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军中,公子是一个很独特的称呼。
独属于那头睥睨纵横的姜家玉虎,独属于老军神嫡亲的孙子。
于是,守军骑兵队伍之中,一个个将士的目光在霎时间变得火热。
姜玉虎并不在意这些崇敬的目光,既是因为他早已习惯,也是因为他深知,只要他一场接一场地赢下去,这些目光就将永远都在,而当他在意起这些而忽略了真刀真枪的战场时,这些东西也会消失不见。
他平静地扫过这支刚刚抵达的骑兵,他虽然很强,但他又不是神仙,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一支普普通通的队伍当成天降雄兵来用,从而让自身也身陷险地。
他虽然嚣张,但却一点都不鲁莽,他知道要做这种大事,没有一支绝对可以放心交付后背,如臂使指的部众是不行的,所以,他将驻守竹林的三千无当军顶级精锐调来了两千。
今日到后,便一直在数里之外的林中休息,直到此刻,吃饱喝足,精神饱满地动身。
他的目光从队伍最前方的十个人身上掠过,双手抱拳,郑重一礼。
那十个汉子,伸出右手,在胸口捶了三下。
而后越众而出,站在了队伍的最前方,甚至超越了姜玉虎的位置。
姜玉虎看着他们的背影,却没有任何的不悦,沉声道:“开城门!”
两扇沉重的大门在数十名军士的齐齐拉动下,缓缓打开。
姜玉虎高坐马上,遥望着远处的地平线,和只隐约露出顶子的营帐,举起长枪,枪尖直指正前,“出发!”
城墙之上,岳平武和其余众将看着渐渐提速,朝着敌军大营冲去的队伍,心底都充满了紧张。
“将军,你说这一战?”
岳平武轻声道:“不论如何,我们都将亲眼见证一段历史了。”
众将默默点头,是啊,不管是姜玉虎延续不败威名,一战三千破五万;
还是小军神姜玉虎遭遇首败,姜家威名在老军神故去之后,再遭打击;
这都将是历史,常人难以见到的历史。
岳平武看着烟尘渐起,沉声道:“赵校尉,你再调一千人,出城背城列阵,一旦有变随时准备接应小军神,无论如何,不能让小军神出事!”
那个年老校尉抱拳应下,没有半分犹豫,匆匆而去。
汜水关城之外,不远处的土坡后,几个斥候原本百无聊赖地看着,忽然面色一变,齐齐上马,奔回了军营。
事实上,不用他们传信,萧凤山也安排了人趴在地上,听着大地的震颤,察觉到了骑兵的到来。
听到有骑兵前来的消息,他和英国公对视一眼,眼中齐齐露出滔天的喜色。
对方中计了!
“速速通知各营准备迎敌!”
随后他看着英国公,面带兴奋的笑意,“战后见!”
英国公哈哈一笑,握着腰间的剑,匆匆而去。
连绵的大营,西侧是英国公麾下,东侧是萧凤山麾下,此刻尽皆在营帐之中,手持利刃,严阵以待。
十骑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他们驶过沿途,目光似鹰隼般巡视着。
四人手中长枪倒持,枪尖落在地面,一路划过,检查地面有无陷坑和绊马索;
四人左右张望,警惕地着检查两侧有无伏兵;
剩下两人,则目光灼灼地看着不断接近的敌营,用他们丰富的经验,寻觅着敌军营中的破绽,给身后的大部队指引着方向。
因为萧凤山和吕如松是打算诱使守军入营再全歼,所以,压根就没在沿途设置太多的阻碍。
一路冲到了营门之外,两个早已做好准备的军士猛地将手中的长枪朝着一个方向掷出。
只见长枪朝天而起,而后划着一条曼妙的曲线,朝着西面大营的方向飞去。
十人默契地拨转马头,如被礁石分开的水流,丝滑地沿着营寨的外围离开。
在他们身后,震耳欲聋的蹄声如暴雨顷刻而至。
眼见对方已经不可能再退回去,萧凤山一声猛喝,“列阵!”
传令官们疯狂地摇动手中旗子,打出旗号。
军帐之中,忽然涌出了无数早已做好准备的将士!
拒马、鹿角、各种阻拦骑兵陷阵的东西也在顷刻间搬了出来。
萧凤山看着那队冲来的骑兵,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不会全歼他们,他会放一部分逃回去,然后自己大军尾随,只要岳平武开城,就趁机掩杀。
若是岳平武不开城,他就当着那些人的面,收服这帮逃兵,让汜水关中离心离德。
明日总攻,定能破关而入!
他的脑海中转动着这些念头,嘴角不由露出了几分微笑。
然后,他的笑容便陡然凝固。
因为他看清了骑军统帅的脸!
那张英俊而霸道的脸,那个飞扬而嚣张的人!
“无当军,姜玉虎在此!投降免死!”
姜玉虎一声暴喝,身后骑军跟着重复怒吼。
声音震天作响,让直面骑兵的方阵瞬间一愣。
这大营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大夏军人,谁会没听过小军神的大名?
身为一个大夏的正规军,有朝一日要与姜家作战,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以至于当这支骑军的怒吼声传来,他们都有了片刻的失神。
但无当军是不会给他们回神的机会的,兵锋之下,碾碎一切,是为无当。
骑兵前冲之势,如重锤,如巨潮,瞬间撞碎了挡在他们面前的人墙,而后吞没了那些七零八落的士卒。
萧凤山毕竟也非常人,登时命人大喊道:“这不是姜玉虎,不要中计!按计划防御!”
身旁亲卫齐齐大吼,传令兵的旗子也不断挥着,让后方的队伍渐渐安定下来。
萧凤山带着看着姜玉虎不断接近的脸,心头反倒升起一股激动,若是能将姜玉虎埋葬或者擒拿,他们的声望势头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全军戒备!”
他沉声吩咐,在亲卫的护卫下,也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但姜玉虎敢打这一仗,就不可能没有周密的考量。
他一马当先,遥遥看了一眼东面萧凤山严阵以待的队伍,猛地一转方向,从斜刺里直接冲进了英国公一方的营帐。
和先前那十骑指引的方向一致!
王二棒是原本狼牙州境内的一个叛军小头目,手底下有着十来个拎着木棍的山贼,跟着他的头领黑龙王占山为王,后来得知老军神死了,他们立刻攻占了山下的县城,好生劫掠了一番城中官老爷和富户。
他现在都还记得那满目的白皙和娇嫩和那凄惨的哭啼。
只可惜好景不长,朝廷的官兵来了,黑龙王到底不是真龙,被官兵一个百夫长就砍了脑袋。
剩下的人,大多也被杀了,好在他长了一身腱子肉,倒是让朝廷官兵看上了,收编了他们这大概二三十人。
而后,他们跟着那个什么将军,开始打其他的叛军,打着打着,英国公来了,他们的将军被英国公管了,他们也就成了英国公的麾下。
再之后,他们就莫名其妙地离开了狼牙州,一路急行军来到了这个汜水关外。
现在,他们竟莫名其妙地就要面对小军神了!
他虽然以前是个叛军,但身为大夏子民,谁能没听过姜家军神的大名,如今要跟老军神的孙子打仗,不说什么感恩的屁话,但他心里也是忍不住犯怵。
尤其是当看着那支骑兵,如砍瓜切菜一般冲过了一道道营帐,直冲向他的面前来时,他的脑海中想起了故乡的土屋,土屋旁的狗,和村里明年的杏花。
他咽了口口水,脚步悄然挪动,最终,将手中的盾牌一扔,转身朝外跑去。
随着他这一动,就如同积木高塔被抽去了一块,又像百里长堤被钻出了一个孔来。
立刻便有身边人有样学样。
一个,两个,三个
军纪官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溃散的人潮冲倒。
英国公目眦欲裂,连忙传令督战队杀停溃散的势头。
但他治军的本事本就不如萧凤山,何况麾下本就分属三股不同势力,其中还夹杂着许多收编而来的河北三州叛军。
无当军一个冲杀,杀穿了西面大营,不作调整,接着又重新冲杀了进来。
在无当军这般悍勇地反复冲阵之下,当第一个人开始转身溃逃,整个军营,从后退,到躲避,再到彻底的崩溃,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
英国公还在努力地组织着防线,但亲兵都在一旁苦劝起来。
“公爷!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是啊,无当军都来了,这汜水关是攻不下来了。为今之计,还是退守河北,再图后事吧!”
“我不能走!我答应了萧三郎!”
英国公大声喊着,一个亲兵闻言立刻懂事地一记手刀切在他脖子上,然后扶着装晕的英国公上马逃了!
而随着英国公这一逃,西侧的营帐彻底大乱,再无重组建制的可能。
无当军对这种情况半点不陌生,两千人的骑兵瞬间分开成四队,开始熟练地如同羊倌赶羊一般,驱赶着溃兵朝着东面大营冲去。
东面大营,萧凤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想到英国公的三万大军,在这般周全的准备下,竟这么快就被冲散了。
虽然那是无当军,但是,你也太废物了些吧!
看着那如潮水般涌来的溃兵,和在溃兵身后呼啸挥刀的无当军骑兵,萧凤山绝望地发出一声怒吼。
“吕如松,我甘霖凉!”
看着无当军在西面大营反复冲阵,不停驱赶溃兵冲破他们阵脚的威势,一旁的亲兵都明白,败局已定了。
“将军!撤吧!趁着现在咱们的人还没彻底打散,一起撤向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