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向诸葛亮讲了二黄会见的情况,诸葛亮绝顶聪明,自然也看出了刘禅的心机。
诸葛亮闭上了眼睛久久没有睁开,杨仪屏住呼吸,不敢打扰诸葛亮的情绪。
先帝托孤六年以来,自己每日忙于军国大事,不敢有一日懈怠,从早忙到晚,每天只睡两个时辰。
虽然家人就在相府后宅居住,有时竟然十日也不能见面。
吃的也是粗茶淡饭,一月能吃两三次肉也就够了。
有一次诸葛亮的厨子偷偷哭被蒋琬看见,追问之下才说私自做了一碗肉羹给丞相补身体,丞相坚决不吃,还斥责了他。
丞相说前线的将士一月也只吃两次肉,他都多吃了一次,命令厨子把肉分给了相府的卫兵。
诸葛亮领取的俸禄在蜀汉是最高的,但他每月都要给十几户战死的士兵家属供给钱粮,还收养了很多父母死于战乱的孤儿,这使得家里的钱根本不够用,夫人和小姐们还需要纺线织布来贴补家用。
还有一次,一名替诸葛亮洗衣服的粗使丫头,发现丞相的贴身衣服竟然打了很多个补丁,就连袜子也打上了补丁,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料子是什么颜色。
这丫头边洗边哭,丞相看见了反而还安慰她,说自己就喜欢缝补衣服,换换脑子。
诸葛亮的大儿子成年后想让父亲安排他在相府任中郎将,诸葛亮说他没资格担任大官,发配他去汉中魏延军前效力,从小军官起步,气得夫人一个月没有和他说话。
小诸葛下了部队也很争气,隐瞒了自己的姓名,凭自己的实力得到了士兵们的尊敬。
魏延将军爱才心切,已经把他提拔为中军参军,随时带在身边。
这一切换来的却是皇帝的猜忌和不信任,用阴谋和权术来对待自己。
先帝啊,老臣太累了,能不能告老还乡,享受天伦之乐,不再过问政事。
失望透顶的诸葛亮这一刻是真的产生了挂冠而去的念头。
但也只能是想想,诸葛亮清楚,他不是一个人,他代表的是荆州派的几十名文武大臣,以及他们背后的家人。
如果自己挂冠而去,荆州派必然分崩离析,等待他们的就是任人宰割和四分五裂。
一旦踏入江湖,就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的。
二十年前答应先帝出山那一刻,就没有退路了。
诸葛亮睁开眼睛问杨仪:“你怎么看?”
杨仪是诸葛亮最信任的谋士和下属,足智多谋,心狠手辣,但对诸葛亮也最为忠诚,一心要当相府的接班人。
“这里面的水很深啊!”杨仪眉头紧锁,“皇帝已经开始不信任我们了。”
“自古以来君臣猜忌的结果……”杨仪欲言又止。
诸葛亮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亮不能愧对先帝,还是专心准备北伐。”
“那黄皓说的条件?”
诸葛亮想了片刻:“前两条答应,撤换诸葛冒应该是虚开的价。”
杨仪默默点头,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过,”杨仪又道,“以后相府议定的事随时被皇帝否决该怎么办?”
诸葛亮也想到了这一层,觉得比较棘手。
现在的局面是大军出征必须皇帝下旨,官员任命方面四品以下的官员丞相府直接任命,三品以上的高级官员必须丞相府推荐,皇帝任命。
皇帝是董事局主席,丞相是cEo。
从根上说,天下是皇帝的,丞相也是打工仔。
诸葛亮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突然火炉上的水壶滋滋冒出白气,壶嘴吐出的水激起更大的白雾。
杨仪起身提下水壶,给诸葛亮茶杯续满水。
坐下后又喝了一口茶,杨仪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丞相,我听说当年先帝白帝城托孤的时候曾经说过,如果现在的陛下不能担当大任,您可以自立为西川之主?”
话音刚落,天空一声巨响,入冬的成都居然打了一个炸雷。
杨仪被雷声震得全身一个寒颤。
诸葛亮却纹丝不动,目光如电盯着杨仪,杨仪被看得不敢直视,低头看着桌子。
“先帝确实说过!”诸葛亮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这六个字。
杨仪猛然抬头看着诸葛亮,就像刚刚惊醒的梦中人,还张大了嘴巴,可以塞下一个鸭蛋。
诸葛亮接着开始笑起来,笑得全身颤抖。
笑声停止,诸葛亮又哼了一声。
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才对杨仪说:“先帝是这样说了,如果当时我显露出丝毫的心安理得,那埋伏的刀斧手会把我剁成肉泥。”
“就算我和先帝曾经大被同眠,有些红线是不敢触碰的,天子就是天子。”
杨仪明白,也不敢多谈这种传出去就要灭九族的话题。
诸葛亮说道:“如果陛下驳回相府的政令,我就劝谏陛下。如果陛下不听,我就请众官一起劝谏陛下。总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实在不听就告老还乡,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杨仪听了也觉得无可奈何。
“属下觉得丞相的护卫太少了,我想再给丞相挑选五十名能打的卫兵。”
诸葛亮目光如电,瞪了杨仪一眼:“胡闹,只有曹操才带上百甲士上朝。以后这种僭越的话少说。”
“今天我们的对话不能出这道大门。”
杨仪又和诸葛亮商议大小政务到天色微明。
第二天,中领军向宠上书,劝谏皇帝要多出宫了解百姓疾苦,也让百姓们能沐浴更多的天恩。要多学习政务,鼓励百姓们生产。由于皇帝要出巡,建议增设仪仗队,仪仗队由内官负责。
刘禅自然从善如流,纳谏!
向宠作为中领军,指挥禁军保卫成都,也是荆州派二代中的优秀将领,受到诸葛亮的重用。
翌日,刘禅下旨,恢复诸葛亮的丞相职位,领兵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