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宋雨凝结过一次婚，新郎也是入赘。

    宋雨凝结婚不到半年，那赘婿就因为酒后跟人开斗气车出了意外，当场挂了。

    那时候宋雨凝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宋老爷子嘴皮子都磨薄了，愣是没说动宋雨凝，六个月后，宋晴呱呱坠地。

    到这会儿，宋晴都三岁了。

    老鱼婉言拒绝了，宋雨凝再怎么漂亮，自己好歹是个没结过婚的大小伙子，入赘暂且不提，上来就给人当后爹，属实有些难顶。

    要说老鱼年轻那会儿，也算是个帅小伙，再加上各种阅历丰厚，言谈举止极为得体，宋雨凝第一次见他，心中倒也生出一些好感。

    老鱼拒绝之后，一直在门外偷听进展的宋雨凝当即推门走了进去，对老鱼说了这么一番话：

    “如果你一口答应，我反倒把你看扁了，但凡有点心气儿的男人，也不会想来接我这个烂摊子。”

    说完转头看向宋老爷子，继续说道：

    “爸，我这辈子有小晴就足够了，你要真为我好，以后就别张罗这种事儿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

    这时候一直跟在宋雨凝屁股后面的宋晴好奇的问了句：

    “妈妈，什么是烂摊子啊？”

    宋雨凝眼圈一红，弯腰抱起宋晴，捏了捏她可爱的小脸蛋：

    “妈妈乱说的。”

    宋晴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摸着宋雨凝的眼角问道：

    “晴晴以后一定把玩具收好，不惹妈妈生气了……”

    老鱼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宋老爷子也有些尴尬，摆摆手说道：

    “是我考虑不周了，小杨啊，这事儿翻篇，翻篇了……”

    ……

    本来这件事过去之后，老鱼不会再跟宋家人有任何交集，直到三个月后，宋家出事了。

    不知是宋老爷子之前的手段得罪了什么人，还是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宋家商住两用的独栋别墅，起了一场大火。

    原本宋家四口人是安全逃出来并且第一时间报了火警的，但想到家中处处放有字画，眼看火势越来越猛，宋老爷子为了挽救损失，再次冲进了火场。

    宋老爷子媳妇见状也叮嘱女儿一声看好宋晴，紧跟着披了件湿衣服跟了进去。

    等消防车赶到，火势虽然得到控制，别墅算是保住了，但宋老爷子两口子再也没能走出来。

    宋老爷子葬礼那天，深州古玩圈子里的同行几乎都去了，老鱼自然也没有例外。

    毕竟之前宋老爷子也算对老鱼有些赏识之意，虽然不是特别纯粹，但死者为大。

    老鱼很清楚，要想融入深州的古玩圈子，这些红白事儿，能参与进去的，尽量参与，毕竟搬砖头拉纤儿，最需要的就是人脉。

    不过老鱼没想到，宋老爷子的灵堂，竟会变成追债现场。

    宋老爷子经营古董字画的方式，跟搬砖头差不多，说得再通俗点，就是代卖，但跟普通的代卖又有些区别。

    大致就是谈好价格，卖家把画放宋老爷子这儿，加急一个月，不加急半年，保证卖掉成交，不论亏盈，之前谈好的价格分文不少。

    加急与不加急之间的手续费，差一倍。

    古董字画这东西，水更深。

    首先它倒腾的空间就比其它古玩小很多，圈子也小，古董和艺术品，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古董中会有艺术品，但不是每件古董都是艺术品。

    古董字画不同，全部都是艺术品。

    就比如一件秦朝的普通陶罐，这只能被叫做古董。

    但哪怕是明清随随便便一个不知名画家的画作，只要保存完好，都能称得上艺术品。

    古董字画真正的买主，不光得懂，还得是真稀罕这玩意，这在整个古董圈里，算是相对的小众。

    宋老爷子做的本就是这小众圈子的生意，资源整合到位，规模口碑都有，自然就不缺带着各种真迹上门合作的圈内人。

    很多时候临近交割期限，宋老爷子都会以低于市价的价格转手。

    宋老爷子这买卖怎么做都不会吃亏，基本上是卖一副，赚一副，毕竟一分为二，简单粗暴。

    但在外人看来，宋老爷子这才是自担盈亏诚信经营，口碑自然也是扶摇直上。

    当然，能来这里转手代卖的古董字画，也都是价值普普通通的货，基本成交价都在十万以里浮动。

    换谁手里有什么唐伯虎郑板桥之类大家的真迹，肯定也不会跑到宋老爷子这里来代卖。

    尽管是小打小闹，也架不住货多，宋家着火那天，家里放着外人送来的一百五十多幅待拆的字画。

    还有之前自己拆分成交后等待时机出手的九十多幅价值相对较高的私藏品。

    一场大火，宋老爷子十几年的心血全都没了，还倒欠了一屁股债。

    当然，他也随着那场大火彻底撒手不管，又是一个烂摊子，甩给了宋雨凝。

    九几年那会儿，近千万家产一夜蒸发，倒欠五百多万巨额债务，这对带着一个三岁女儿的寡妇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家境突变，父母双双离世，宋雨凝悲痛万分，如果不是还有宋晴需要照顾，她或许就寻了短见跟父母团聚去了。

    那些平日里登门皆是恭敬谦和的圈内长辈，在父母灵堂内也都变了脸。

    几十号人举着手里的寄卖存根，把宋雨凝母女围了个水泄不通，年幼的宋晴哪见过这种架势，吓得嗷嗷大哭。

    “父债子偿，宋雨凝，不是当叔的为难你，三幅画，十一万，我认倒霉，给十万就行……”

    “丫头，你爸肯定是有存款的，这八万块钱对他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在我这里，如果打了水漂，我可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这十五万，要么赔钱，要么退画，今天务必给个说法……”

    ……

    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讨伐声，宋雨凝无助的抱着年幼的宋晴，捂着她的耳朵轻轻拍后背安抚着。

    但无济于事，女儿依旧还在哭。

    之前作为中间人，受宋老爷子委托专程邀请老鱼上门赴宴的一个字画贩子，凑到老鱼身边低声说了句：

    “小杨，幸亏当时你没答应入赘，要不然这会儿跪在中间承受这些的就是你了。”

    老鱼听罢，心中一阵五味杂陈，就那么一直看着跪在灵位前抱着女儿的宋雨凝。

    宋雨凝满脸泪痕，绝望地抬眼看着周围，眼神空洞到让人心疼。

    目光相遇，宋雨凝看到了人群中的老鱼。

    是他？

    他或许会感到庆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