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水缓缓转身,广陵州众人如临大敌。
广陵州教谕立刻恭敬开口,“王郎中,此乃误伤,我广陵州愿意赔偿您的损失,还请您不要与无辜学子计较。”
“无辜学子?”王若水冷哼一声,“你们还知道你们是无辜学子啊!”
“朝廷兴建会馆,操办文事,是为了什么?是让你们切磋技艺,增进学识,交流情感,通过春闱的考验,成为国之栋梁,为国朝之振兴绵续提供助力!”
“而你们呢?在这儿吵闹谩骂乃至斗殴!若是本官没有偶然路过,听见动静也没敢进来阻止,你们今日难不成要将这广陵州会馆拆了?”
他额头见血,更添几分气势。
傲立场中,气场强大,严肃的表情,犀利的言辞,瞬间让在场众人从那狂热的情绪之中清醒过来,纷纷惭愧地低下了头。
他环视一圈,语气稍缓,“幸好没有酿成大祸,否则你们的大好前程就此断送岂不可惜?”
“你们放心,此事本官不会追究。而且若是此事闹到了尚书大人耳朵里,本官身为礼部官员,虽然只是仪制司的郎中,但也会尽量在尚书大人为你们维护一二。所以,诸位,别闹了,速速回去吧!”
夏景昀闻言立刻朝着王若水拱了拱手,“多谢王郎中。”
泗水州的人也跟着他行了一礼,“多谢王郎中。”
然后泗水州众人便在夏景昀的带领下,大步走出了广陵会馆。
白云边也上前,领着云梦州众人,朝王若水拱手一揖,“多谢王郎中。”
然后离开。
龙首州,“多谢王郎中。”
白壤州,“多谢王郎中。”
四象州,“多谢王郎中。”
随着一支支队伍离开,方才还喧嚣吵闹的大堂中,很快便只剩下了广陵州众人。
至于那位国子监老教授当然第一时间就被会馆管事保护了起来。
王若水抹了把额头上的血,看着衣袍尽湿,头发上还挂着许多茶叶,甚是凄惨的广陵州众人,“诸位,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离去。
“王郎中!”
身后传来广陵州教谕的叫喊。
王若水停步扭头,只见广陵州教谕领着广陵州举子朝他深深一揖,“多谢。”
“分内之事。”王若水淡淡说了一句,转身走出了会馆。
这时候,二楼的大人物们才敢慢慢走出来,然后赶紧离开。
秦玉文站在窗户边,一边等着英国公府那些人先走,一边轻笑道:“没想到礼部还有这等有担当的郎中,难得啊!”
片刻之后,几名内侍纷纷回到酒楼的雅间中,将各自的所见所闻汇总成册,誊抄到一份折子上,然后交给了领队的靳忠,一行人走出酒楼,骑上马,快马回了宫城。
众人换了衣服,靳忠将折子仔细的检查一遍,放进怀中,快步走向了御书房。
到了门口,得了通传,改做细碎小步,来到了崇宁帝的面前,恭敬跪下。
“陛下,奴婢等人去广陵会馆观战,详细情况已记录在此,请陛下御览。”
崇宁帝朝着一旁的贴身太监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为何这么久?”
“今日之事,颇有波澜,故而耽搁了些时间。”
崇宁帝没再追问,他知道他想要知道的都会写在这个折子里。
展开折子,他便仔细看了起来。
他派人去观战,一来是想了解一下夏景昀的真才实学,二来听说此事闹得颇大,他也想看看今科举子们的情况,为殿试做点预备,当然,第三就是无聊。
国事都有丞相和中枢帮忙操持,年节将至,事务虽多,但几无乐趣,平日里想做的事情如今都不合适做,只能看看这些事情,聊以解闷。
他的目光一行行地往下落,仿佛置身在当时的广陵会馆之中。
时间无声走着,御书房里,只有熏香在摇曳升腾,彰显着这是个鲜活的人间。
崇宁帝看完了折子,轻声道:“玄狐。”
角落里站着的一个黑衣人迈步上前,“陛下。”
“你看看这折子上所写,可有错漏?”
黑衣人接过折子,仔细看着。
崇宁帝也倚着凭几闭目沉吟,右膝曲起,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
“回陛下,并无疏漏错误,与黑冰台了解的情况一样。”
崇宁帝眼睛都不睁开,淡淡道:“礼部,仪制司郎中,王若水。此人是何来历?”
一旁的贴身太监只如木雕,仿佛没有听到崇宁帝的话。
黑衣人仿如一本官场活字典,“回陛下,此人祖籍四象州颍水郡,乃崇宁三年进士,曾外放仙林县为县令,后以铜至郡郡丞之身回礼部任职,历任礼部主客司员外郎、礼部司员外郎、仪制司郎中。此人目前常去江安侯府。”
崇宁帝缓缓点头,不置可否,“那石子贤,是石定忠的堂侄?”
“是,其父石定孝乃是广陵州烟扬郡郡守,与礼部尚书石定忠是嫡亲兄弟。”
“英国公的管家居然也在场,有点意思。”
崇宁帝眯着眼睛,轻哼了一声,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黑衣人退了出去,房间里似乎都悄然明亮了几分。
“高益。”崇宁帝轻声吩咐,“高益,宣秦相、吏部尚书、礼部尚书议事。”
贴身太监连忙答应,下去安排了回来,便又听得崇宁帝的安排。
“去将吏部推选礼部侍郎的折子找来。”
很快,一小摞折子便被报了过来。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三位重臣来到了御书房中。
看着彼此的身份,三人都已经明了了陛下召见他们所为何事。
崇宁帝早已看完了那批折子,缓缓道:“礼部李天风继任泗水州州牧,如今礼部尚缺一侍郎,接下来的年节,包括即将来的春闱,礼部的事情很多,就在年前把缺补上吧!”
吏部尚书郭仁中开口道:“陛下所言甚是,吏部这些日子也在着手再举荐几位备选之人,这是吏部初拟定的名单,请陛下过目。”
不愧是能在吏部坐稳尚书之位的人,说完他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条子,请大太监帮忙递过去。
崇宁帝打开扫了一眼,却意外地没有点评,“礼部什么意见?”
石定忠连忙道:“微臣的意见是,接下来的年节,开春之后的一系列祭祀,以及春闱,最好还是从礼部之中提拔一位当即能用之人,这样不会耽误时间,微臣认为.......”
“你这个说法不错,朕很认同。”不等他说完,崇宁帝就点了点头。
然后直接道:“礼部目前诸位郎中之中,有谁在各司流转任职最多,经验最丰富?”
石定忠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那句推举礼部司郎中继任侍郎的话吞了下去,“目前礼部四位郎中,仪制司郎中王若水在主客司、礼部司、仪制司都任职过,礼部司郎中冯节义在膳部司和礼部司任职过,其余两人只有一司任职之经理。”
他鼓起勇气,“但是冯节义的才干远在......”
“就这个王若水吧!秦相、郭卿以为如何?”
秦相当即拱手,“陛下圣明!”
吏部尚书见陛下定了从礼部内部提拔,自己插不上手,也直接道:“陛下圣明。”
“陛下......”石定忠还想再挣扎一下。
“咳咳。”秦相轻咳两声,让石定忠登时清醒过来,连忙道:“陛下圣明!”
崇宁帝仿若未觉,嗯了一声,“那就让中枢拟旨用印吧。赶在年节封印之前把事情办了,大家也可以人心安定地过个好年。”
“臣遵旨!”
“还有什么事吗?来都来了,就商量一下,拟旨用印赶在年前一道发了吧。”
过了一会儿,三位重臣告辞。
走出御书房,石定忠朝着秦相拱手道谢,“多谢秦相方才提醒。”
秦相微微一笑,“陛下显然早就拿定了主意,石尚书还是莫让私心迷了眼睛才好啊!”
而御书房中,崇宁帝又打开那封折子看了一眼,看到有些桥段,忍不住会心一笑。
“罢了,小辈都这么费尽心机了,就当给他发点压岁钱吧。”
他伸了个懒腰,“高益,摆驾长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