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畏与甘甜是同期进入圣所受训的学员，那一批的人数不多，向导和哨兵加起来也占不满一小间教室。

    虽然在不同的校区上课，大部分时候都在不同的教学楼受训，但向导与哨兵之间依然存在一些共同的课程。打过照面，多少也有些眼熟。

    两个人的结识细说上来充满着一些戏剧性。

    那天的实践课上，凌畏被老师挑选上台，模拟进入向导编织的幻境。

    这节课讲解的内容，是不仅哨兵的精神状态会反噬到向导身上，高级向导同样也可以利用精神力重创哨兵。

    所以在老师编织的幻境里，出现了真实的封锁区的景象。

    凌畏在那一届新生中是绝对的佼佼者，无论是多次出众的受训成绩，还是出类拔萃的精神力，他都有隐隐成为年轻哨兵中标杆的趋势。

    这在历届的哨兵中是很少见的。

    就像是他们幻化成的精神体一样，大部分的哨兵基因里似乎都保留了一部分“猛兽”的恶劣，莽撞、冲动，还有动物一样原始的领地意识，以及谁也不服谁的脾气。

    在前几届，每届哨兵之间都有因为“谁是老大”这个很中二的问题打起来的情况。

    而在凌畏这一届，没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哨兵们似乎默认凌畏是领头羊，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哨兵之间连矛盾都很少有。

    偏偏凌畏是温和平淡的个性，长相也是斯文俊雅的，他身上很难看到尖锐的棱角，有的只有坚韧的筋骨，非常能吃苦。

    很多老师都在背后偷偷议论过，不知道凌畏是如何将其他人训得那么听话的。

    也有老师问过凌畏，怎么让其他同学这么听他的。干净的凌畏只会在嘴角展露出一点略带羞涩的笑容，他的皮肤很薄，一不好意思脸上就很容易红，嘴上又用镇定的语气从容又平静地说出：“我什么都没做。”

    那时还很青涩的，十六七岁的凌畏。

    而问其他人为什么那么服凌畏，似乎也对此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人说觉得他努力、觉得他优秀、觉得他很有人格魅力，但新生哨兵中这种人并不少见。

    以往的实践课，一般都有助教参与其中，而这次没有。老师挑选凌畏上台，也有想扎扎实实地探探他的底的意思。

    凌畏表现得非常好。

    封锁区内部喧杂的环境给他带来的影响非常缓慢，比老师预料中的表现更好，甚至在实践结束后，他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适。

    老师看他精神情况良好，又因为刚刚的实践过程比预期中的长，快要耽误下节课。于是没有立刻带凌畏去隔壁的休息室进行精神梳理，交待一句让他课后自己去，便匆匆离开了。

    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包括凌畏自己。

    直到他骤然晕倒在楼梯上。

    他第一次处于接近神游的状态，整个人焦躁又烦闷，只觉得四面八方的声音一齐涌入他的脑子里，连空气都有流动的噪声。

    原本舒适的衣服像是长满了尖刺，扎得他的皮肤泛起细密的疼痛。他毫无防备地停下脚步想远离人群，而身边一起上课的同学也只听老师说过，不了解真实的神游状态。

    误以为凌畏有事，喊了两声，见他不应，就走了。

    甘甜咬着半块没吃完的三明治紧赶慢赶地往教室冲，看着上一层台阶直愣愣倒地的男人，在心里大喊一声：“碰瓷。”

    什么鬼啊？！

    她也没想到会有人在圣所里出现精神污染的神游状态，下意识以为这人是低血糖了，慌里慌张地跑上前，把碰到的三明治撕出一小块往他嘴里塞。

    蹲下去刚触碰他，就被他浩渺的精神潮涌反噬，一脚踩进他的精神图景。

    甘甜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望无际的原始丛林，以为自己又稀里糊涂地经历了一次副本崩溃。

    好在A092能为她解答事情的缘由。

    在A092的指引下，甘甜很快明白了“游戏”的玩法，就是在这个看起来没有尽头的原始森林里，找到藏起来的人。

    虽然看起来似乎是无法完成的任务，但实际上，知道了解法，题目就有解开的可能性。

    她尝试着回忆起课堂上老师教学过的内容，利用高共情感感受这片原始丛林带给她的情绪。

    耗费了一定时间，她最终在一片开阔的溪边，找到了躲在杂草下的小凌畏。

    正太头，头发有点挡眼睛，看人的时候眼神极其冷淡，但仔细看他小小的四肢都在颤抖。甘甜没什么跟小孩相处的经验，慢吞吞地蹲下来跟他平视。

    “你是凌畏吗？”她已经回忆起了倒在楼梯上的那个人是谁。

    小凌畏戒备地看着她，又往干枯的草堆里缩了缩。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情绪影响了周围的环境，身边的风骤然变大了，天阴沉沉的，预谋着一场暴雨。

    原始森林下雨可是非常恐怖啊，失温就要死翘翘了。

    甘甜抓住他的手，“回到现实吧，我带你回去。”

    凌畏戒备地挣开了她的手。

    也是，她跟一小孩说什么现实虚拟。甘甜蹲在草垛边上，衣服被风吹得鼓鼓囊囊，她小声说：“要回家吗？”

    缩在角落的凌畏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指尖动了动。

    “回家，”甘甜重复了一句，向他伸出手，“我带你回家。”

    从凌畏的精神图景里出来，两人才知道自己经历了多大的危险。迷失在精神图景里的哨兵和向导有可能一辈子都陷在里面出不来，直到意识在精神图景里消失，人失去意识，慢慢地走向死亡。

    甘甜与凌畏就此结识，再然后她们一起完成圣所的培训，进入“塔”内服役。一般情况下，初入“塔”内的临时向导，只会被安排为一名哨兵进行精神梳理。

    知道他们过往经历的介绍人，毫不犹豫地将她们分到了一组。

    那时候双铖还没有来，相合性的测试还没有那么严格，一心图省力的介绍人想当然地认为能顺利把凌畏从神游状态带回来的甘甜不可能不适合他，所以没有测试她们的相合性。

    直到四年后，凌畏尝试向“塔”申请甘甜成为他的专属向导时，才得知她们精神力的相合性不到百分之六十。

    过往的每一次精神梳理，他能接受她，不是因为哨兵对向导天性里的服从，而是他的爱意对她的臣服。

    专属向导申请表上的拒绝，是双铖盖的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