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族禁地。
禁地最中心地带。
原本荒芜遍布着白骨的地方被人妥帖的收拾干净,黑色的土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兽皮。
兽皮上摆放了一个用干草扎成的柔软草窝,里面铺了一层米白色的毛茸茸兽皮,看起来十分温馨。
草窝中间沉睡着一个容貌精致姝丽,肚皮高耸的女人,在她旁边有一个白金色的大茧悬浮着。
离草窝不远处的地方,还横躺着一只下半身是白骨鱼尾的雄性鲛人。
他们所在的地方,周围的黑色雾气逐渐变淡,黑色的植株也在慢慢的显现出了它们原本的颜色。
草窝边缘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留着银白色自然卷,长相精致可爱的小正太迈着小短腿嘿咻嘿咻的爬了上来。
苏衍小心的坐在苏渔身边,想要靠近她,却又不太敢,小眉头紧紧皱着,眼里满是担忧。
“快到吃饭时间了,你躲在这里做什么?”时维压低着声音,边说边把苏衍从草窝上拎了起来。
苏衍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小兽皮裙,小小声的开口问:“阿父,阿姆什么时候醒来啊?她和槐序阿父已经沉睡差不多要三十个太阳日了。”
自苏渔和槐序吸收了那什么鲛人的传承后,她和槐序就陷入了沉睡,一开始把时维他们吓了一跳。
升卿快速检查了两人的身体,确定她们生命体征稳定,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才稍稍放了一点心。
但这心并没有完全放下来。
特别是看到苏渔沉睡着,肚子却在慢慢大起来的时候,心就更提着了。
这半个月以来,他们几乎没有完全睡着的时候,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苏渔的情况,生怕她出现意外。
如今听到苏衍这么问,时维沉默了下来。
苏衍抱着时维的手臂,小奶音带了点小哭腔:“阿父,我想阿姆了。”
阿姆一直睡着没醒来,他很害怕阿姆会出事。
时维喉头微梗,温暖的大手带了几分粗暴的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哭什么?你阿姆又没事,只是有点贪睡而已,她很快就会醒来了。”
他们还在这里,他坚信,苏渔不会舍得丢下他们的。
苏衍含着哭腔嗯了一声,却依旧眼巴巴的看着苏渔,没舍得把视线移开。
本就不多话的任青和升卿更加沉默了,祈白和兰弃更是不落下每日的巡逻,将心里还对海神传承有妄想的大祭司等人阻拦在外围。
迅羽的血脉返祖觉醒也到达了尾声,最近也有要苏醒的迹象了,只有苏渔和槐序,现在还没有一点动静……
时维深深吸了口气,遏制住了脑子里危险的想法,将手上的小崽子放在地上,拍了两下他的屁股,又推了推他:“去吃饭,别等你阿姆醒来发现你瘦了,那她会很难过的。”
苏衍点了点头,眼巴巴的看了苏渔一眼,转身慢吞吞的去吃了饭。
坐在篝火旁边,变得沉稳了一些,正在照顾着弟弟的苏霆看到他过来,把烤好的肉递给他。
自己快速吃完,起身继续出去找小型的异兽或者荒兽进行对战训练。
没有了苏渔,家里的气氛变得格外的沉闷。
时维克制不住,缓步来到苏渔面前,伸出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声呢喃:“渔渔,你要快点醒过来。”
他们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
彼时,苏渔还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正陪伴着厄尔利等待着鲛人族来接他。
就这么日复一日,年过一年的等。
等到孤岛上黑气大爆发,厄尔利为了不让黑气波及更远处的大海,以神树和自己为阵眼,刻下了一个大阵,将孤岛沉入万米深的海底。
等到厄尔利的身体承载不住黑气的腐蚀,慢慢的产生了非人的变化,肌肤从莹白变成青黑色,漂亮的金色长发变成白色,漂亮的金色鱼尾腐蚀脱落,逐渐变成了骇人诡异的白骨鱼尾。
苏渔不知道厄尔利在经历这些的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只能看着他,看着他每天都坐在曾经鲛人族部落的出口,仰望着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海面。
然后,再看着他的心口,逐渐浮现出了一个黑色的人鱼印记。
再看到他将自己的灵魂和心脏分成了两半,一半封印在鲛人石像中,一半封印在自己体内。
待看到海神石像上的印记,以及厄尔利心口上,那逐渐隐没在肌肤下的印记时,苏渔睁大眼睛,眼里闪过一抹恍然。
怪不得她净化了厄尔利身上的咒文,石像的实力会被削弱。
原来……一开始,石像就是另一半的他。
原来,她一开始,就没有完全净化掉海神的恶念。
原来……
真正的海神的恶念,是厄尔利。
那个纯善的小鲛人,心中终是诞生出了恶念的种子。
苏渔手脚发软,整个人懵然的坐在地上,巨大的无力感像一只大掌,死死的攥着她的心口,呼吸逐渐变得沉重又急促,心绪复杂又难过。
她完全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只知道,她很难过,很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咔嚓”一声。
细微的声音响起,苏渔周围的画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时光凝固,又生出了细微的,密密麻麻的裂缝。
裂缝越来越多,最终砰的一声,像一面镜子似的碎掉了。
画面彻底消散前,苏渔看到厄尔利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悲伤,孤寂,却似乎又在跟她说:他好疼,救救他。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苏渔闭着眼,掩住了眸底的绝望,周围的光线彻底泯灭,她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苏渔捂着胸口急切的呼吸着,想努力的压下心口翻涌的酸涩情绪,恍惚间,她面前似是浮现出了一条金色的,修长的鱼尾。
鱼尾伴随着一道清润的,带着浓浓的蛊惑声响起:“难过吗?心痛吗?那就一起留下来陪我吧,好不好?”
苏渔缓缓抬头,厄尔利就站在她面前,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她一抬头,便撞上了他那金色的,澄澈的眼。
然而,这样澄澈的眼,他只有一只。
另一只则是红色的,那半张脸也呈现着不健康的灰白色,鱼尾尾尖已经呈现了白骨化,看起来颇为诡异。
厄尔利就这么看着苏渔,声音幽幽:“你答应过我的。”
“要永远留下来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