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从墨苑出来，始皇轻声咳嗽了声，这声咳嗽让始皇帝硬生生压了下去。

    直到他上了四轮辂车，离开了姜妄的视线，才猛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一旁跟在辂车旁边的赵高，听到里面的咳嗽声，眼中不由有了一丝担忧。

    “陛下……”

    “朕没事。”始皇帝的声音从辂车内传出。

    但赵高担忧的神色，并没有减少，作为始皇帝的亲近人，他知道始皇帝的身体出了问题，只不过一直都被他掩饰了过去。

    回到章台宫，始皇帝召见了扶苏。

    “扶苏拜见父皇。”

    “免礼。”始皇帝说着把手中的奏折扔给了扶苏，面色阴沉：

    “你认为你很仁慈？”

    扶苏被始皇的话吓了一跳，弯腰捡起地上的奏折，看了一眼。

    里面正是他恳求始皇放过部分嬴氏宗亲的内容。

    随着嬴叔谦、嬴叔同、嬴方等被收拾，很多嬴氏宗亲被牵连，扶苏认为牵连太广，这是不应该的。

    “父皇，儿臣只是认为，是部分人图谋不轨，有些人是无辜的，有些年纪也太小了，毕竟是我们的宗族。”扶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妇人之仁，身为王者，你要记住，宗族有用时，便是宗族，宗族无用之时，那就不是宗族，你没看到他们已经变成喂不饱的虫了，不重罚他们，他们就更会索求无度，这叫杀鸡儆猴。”始皇说话间有着一种难以压制的愤怒。

    在他看来，自己的儿子，有些太仁慈了。

    帝王者，言出法随，想要谁亡就要谁亡，第1件事就最应该做的就是巩固自己的权势，把所有威胁都扼杀在萌芽之中。

    “扶苏，你经常待在安信侯府，难道安信侯就没有教过你，一些利益集团的可怕吗？”始皇帝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长子。

    “先生给扶苏讲过这些。”扶苏诚实道。

    “既然给你讲过，那么你就应该当知什么叫做外戚集团，什么叫做内戚集团，什么是权贵阶层，什么是功勋集团，你若是不早早的给他们立规矩立红线，难道等着他日这些不知足的人来蚕食你的权利吗？”始皇帝厉声质问。

    杀嬴氏宗亲，把大量嬴氏宗亲贬为平民，除了始皇帝对这些人对自己不忠诚的惩罚外，还有就是削减嬴氏宗亲的势力。

    “父亲，扶苏只是认为，帝王者，不应该让自己成为无情的孤家寡人，纵然是妃子无数，却无一人贴心，就连夜里，也只能一个人孤零零。”扶苏原本没想说这些，但他认为自己应该有自己的声音，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某些时候，扶苏有点可怜自己的父皇，周围人都怕他，敬他，但爱他的有几个呢？

    听着扶苏的话，始皇帝眼睛不自觉的睁大。

    这个小子，是在反驳自己，是在教自己怎么做皇帝吗？还是在讽刺和可怜自己？

    哗啦！

    始皇帝气急，毫不犹豫把手边一个砚台砸向了扶苏。

    砰！

    扶苏没有躲避，这下重重的砸在了扶苏的肩膀。

    “扶苏，你个逆子是在嘲笑朕吗？朕为了什么，是为了这个大秦，人心如鬼蜮，你可曾还记得三家分晋，亦或者你想做楚郏敖？”

    始皇帝说的三家分晋就不提了，要不是晋国君王权力下放，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至于楚郏敖，就是因为对自己的叔叔太过信任，导致被自己的叔父所杀，失去了君王的位置。

    楚郏敖元年，楚郏敖以叔父公子围任令尹，主兵事。

    但此人有篡位野心，他担任令尹时，先后杀害了大司马蒍掩，参加虢之会，并在郑国边境修筑犨、栎、郏三城，令郑人恐惧。

    期间，公子围多次僭越使用国君的服饰和仪仗，令诸侯侧目。

    楚郏敖四年，公子围出使郑国，听闻郏敖患病而还。

    十二月，借入宫问疾之机弑郏敖并杀其子公子慕、公子平夏而自立，是为楚灵王。

    始皇帝讲这两件事，一个是因为给外臣的权力扩大，导致自己国家没了。

    一个是因为给自己亲族权力过大，导致君王的位置没了，不仅如此，两个儿子都被杀了。

    始皇帝就是通过这两件事在告诉扶苏，无论是外臣还是内亲，都不能给予过大的权利。

    权力只有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值得信任的，也是最安心的。

    闻言，扶苏嘴唇动了动道：

    “父皇，若是建立完善的制度，不让一个人权利独到，让他们相互制衡，就可以避免这样的事情。”

    见到扶苏竟然还敢顶嘴，始皇帝真的想上去给他一个大嘴巴。

    不过始皇帝在扶苏的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那就是自己的先生姜妄。

    扶苏现在的观点与自己的先生姜妄太相似了。

    准确的说，这就是姜妄传输给扶苏的东西。

    “咳咳。”始皇帝咳嗽了两声，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道：

    “先生还真不是凡人，竟然把朕的儿子调教的如此听话，但朕告诉你，你学了姜妄的理论，却没有姜妄的狠辣。”

    平日里，姜妄就像是一个人畜无害的翩翩佳公子，但始皇帝却知道自己的先生，手段有多么狠辣。

    建立固定的权利框架，这一点姜妄早就跟始皇帝透露过。

    只不过，这个提议被始皇帝直接否了。

    对于权力，始皇帝有多么看重，不用多说了。

    姜妄所提的框架，不仅在限制诸多大臣的权力，同样也是在限制皇帝的权力。

    所以，始皇帝才否决了。

    却没想到，姜妄把同样的理念，灌输给了自己的儿子扶苏。

    “父皇，扶苏不是不知道君子当有雷霆之威，可扶苏认为雷霆之威不可轻发，有时候不行动的威胁，才更为致命，更具威慑力。”扶苏索性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混账，还君子，一个君王，岂能是君子？”始皇怒骂。

    君子欺之以方。一个君子是不能成为帝王的。

    有一瞬间，始皇帝感觉扶苏可能不适合当一个帝王。

    但这是长子，如果不立长，就要考虑立，是绝对不能立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