棋盘边。
宋忠伸出手,将那两锭银锭塞进袖中口袋笑道:“真是的,总是向你借钱。”
时宋忠执黑子,刘勉执白子,白龙已成气候,待杀黑龙,奈何刘勉漏出两手,黑龙逃脱,险胜十二子。
看着盘上棋局,宋忠笑道:“这棋上黑兵白兵奋死拼杀,都为了棋局的胜利,可是他们根本想不到,执棋人脑中想得什么。白兵胜券在握,却并不知道他们一定赢不了。”
听这宋忠一番话,看样子他知道刘勉在让他,便道:“指挥使棋技高超,卑职望尘莫及。”
“刘勉呐,你要是听懂了我这句话的意思,以后在这南京城,一定如鱼得水;倘若真没这悟性,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宋忠说着站起来道:“我就先回去了,今天晚上就要收拾东西,明天早上就要走了。”
“这么快?”
“嗯,朝廷的调令,耽误不得。”宋忠说着已到了门口,对那刘勉道:“放心,你那借我的银子,我一定会还的,我宋某人以一生的名誉担保。”
“指挥使言重了,卑职相信指挥使的为人,更相信指挥使的人品。”刘勉热忱道:“明天早上我没有差事,到时候去送送指挥使。”
“好好。”宋忠说着,消失在过道中。
月落参横的锦衣卫衙署内还没有开始一天的差事,刘勉早早地起床,得去送送那位自己的贵人,曾经的锦衣卫指挥使宋忠。
跨过崇礼街,来到宋府门口,却发现门缝上交叉贴了两张封条。宋府周围人群稀疏,没有往日的喧嚣,而透过那扇大门,听不出有任何人烟的声音,看样子宋大人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