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玉虚观内。
昏迷了一天,气息微弱的张三丰突然精神好了起来,本来虚弱无比,奄奄一息。现在竟然可以下床独立行走。
张三丰让宋桥给自己做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虽然每一道菜都只尝了一小口,但是从吃的分外认真和专注。
高若男站在张三丰的身后,脸上带着掩盖不住的悲伤。
张皓默默陪着高若男,偶尔用不太健壮的臂弯将高若男揽在怀中,以表示自己就在她身边。
听大师兄宋桥说,武当剑阵真正的杀招,就是位居中枢的太阴星,通过燃烧消耗自己的内力和修为,从而让武当剑阵的威力达到最大。
本来张三丰就已经时日无多,加上这一次为了对付杨圭一和逍遥子两大高手,强行催动自己的内力,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的状态了。
张三丰一口一口咀嚼着美食,隐隐听到身后的啜泣声,叹了口气道:“小幺儿,坐到这边来。”
高若男是师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从进山门的时候,张三丰平时都以“小幺儿”来称呼这个最疼爱的小弟子。
高若男乖乖地在张三丰旁边就坐,平日坚毅刚强的高若男,此时默默地不停抹着眼泪,怎么也抹不完。
张三丰说道:“小幺儿,莫哭了,人都是会死的。师父已经活的够久了,在这块土地上,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黎民的曙光,师父走的也算安心了。”
一直都是“铁直男”的张三丰毕竟不会劝人,结果没劝住,高若男哭的更厉害了。
张三丰虎着脸道:“莫要再哭了,等师父我羽化了,你想哭多久就哭多久,现在让我安生一会可好。”
这个理由虽然仍然有些牵强,但是总算比第一个要好得多,高若男终于停止了哭泣,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子一样,连忙上前给张三丰布菜。
张三丰摆了摆手道:“不吃了,老道有些东西想要还是要交待给你。”
高若男乖巧地坐在旁边,安静地等待着张三丰。
张三丰神色变得迷离起来,说道:“老道是咸淳二年生人,已经在这个世上一百二十五年的时间,历经了人间十五代的帝王,身边的亲朋早已成为了一捧黄土。”
这时候张皓在旁边问道:“真人,请问您活这么长时间的秘诀是什么?”
高若男不满地看了一眼张皓,张皓只装作看不到高若男的眼神,眼看张真人马上就要仙去,这个时候不问,难道还要等着张三丰托梦吗?
张三丰笑了笑,说道:“秘诀肯定是有的,这世上多少达官贵人想要讨要这一份秘诀,张公子想要的话。不知道拿什么回报我?”
张皓想了想,不由地有些头大。
黄金白银,对于张三丰肯定是没有意义的,再多的银两还能带到棺材里不成?
高官厚禄,这个也不行,张三丰要是追名逐利,元朝国师的位置那可是唾手可得。
美女......还是算了,估计张真人现在也力不从心。
这个时候张三丰想要什么呢?
张皓看着高若男,突然福至心灵,说道:“我会一辈子对若男好的。”
张三丰哈哈大笑,说道:“看你这跳脱的样子,相信身边的红颜不在少数,我看莫天涯身边那个女弟子,还有白莲教的圣女,和你的关系都不清不楚。”
张皓顿时尴尬无比,大家都是男人,男人何必要为难男人呢?
高若男也轻轻地挂了挂脸,仿佛在嘲笑张皓不知羞,撒谎被张三丰当面拆穿。
张三丰笑着对张皓说道:“那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这个秘诀。”
张皓连忙凑了过去,只听张三丰说道:“秘诀很简单,就是保持呼吸和吐纳,不要断气。”
张皓无语地看了张三丰一眼,叹道:“南宋的武林高人周通的外号叫‘老顽童’,我看您才是......”
张三丰不由地哈哈大笑,说道:“人之生命长短,皆有定数。你要做的只需要少一些七情六欲,顺其自然罢了。”
“可笑那些人间帝王身怀着大欲望,却又苛谈长生,岂不是南辕北辙,缘木求鱼?”
张皓听得若有所思。
张三丰继续道:“我武当派的太极心经本就是一部融合自然的法门,你多学多看,对你自然是有好处的。”
张皓连忙点头称是,这时候张三丰所说的话可都是至理名言,张皓恨不得将张三丰的话记录下来,刻录成册,以备将来时刻拿来研读。
张三丰道:“我看着生灵涂炭中长大,这些年下来,也看出百姓困顿,苦不堪言。如今终于黎明将至的那天,我亦可瞑目了,等到华夏一统,希望你能够善待黎民。”
张皓此时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恭谨,起身行礼,以弟子礼节站在张三丰的面前,问道:“请问真人如何确认我就是最后的赢家?”
张三丰神秘一笑,说道:“天下共主,这样的走势我如何能够得知,只是你现在算是我们武当派的半个女婿,我不支持你还能支持谁?”
张皓汗颜,还以为张真人未卜先知,已经知道了天下大事呢!
张三丰继续道:“年轻人,天下之争,路阻且长,继续努力吧!”
张皓连忙道:“弟子定然不负真人所托。”
高若男还在记恨逍遥子,不仅是因为逍遥子一路来对张皓的追杀,还因为逍遥子的缘故,让张三丰不得不耗尽本就不长的寿命,来挽回武当派的败局。
可以说,要不是张三丰还有武当剑阵这个杀招,说不定武当山已经易主了。
高若男问道:“师父,逍遥子的尸体还在山顶,昆仑派的人前来交涉,希望领回逍遥子的尸身,是扔到山沟里面,还是直接喂狗,还请师父示下。”
张三丰笑道:“我与逍遥子相识八十余载,这个老家伙也算是昆仑派的天才少年。只可惜命运多舛,偏偏遇上了我,结果大半生都被我压制,屈居天下第二。”
“如果你想惩罚他为祸武当的罪过,那就等我羽化之后,将他安葬在我的旁边,如果逍遥子知道死后还要陪在我的身边,相信那厮一定不会太开心。”
听着张三丰说起自己的身后事,就像那个即将离开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而张皓和高若男的心中却沉重了许多,看着精神矍铄的张三丰,他们仿佛忘了这个老人,马上就要油尽灯枯。
张三丰让张皓和高若男陪着,走遍了武当的上上下下,走到了均州城内的茶铺和酒肆,甚至还来到了均州的青楼小憩了一番。
走过市井街巷,走过田地河流,仿佛当年那个三十多岁的中年道士,第一次来到均州的时候。
当晚,一代宗师张三丰在玉虚宫圆寂走完了他一百二十五年的漫长岁月。
而在张三丰坟茔的旁边,则是另外一个大高手逍遥子。
两人大半辈子相知相杀,死后还成为了邻居。
张皓扶着哀戚的高若男,看着立在那里的两个石碑,无论武功多深,地位多高,最终都归于尘土。
看来无论多强的人,最终要对抗的都是时间,而且纵观历史的进程,人是如此的渺小,在时间的面前弱不禁风。
张皓对高若男说道:“别难过了,张真人在人生最后的阶段,完成他最为惊艳的一舞,我想这就是真人自己想要的吧!”
高若男身着素衣,轻轻地点了点头。
张皓继续道:“总有人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亲朋故交,而是你的对手和敌人。死后还能有一个最了解自己的对手陪着,相信真人也不会寂寞吧。”
“不知道真人的手艺有没有改进,他这个老吃货以后想吃什么,可都要自己张罗了。”
高若男狠狠地捶了张皓两拳,这个时候还在打趣。
两人正在说话间,张皓的侍卫统领贾骏领着一个风尘仆仆的飞龙密探,手持一封粘着三个鸡毛的信件,面色严峻,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张皓看向贾骏的表情,问道:“怎么了?可是均州那边对咱们不利?”
贾骏摇了摇头,说道:“公子,集庆那边的急件。”
张皓心中一个咯噔,连忙接过信件拆开之后,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前锋部队张士信将军冒进,被徐达率领的大军围困。张士德率领大军救援,常遇春占据险隘,围点打援。”
“三日后常遇春趁夜偷营,我军大乱,死伤无数。张士信将军围困多日,粮草断绝,无奈强行突围,兵败被杀。张士德将军收拢残部,退守镇江。”
张皓喃喃地说道:“徐达,常遇春......”
这个在华夏战争史上令人瞩目的天才将领,终于展露出了光彩。
只是张皓没有想到,以沉稳着称的张士德竟然会吃了这么大的亏。
张皓隐隐记得梦中一世,张士德就是在镇江兵败被俘,难道这一次还要重蹈覆辙?
张皓看向了那名脸色疲惫的飞龙密探,问道:“你从集庆那边来的?”
密探连忙答道:“是的,公子。”
张皓继续问道:“镇江那边情况如何?”
密探看了一眼张皓,一时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讲。
张皓道:“这里没有别人,但说无妨。而且所有的消息我都要知道。”
密探连忙说道:“非常不理想,徐达率领的部队和常遇春合兵一处,共十万人马。直接杀向镇江。”
“镇江我守军只有两万人,分别是第二护卫营和第五护卫营的一部分。王学武将军负责城防,但是随着张士德将军到来,好像两人有一些不融洽。张将军想要出兵奇袭对手,而王将军希望据守镇江。”
张皓想想也知道,张士德现在就像一个输急眼的赌徒,一定是想着翻盘。
王学武一定是要据城而守,原来王学武是张士德的手下,张士德以其军中地位,自然是要求王学武配合出兵。
但是今日不同往日,王学武早已是护卫营的副帅,权倾一方的大佬。他当然不愿意让护卫营的将士白白送死。
张皓点了点头,转头来到张三丰的墓前,郑重磕了三个头,说道:“果然如真人所言,华夏一统,道阻且长。张皓就此别过。”
说完张皓带着高若男匆匆下山去了。
一众人等刚刚来到山下,来自高邮的信笺就飞马赶到,这个驿卒带来的张士诚的命令:“特命张皓权知大周军事,火速赶往镇江。”
而这次送信的还是张皓的熟人,张士诚身边的亲信,侍卫统领秦耀。
张皓苦笑道:“真是不凑巧,没有时间和秦叔把酒言欢了。”
秦耀跟随张皓多年,是看着张皓长大的。张士诚也知道这一次临危受命,张皓心里面一定有气,所以专门将秦耀派了过来。
秦耀说道:“无妨,回头庆功之时,我一定和皓哥儿一醉方休。”
张皓继续问道:“我父亲怎么样?”
秦耀道:“听到张士信将军兵败被杀,我十五万精锐几近全军覆没,主公当场气血攻心,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醒来后,主公第一时间就颁布诏书,令我带着诏书换马不换人,赶到了这里。”
张皓再次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一次是张皓今天第几次叹气了。要是他当初争取一下,是不是会有更好的结果呢?
秦耀继续说道:“现在彭丞相‘病重’,主公已经安排荣休,现在刘左丞已经升为左丞相。”
“目前主公病重,无法处理政务,暂时由世子监国,处理日常政务。”
虽然经历了张三丰羽化西去,和周军大败等各种坏消息,张皓的情绪差到了极点。
但是听到彭辉被一撸到底,又不由地有些想笑。大周的彭丞相争来争去,最后是争了个“寂寞”!
张皓当然知道是父亲为了平衡高邮的政治势力所做出的安排,但是安排刘伯温上位,未尝没有补偿自己的意思。
张皓道:“我父亲现在身体状况如何?”
秦耀摇了摇头说道:“很不好,薛神医说,以后主公必须要绝对静养,再也不能染指政务,要不然时日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