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沐英出声道:“叶小公子并不善武功,所以我听到他当时只是在圈外叫嚷,并未加入战团,还有那些家丁的武功并非普通的家丁,有两三人还是练家子,要不是我们三人配合娴熟,说不定今天就交代在那里。”
朱文正努力回忆,也补充道:“在高邮吃酒的时候,我也遇到过世家子弟争风吃醋,打架斗殴的场面,当时还未开打,就被青楼的护院给拦了下来,多半都打不起来。
“但是这次,青楼的老板却从始至终没有出面,而且对方仿佛丝毫不给我们解释和自报家门的机会,来了就打。”
张皓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吗?”
沐英和邓愈都摇了摇头,朱文正突然想到什么,说道:“本来梦萝只是被叶小公子质问,我们出声劝阻。却听到梦萝说什么叶小公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百无一用。还有说......”
张皓问道:“还有什么?”
朱文正张了张嘴,最终说道:“还有说叶小公子床上只有片刻,怎能与我们三人身强力壮的人相比?仿佛在故意激怒叶小公子。叶小公子才会......”
大堂外再次出现了一片嗡嗡的声音。
张皓为了叶老夫子的脸面,连忙拦住朱文正的话,说道:“好了,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张皓看向三人,最后问道:“还有吗?”
三人齐齐地摇了摇头。
张皓问了一圈,三人与梦萝以及叶老夫子的说法有出入,不禁让人感觉他们为了躲避罪责,故意栽赃叶枫之嫌。
死者是不会说话的,你想怎么泼脏水都行。
张皓转头对李亿同说道:“李知府,我觉得这个时候需要将那些参与斗殴的家丁传唤过来。”
李亿同作为一名审案高手,也在默默地盘算着张皓与三位被告的所问所答,到底有何深意?
张皓突然对他说话,李亿同“啊”了一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连忙“啪”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对衙役说道:“宣家丁。”
李亿同再次给了张皓一个歉意的眼神,不好意思,这拍惊堂木确实是多年的“职业习惯”。
没一会儿,家丁们被一一带上来,个个鼻青脸肿,走路也是有瘸有拐,足以看出朱文正三人的战力强大。
来到现场的家丁一共一十六人,张皓问道:“当时参与斗殴的人都在这里吗?”
朱文正三人不确定地点了点头。当时场面太过混乱,让他们将这些人一一分辨,确实难为了他们。
张皓看向第一名家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是哪个府上的家丁?师承何方?目前境界如何?所说的伤是何人所为?”
那名家丁连忙回答道:“禀贵人,小人路四三,乃是集庆府人士,是林府的家丁,没有师承,只是当过几年大头兵,粗通一些拳脚,小的惭愧,我身上的伤是他们三人打的。”
紧接着张皓一路问了下去,那些家丁纷纷自报家门,最高的境界也只是通明境初期,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以数字命名的名字,都是靠着一身力气在豪门混口饭吃。
当张皓来到一个人的身前,同样的满身带伤,却不同于其他人的是,个个虎背熊腰。这个家丁长得纤瘦,有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张皓问道:“说说吧!你怎么回事?”
那个人连忙说道:“小的名叫叶开,乃是叶小公子的仆人,小主受辱,我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为公子找回场子,小的无能,只有挨揍的份。”
张皓赞叹道:“没想到还是个忠仆义士,好了,可以退下了。”
张皓看向李亿同问道:“李知府,可否让他们的同窗上堂?”
李亿同扬声道:“准。”
熟悉断案的李亿同明白了张皓事事向自己禀报,此时保持的低姿态,就是让人心里上觉得他只是一名讼师,而不只是镇江最高统治者,让人们降低对他身份的抵触。
于是李亿同拿出一府青天的威严,俨然在这个公堂上,他才是这里的主宰。
几名同窗被带到了堂上,刚刚在堂外叫嚣的最凶的几个,瞬间萎靡了下去。如果不用负任何责任的叫嚣,这些人才会张牙舞爪。
一旦“实名制”地将他们拎出来,这群人又是最怂的那一群人,一如张皓梦中一世的“键盘侠”。
刚刚张皓只是了解情况,这次张皓却开始发问了,看向缩在最后的一人问道:“你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士子答道:“在下名叫金士廉。”
张皓笑道:“金兄,我有一个不解,请帮我解答,名妓如果没有成为一个人的禁脔,自然要开门做生意,有客人上门花钱,这个名妓就要做他们的生意,这也算天经地义的事情。”
“相信以叶小公子的财力,也难以金屋藏娇,只让梦萝只侍奉他一个人。那我就好奇了,相信这种事情以前也曾发生过,为什么这次叶小公子有如此反应?为何你们这群同窗没有劝阻?反倒推波助澜一样促成了悲剧的发生?”
叶老夫子也投来疑惑的目光,经张皓这么一说,确实有些难以解释的地方,虽然名妓做到最高处受文人雅士追捧,但是梦萝明显还没有到对金主挑挑拣拣的段位。一般有生意上门就做,这个叶小公子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才是,怎么今天反应这么大呢?
金士廉不安地看向众人。
张皓眉毛一皱,扬声道:“把其他人带下去。”
这时候其他士子被带到偏厅,张皓拍了拍金士廉的肩膀,说道:“金兄,我观你面相不像是心怀歹毒之人,此事应该和你毫无干系。”
“但是到了这公堂之上,就有公堂的规矩,一旦你说了假话,那么你的前途必然受累,甚至会被打入大牢,吃上几年的牢饭,相信金兄如此睿智之人,断然不会为了这点事情毁了自己的前途。”
金士廉的脸上现出挣扎之色。
张皓继续说道:“即使你不说也无妨。相信后面的人也一定有人会说,那时候如果与金兄说法有出入,或者有些关键的情节被遗漏,到时候金兄该如何自辩?莫说我没有提醒金兄?”
金士廉连忙道:“我说,我说,今日本来是我们同窗出门小聚,我们一众人等路过包厢,碰见丫鬟开门上菜,恰好看到梦萝与这三位将军相谈甚欢,我们同窗都知道叶枫与梦萝的关系,便开了几句玩笑。”
“叶枫虽然有点不高兴,但是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我们继续去吃酒,没想到酒过三巡之后,祝宏又突然说起了这件事,还说今天梦萝要给叶枫带三顶绿帽子。”
“终于叶枫被激起了怒火,去找梦萝算账去了。”
张皓问道:“今天这次聚会是谁张罗的?是临时起意,还是你们早有安排?”
金士廉说道:“这几天大家都非常惶恐,哪会安排这样的饭局,是下午时候祝宏临时通知大家,让我们出来吃酒,大家被憋在家中几天,纷纷响应,才有了晚上的聚会。”
张皓追问道:“你们离得远近,可曾听见包厢里面的动静?”
金士廉答道:“那倒没有,包厢封闭极严,叶枫进去之后便掩上了门,我们继续吃酒,等到叶枫被从包厢中扔出来,我们才出门......”
张皓有些遗憾,要是他们刚好听到了其中的动静,那么到底是谁在说谎便一目了然,离揭开这块谜团又进了一大步。
张皓毫不气馁,继续问道:“那你们为何不拦着叶小公子?”
金士廉说道:“当时叶枫被扔出来,扬言要将那几位将军碎尸万段,祝宏第一个派出自己的家丁助拳,之后众人鼓噪之下,便一拥而上。结果打着打着,就发现了叶枫不太对劲,我对不住叶兄弟,我要是能拦着他,就不至于出现今天这样的结果。”
金士廉终于承受不了压力,哇哇大哭起来。
张皓向李亿同点了点头。
张皓看向朱文正问道:“你们几时到的青楼?”
朱文正答道:“今日放沐的早,我们用过早饭,在镇江逛了一圈,刚下午就来到了那里。”
李亿同眼睛一亮,连忙又隐藏了自己的眼神。
在确认张皓没有其他问题后,李亿同便让人将金士廉送到偏厅,再将另外一个士子提了出来,说法与金士廉大致相同。
等到再将祝宏提了出来,这个时候张皓还没有开口,祝宏就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怂恿叶枫的事情说了出来,只说是平日叶枫以镇江士子之首自居,看不起他这个商人之子,所以便想杀杀他的威风。
张皓哈哈笑道:“我从来不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你们刚好路过包厢,刚好是有丫鬟开门,刚好看到的就是梦萝?”
祝宏吓得都快哭了出来,惶恐道:“公子,我真的冤枉啊!虽然我也觉得有些凑巧,但是真的是赶到一块了。我也没有想到他们错手把叶枫给打死了。”
刚刚祝宏喊得最凶,就是因为他知道一旦查起来,他难逃干系。祝宏就是希望利用民意和叶老夫子的威望,赶紧将那三人定罪,他方能及时脱身。
张皓静静地看着祝宏的眼神,看了半天不似作伪,难道真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张皓对李亿同说道:“李知府,现在青楼老板现在何处,我觉得有些问题需要和他对峙一二。”
这个时候叶老夫子也看到了其中不合常理的地方,张皓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将整个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呈现在大家的面前,让大家自己去辨别。
李亿同现在对张皓只剩下佩服,目睹完张皓审问的整个过程,才知道张皓能够迅速崛起,成长到今天这个位置,绝对不是偶然。
首先在大儒和士子逼宫,堂外百姓高呼“惩治凶手”的时候,张皓赌上自己的全部,毫不相让。压住了愤怒的老夫子和沸腾的民意。
要不然光要面对一个愤怒的大儒都费劲,还谈什么查案?
之后张皓开始事无巨细,一一询问,从三位少年将军,到那些家丁,还有和叶枫同来的士子,随着张皓抽丝剥茧愈发深入,现在场上的众人都能看出其中不对的地方。
那就是一切太巧合了,三位少年将军刚好今天放沐,刚好下午赶到青楼,刚好祝宏下午通知吃酒,刚好路过包厢,刚好丫鬟开门看到了梦萝,后面的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但是这足以让人们产生怀疑。
还有张皓将那几名士子分开审问,不给他们串口供的机会,再以罪罚压之。张皓找了一个最容易突破的突破口,后面的人知道金士廉肯定不会包庇他们,索性一块都交代了,梦中一世的大学老师告诉张皓,这个叫做“囚徒困境”。
最重要的是,张皓仿佛将梦萝这个最重要的证人放在了一边,虽然没有提及梦萝半句,但是整个过程都是围绕着梦萝展开。
如果张皓直接开口质问梦萝是否撒谎,必然引起民心更大的反制,同时会让梦萝这个受害者形象更加深入人心,那时候再翻盘就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