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时,忠伯匆匆入了朝兰苑,说是殿下已在后院的荷花池边站了许久,请王妃是不是去看看。
清溪轻叹了一身,起身去了后院。
她远远看见萧奕峥一人覆手立在池塘边,似是望着一池枯荷出神。她低声问忠伯:“他用晚膳了吗?”
忠伯叹气摇头:“下午让听梦禁足自己屋内后,让王妃回朝兰苑后,殿下便来了这里。我也知道,殿下是既痛心又伤心。哎……”
清溪取过其手中的披风,低声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萧奕峥正皱眉思索着此事该如何妥善处理,突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我无事,不要来打扰。”他淡淡的开口,带着不满的语气。
话音刚落,一件披风已落在自己肩头。他低头一瞧,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正在灵活地替他系着披风上的结扣,动作甚是温柔好看。清溪的眉眼已在眼前,他甚至能看清她微颤的羽睫。
他情不自禁的握住她正在忙碌的手,想要握住这份此刻入心的温暖。
清溪一顿,本能的想要抽回。也不知怎的,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她尚能坦然的任他牵着手。现下,只有两人时,她却有些心慌。
萧奕峥感受到握在手心的些微挣扎,反映过来时,也轻轻的放开了手,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也不知是为了刚刚不友善的语气,还是自己冒失不妥的行为。
清溪垂下手,摇了摇头。
“我无事,只是还未好好欣赏你亲手打理的荷花,她便败了,有些可惜。”萧奕峥指了指满池枯荷。
清溪柔声道:“我知道事情很棘手,但再难的事总会有个结果的。”
萧奕峥默了会,复又看向远方低声说:“我是自责。”
清溪站在其身边,默默的听着。
“听梦在我身边多年,我尽没早早的发现她有这番念想。今年回府,虽觉得她有些想法,但都没往男女之私上想。若是能早一步,便也不会如此。”
一阵风掠过,荷塘中的月色荡漾开来。
清溪缓缓道:“没有这件事,也有会其他的事。即是被盯上的,总会使劲手段。你难过的是不能保住听梦。”
又是一阵沉默,塘中月色越发朦胧。
萧奕峥的声音亦是带了几分朦胧之感:“当年我之所以那么帮她出头,是因为那些小内侍一个劲的嘲笑她没爹没娘。而那时,我娘亲也刚刚过世,便也感同身受,听不得这些话。这些年,这府中跟着我时间最长的便是赵信,忠伯,还有她。即是当年庇护了她,本想让她一生都能得此庇护,却不想是今天这样的结局。”
清溪侧头凝望他,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不忍忧伤。
“也应承过你,必不让你白受委屈。若你有什么气想出的,我不会拦着。”萧奕峥也微微转头,看向了她。
清溪微微一笑,被风吹起的发丝扶过其面,越发显得笑容温雅清润。
“我其实不生气。听梦与我无怨无仇,其实她……”她顿了顿:“亦非恨我,只是因心中情感迷失了判断力。其实她也是棋子。”说到这,她敛起笑容,颇为认真的问:“那位念妃娘娘到底想干什么呢?我也进宫好几次了,总觉得这件事也并非是她一个深宫中的嫔妃所能谋划的。”
萧奕峥轻皱着眉,这亦是他心中所想。那位念妃娘娘入宫十载,总是一副清冷的性子,与谁都不亲近,整日困在自己宫中,今次怎会行此之事?为何又要与恒王府过不去?到底有没有其他人相帮?而这事情做的却并不高明,一查即破。
“听闻,念妃娘娘肖似孝懿皇后?”清溪清亮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她内心对萧奕峥的生母有着太多的好奇,以往不便提,如今却觉得自己与他到底亲近了不少,便也放下了不少顾忌。
萧奕峥轻轻点了点头,“确实有些相像,只是那性子却与母亲大相径庭。”说着,他的眼神更加深邃的凝在清溪脸上:“母亲的性子倒与阿珩相投,她若还在,定也很喜欢你。”
清溪突的觉得脸庞发热,微微低了头。
“虽然宫中没人敢说,但当日念妃能入宫,便也是因着长的像母亲。”
清溪心中一叹。此生荣耀皆因另一人而生,这对于念妃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还有皇后娘娘也是受了委屈的。皇帝在皇后还健在的情况下便又追封了一位皇后。这事,搁在谁心里都是一根刺吧。她正慨叹着,却听萧奕峥问:“你是不是也误会了我与李菡的关系?”
她乍然抬头,微露尴尬之色,但还是点了点头。
萧奕峥肃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为何不直接问我?李菡竟也没提过?”
“李姑娘性子虽直率,但我们却从未提过男女之事。”她说着,偏头瞧了眼身后的望春阁:“我倒是在知道李姑娘身份那日想约殿下一聊,想和殿下商量是否能忍个一年,等我出府后,再让人进府。只是那日……”她顿了声。
萧奕峥的笑容也随着她的停顿而渐渐消散开来。他意识到那日她邀请他上望春阁原是为了此事,而没有去成是因为她收到了曾启道的信。
“只是那日后来我又想着,我与殿下原本就有着约定。我不该干涉殿下这方面的事,便也作罢了。”
她说的倒是坦荡,但落入萧奕峥耳中却听出了另一番味道。她本就是不在意的,不管是李菡还是王菡,她都不在意,否则揣着这样的误会尽也能事事做的完美无缺。她真是老老实实的遵守着他们的一年之约,甚至是满心期待的一年约满啊!
他心里隐隐升腾起了怒气,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他深吸了一气,再开口时,语气冷了几分:“今日我说了,这王府内,只会有一位王妃。”
清溪靠着他及近,亦能感受到他态度的些微变化,他好像又不太高兴了,倒也不是因为听梦生气担忧。
她正纳闷着,听到他重复了这么一句话。
说句实在的,今日她在正则苑中听到他如此说,动容欣慰。再怎么说,这个男人够特别有担当,不滥情能体谅,相当不错。不管这王府以后王妃是谁,能得这么一句,日子过的也不会太差。
而现下,他又说了这一句,在自己与他提了自己当时的打算后,她便又多了感激,这是好叫她安心啊。于是,她笑意更深的回道:“谢殿下体谅,我知道这剩下的八个月殿下定不会让其他姑娘入府的。至于以后,不管谁做了王妃,殿下定会呵护……”她说到这,感觉心里怪怪的,说不上来的泛酸,不舒服。但还没好好探究自己这是什么心理,却见萧奕峥的脸色似彻底垮了一般,就那么死死的盯着自己。
她从未见过萧奕峥的如此眼神,像是要把她里里外外看透一般的让人只想躲。她赶紧回想了刚刚说的话,有哪句不妥吗?
“你到算的精确,可是都算到了某天某个时辰?”萧奕峥冷冷的问。
她本能的摇头,摇完头,才来想他问的是啥?
“那你倒说说,出府后,你要去哪?”
“嗯?”她还想想,但萧奕峥的眼神已经要快把她盯出一个窟窿了,只得急忙说:“行走四方,畅游天下。西北,西北不错,先去那!”
她胡乱一说,却瞧这他脸色更加难看了,这月光是柔和,在他脸上却是瘆人。他竟然比审问听梦时还要生气一样,清溪的脚步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就是这么寸,偏巧踩到了一块晃动的碎石上,脚下一滑,毫无准备的像后仰去,这身后可是荷花池啊。太惨了!
她两眼一闭,正准备迎接全身潮湿,腰间多了一股熟悉的力量,像清诗会时将她带离尴尬一样,也将她带离了今晚的危险。
她只觉得一个旋身,头有点发晕后,站稳了。
萧奕峥的双手正紧紧的环在她腰身处,将她整个人都箍在其怀抱内。她亲手给他披上的披风此刻也覆盖住了她。两人像是被围在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空间里。
清溪的手抵在萧奕峥的胸前,耳边满是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似坚定有力又似彷徨不定。自己的这心跳也是烦乱无节奏,她不敢看他的眼,只是低声道:“谢殿下,我总是这么不小心。”而她感觉萧奕峥放在其腰间的手偏还加重了力道,将其往他怀里带了带。她更是紧绷了身子,不敢多动。
“西北就那样好?你那么想去吗?”她听见萧奕峥在她耳边轻问,惹的她一颤。
“嗯?”为什么问这个?她呢喃一声,也没具体回答。
“西北有你想念的人是吗?”
上一个问题还没整明白,下一个问题又来了。清溪也觉得平日自己挺机灵的,怎么此刻脑袋里就混沌了。想不明白他到底想问什么,又想得到怎样的答案。刚刚那么骇人的脸色,此时自己若是答得一个不如意,他会不会把自己扔进荷塘?
她浑身一激灵,心骂自己这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刚想好好思考回答他的问题,腰间却一松,自己已然脱离了他的怀抱。
她急忙抬眼看他,却见他已然背转了声,只轻轻说了句:“风大,回去吧。”
这个背影怎的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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