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秦家还有秦璃在,闻言悄然走到父亲身旁,一半提醒一半请求地道:“父亲,如果这个流言为真,说不定我们就可以从中查明真相,既是有人可以散布这等流言,那么他就很有可能是幕后黑手。我们当立即遣人去黑冰台,将消息告知黑冰台首座及刑部、京兆府诸位大人,让他们顺着这条线索查实。”
秦家家主在秦璃的眼神示意下,终于反应过来,“对对对,你速去安排!速去!”
待秦璃离开,他便立刻找到了自己的父亲,慌乱地说起方才听见的消息。
“慌什么!”
秦老家主鄙夷地看了自己这个沉不住气的儿子一眼,“你以为当日那个秦相公子过来,为父得知此事暴露会傻到没安排?早就让人将其转走了!”
“那这则流言目的为何?”
秦家家主不解问道,他虽然不如这些老狐狸这么精明,但也一眼能看懂,这是有人故意散布出来的消息。
这个人,要么是那个潜藏在幕后的主使,要么是如秦相这些知晓内幕之人,但是他的确想不明白这些人图啥。
秦老家主一时之间也有些想不通,但这个消息的出现让他心里又更确信了夏景昀并非那个真正的幕后主使。
正当这对父子都有些想不明白的时候,一声禀报解开了他们的疑惑。
“老爷,宫里来人了!”
坐在正堂之中,秦家家主看完了宫中内侍靳忠递来的信,默默递给了父亲。
老家主默默看完了德妃这封情真意切的信,感受到了德妃直到这时候也没有以势压人,威逼利诱的胸怀,以及她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的头脑,在暗自佩服之余,颇觉得有几分难办。
而且德妃这个底牌都已经打出来了,恐怕他们那一派也很难再想到别的办法了吧?
是不是该到了收场的时候了?
就在他有些迟疑着,觉得已经不大顶得住了,不知道该以什么借口拒绝之时,方才的那则流言突兀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
!!!
他心头登时一惊,寒意瞬间密布全身。
他这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幕后之人,仿佛是猜到了秦家可能顶不住,于是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借口:
现在案情有了重大线索,你让我这时候把人放了,不合适吧?
但问题的关键是,对方这么做的目的为何?又真的只是想要帮自己拒绝德妃吗?
而最后的难题就是,自己要顺着他的意思来吗?
如果顺着来,这出戏该如何以自己想要的方式收场,会不会又中了对方更深一层的算计;
如果不顺着来,自己的选择是不是会暴露?
一时之间,这位心计深沉的老人,陷入了两难。
“父亲,父亲!”
儿子的两声呼唤将他从思索中拉了回来。
靳忠笑着道:“老太爷,秦老爷,您二位意下如何?”
他看着二人,出于对夏公子和德妃的好感,冒着不小的风险补了一句,“二位老爷有没有想过,如果查明最后真凶不是夏公子的话,又当如何?这中京城风云变幻,谁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呢。”
秦老家主看着他,开口道:“可如果凶手就是夏公子的话呢?”
靳忠一愣,似乎对这位老人执着的敌意有些不解。
秦老家主接着道:“今日城中有了些风言风语,与夏公子颇有关系,公公回去也可以留意一下,至于德妃娘娘那儿,请公公稍等,老夫手书一封。”
秦家家主赶紧起身,“父亲,我来吧。”
“为父自己来写。”
秦老家主走到正堂一角的案几上,一边亲自磨墨一边思索,然后铺开纸张,提笔写下几行文字:
【娘娘爱护义弟之心令人钦佩,娘娘宽仁恩厚之意感人肺腑,但请勿忘秦家之嫡长子横死街头,其痛其忧之极而凶手亦不能伏法之难。
老臣只求是非公道,不为化敌为友而做利益之选,臣虽商贾亦绝非唯利是图之辈,只求娘娘体谅勿敌视于我等。】
写完晾干之后,他便亲手放进信封之中,封好火漆,亲手交给了靳忠,“秦家之答复,便在此间,请公公转交给德妃娘娘。”
靳忠伸手接过,老老实实地直接放进怀中,起身告辞。
“父亲为何拒绝得如此生硬?”
旁观了父亲信上内容的秦家家主有些担忧,那毕竟是如今后宫之中地位最尊,距离皇后宝座也就一步之遥的德妃娘娘啊!
秦家老家主却淡定地笑了笑,“无妨。且看看。”
破梁山,不是骂一个叫梁山的地方残破,而是在记载着一段光辉壮烈的故事。
四十七年前,大夏乱局骤起,弥天大厦将倾,雄踞草原的北梁群狼伺机南下,眼看生灵涂炭之际,姜老军神手持长枪,领三万精骑,在此大破北梁二十万大军,一战杀得北梁蛮子尸横遍野,流血漂橹,数十年不敢南下而牧马。
当高大的京观筑起,当大战之后疲惫又亢奋的大夏儿郎们倚着长枪大刀,欢歌纵酒,这个草原旁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山包就被叫做了破梁山。
山下那一望无尽的宽阔平原上,营垒森严,旌旗猎猎,骑兵们在草原上呼啸穿梭而过,用这片天赐的草场,演练着无当军的骑兵战法。
姜玉虎策马傲立在山包之上,看着各部演练的情况,神色如极北之地万年不化的寒冰,冷峻而令人生畏。
金剑成站在一旁,看着其中领着一队骑兵呼啸纵横的骑将,笑着道:“夏云飞这小子真不错,最近半年,屡立功勋,前些日子更是率领一只二十人的斥候小队,将北梁一支精锐百人队全歼了,关键是战技进步迅速,连我都快打不过他了。”
姜玉虎淡淡道:“打赢了你很值得骄傲吗?”
金剑成:
不过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家公子这番姿态,笑着道:“希望他尽快成长,届时便可为公子多多分忧。”
装哔归装哔,看见有属下脱颖而出,姜玉虎还是开心的,带着一丝极浅的笑意,俯瞰着下方,“得一军中猛将固然可喜,但与我而言,倒不如期待夏景昀能够早点在中京弄出点名堂,让我们少打点仗,不至于一边顶着北梁,一边还要忙着帮忙剿匪平叛。”
金剑成深以为然,点头拍马屁,“公子高见。”
这时候,一匹快马朝着山包上冲来,在百步之外停下,然后下马小跑过来,“公子,这七日中京细报已送达。”
身在边疆,但绝不可不知朝中大事,如有嫡系在前线,每七日送一封信过去,已是姜家多年传统了。
姜玉虎伸手接过,检查了一下火漆密封,打开了信筒,从里面取出了裹成一卷的信纸。
他平静地看着,看到最后忽然面色一冷,尸山血海中凝聚出来的杀气几乎是瞬间升腾。
金剑成吞了口唾沫,小心问道:“公子,出了何事。”
姜玉虎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秦家那个废物被杀了,夏景昀被人设计,当做凶手关进了黑冰台。”
二月初八,距离春闱还有十日。
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德妃亲笔致信,秦家断然拒绝的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传了出去,然后在中京城的高层权贵之中,悄然传开。
“哈哈哈哈!”
英国公府,这些日子的笑声就几乎没有停过,那粗豪的笑声之中,是畅快、是得意、是春满老人心。
“德妃那个蠢女人亲自出手,居然真的被秦宝林挡了回去。秦宝林这是真的铁了心要拿夏景昀和德妃立威了啊!哈哈哈哈!”
英国公吕如松心情大好,带着手下走在国公府的后花园中,只感觉莺莺燕燕处处翠翠红红处处融融洽洽,就如同他即将迎来的美好局面。
他负手望远,开心地感慨道:“像夏景昀这样的人,一旦通过了科考的龙门,那就将扶摇直上,再难制约。好在有此天赐良机,将他再压三年。”
亲随在一旁笑着点头,“而这等天骄,往往心高气傲,满腔报复不得伸张,心中必有激愤难言,我们届时再安排些人对其冷嘲热讽一番,保不齐就心志崩塌,就此泯然众人矣!”
“不错,这个主意好!”
英国公点了点头,声音一低,带着浓浓的信心和底气道:“自去岁泗水州动乱以来,德妃的风光也该到此为止了。”
城中某处,汉子一脸激动地来到房间中,朝着安静梳理着各项情报的男人拱手道:“恭喜主公!主公神机妙算,秦家果然借着咱们制造的流言,拒绝了德妃。”
男人神色不动,似乎对这个结果没什么意外,“能不能知道他们当时说了什么?”
按说这等秘密,岂是常人所能知,但那汉子竟真的将当时靳忠跟秦家两代家主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出来,足见其对秦家之渗透,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汉子接着道:“那位靳公公拿着信走了之后,秦家家主便担忧问秦老太爷,说这么拒绝是不是太生硬了些。秦老太爷说无妨,且看看。”
男人听完缓缓点头,“看来那位靳公公,心里有了些想法啊。他不过就跟夏景昀见过几面,就会有这般念头,夏景昀聚拢人心的能力如此强大,果然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汉子垂手不敢言语。
男人抬了抬手,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大好春光,“不过照如此说来,也可以确定秦家没有另怀心思了,也是好事。”
汉子点头,“秦家都将德妃得罪成那样了,自然不可能还有什么别的心思。届时德妃报复起来,正好让主公将其收编,届时秦家海量资财都将是我们将来的天大臂助!”
男人自信地笑了笑,“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