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学生和学生家长，金洙赫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出租屋，这个屋子很挤很小，跟以前的家没有任何可比之处。

    但是这是凭借她的双手挣来的，这种心安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她从包里掏出一盒烟，算是给自己的新年奖励，也算是这几天的犒劳，她在楼道的窗户旁边靠着，在明暗交替的灯光下，点燃了烟。

    楼道里不算是安静，隔音不怎么样的楼房里能清晰听到谁家的电视机和小孩子的吵闹声。

    金洙赫从未在这里获得过片刻的宁静，但是在这里冥想比之前在家冥想能想得更深刻。

    她突然就明白了阅历原来对于浅薄的人生来说是这么重要，而后两指捻着烟嘴，吸了一口，再吐出。

    从今年开始就是一个人了。金洙赫觉得难以置信，这种事情居然会出现在她的身上，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她落魄得令人发指。

    接下来需要考虑的是明天的生计，今天是这个寒假在年前给那个孩子上的最后一节课，就算她不想休息，学生也需要过年时完全的放松。

    所以她明天不能去上课，金洙赫想到了资助学生的提醒，她明天或许就要去商场打工了，那种站一天下来，拿三倍工资的活计。

    突然楼道里传来咳嗽声，金洙赫连忙掐了烟，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打开门，回到了自己的小窝，并且反锁好。

    一个独居的女孩本来就不算是安全，还是在这种老破小的小区里，楼道或许连监控都没有。

    这甚至意味着，要是有谁死在了这栋楼里，也只能走访邻里关系来排查，让人窒息的环境，和让人窒息的新的一年。

    毫无预兆的电话铃声，吓得金洙赫差点让烟头烫到手指。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就放下了，那是文左娜的电话。

    她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文左娜还会联系她，现在京城双姝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她看来没有任何联系的必要。

    但是文左娜锲而不舍，一个电话等到自动挂断，又打来了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第五个，金洙赫终于忍不住了，她接起电话，语气有点冲：“干什么老打电话！”

    “就是想问问你有什么哄女朋友的经验没有。”文左娜轻飘飘地说，“我的女朋友要跟我分手。”

    金洙赫愣了一下，“为什么？而且我也分手了，我给不了你建议。”

    “我真的很爱她，但是我现在被她爸威胁了，说我们不能在一起。”文左娜语气沧桑。

    “宋恩熙知道吗？”金洙赫问。

    “知道啊，她在委婉地跟我说这件事。”文左娜回答。

    “那就砸钱好了，你们都订婚了，还有什么是砸钱解决不了的？”金洙赫轻笑，就像现在，如果只是和文左娜一样的处境，她一定会收下这个钱的。

    谁会不爱钱？她突然就理解朴敏熙的不择手段了，贫穷的地方最易滋生罪恶。

    她在这栋房子里听到了家暴时女人哭喊的声音，听到过老人病死时早上的唢呐，听到过孩子盗窃......一切一切曾经不能理解的事情，现在具象化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没什么不可能的，金洙赫想，如果这样的日子再叫她过十年，她一定会疯掉。

    “帮我劝劝她，成了我帮你办画展。”文左娜说，“来钱快，而且这不是你的梦想吗？”

    “谢谢文大小姐的投资。”金洙赫爽快地答应了，就好像曾经还在学生会的时候一样，“那让宋恩熙跟我说两句？”

    “她睡着了，我今天下午拉着她做了五个小时。”文左娜回答，“否则我现在也没办法空出时间跟你取经。”

    “畜牲。”金洙赫低骂了一句，谁想知道这个？

    “明天让你们聊聊。”文左娜说，“交给你了。”

    “不要在我的工作时间给我打电话，你明天等我电话就行。”金洙赫说。

    “你能有什么工作要在大年三十做？”文左娜诧异，“我都休年假了。”

    “当然是超市里的售货员了。”金洙赫懒懒地拖着调子回答，“三倍工资呢，这是你文大小姐不知道的人间疾苦啊。”

    “既然要工作，就来我家工作吧。”文左娜说，“我也给三倍工资，只要你把她哄好。顺便在我家过个年。”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不用同情我。”金洙赫轻笑，“也不用愧疚。我先是金洙赫，才是金家的金洙赫，金洙赫不会对着朋友狮子大开口。”

    “真难得我还能是你的朋友。”文左娜说，“我知道你和叔叔阿姨的感情很好，这次的事情你受委屈了，不是你的错。”

    金洙赫没说话，她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喉头也哽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切的委屈都在她假装的完美外表下崩塌，冰面悄然破碎。

    “诶……有的时候我觉得你挺讨厌的，知道了什么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金洙赫语气轻快了些，“非要戳穿我，这样你会得到什么？”

    “会得到得意啊，我能看穿身边人的小心思。”文左娜理所当然地说，“就像是我第一眼就能看出来朴敏熙想要什么。你一定也很想知道吧？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真是的……”金洙赫失笑，“那求求你，文大小姐。”

    “我看见了她对你的渴望，对你权力地位的渴望，和对你这个人的渴望。”文左娜说，“她太贪心了，贪心不足蛇吞象，但是她本性不坏，也容易受人挑拨。”

    “谁挑拨她？”金洙赫挑眉。

    “我啊。”文左娜坦然道，“就是我让她去查宋明珍的。”

    “真是随心所欲的疯子。”金洙赫叹了口气，不过总归宋明珍也不算是无妄之灾。

    现在经历了这么久的下等人的生活，经历他人苦，才知道公正存在的意义。

    但是她没想到，目前经历的这一切还不是她体会到这个道理的最深刻的经历，她的未来仍是一片大雾笼罩，没有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