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云层倾洒下来,北粟城内的百姓抬头仰望天光,静沐这一日的暖阳。
家家户户都被告知今日需安守在内,闭门不出。
百姓们心知肚明,今日,西北军要雷霆出击。
一身银白铠甲,一脸庄重肃穆,萧奕峥如此出现在议事厅时,众人皆微露讶异。
“殿下与大帅坐镇城楼之上即可。”谢长信率先提议。
他的天狼营已然气势高昂,整装待发。
曾济也皱眉开劝。他知萧奕峥这几日的辛劳,更知其在得知清溪大胆行事后的煎熬,亦担心其身上还未祛除尽的余毒。
而萧奕峥只是沉默,并不表态。
连日攻克不下北粟,自身又损失惨重,补给明显不足,归平传回的消息,这一切皆让丹答内部分歧激烈,退兵之声已然占了上风。
人心不齐,军心不稳,此等状况便是西北军所等的良机,今日一仗必须完胜。
他望向晴空,深吸一气,默默拂过胸口位置,那里贴身藏着一枚荷包。
若非生为恒王,若非恒王属于大成,若非坐阵西北,若非为此一战,此刻的他应在归平,应护她左右。
但,也幸为恒王,他可与她有此姻缘;也幸在西北,让他知晓她的选择;也幸可参与此战,可为众多百姓造福一世。
“出发吧。”他率先迈步,跨上追尘,向着荣光而去。
城楼之上,寒风凌冽,吹起他的战袍飞扬,旌旗猎猎,耳边似有凶勇波涛。
他俯瞰千里,似是睥睨天下。
此刻,天地这间,阔野千里,也只有浩浩荡荡的兵士军马,一片肃杀之气。
忽而勒纵马奔来,停在丹答军的最前方,仰天大笑二声。今日西北军的阵势,于他而言,亦是求之不得。他要的是:一战之机。
弯刀立现,光照刀身,耀眼异常。“恒王爷,好手段,归平与高蕃亦派兵在我后方,左右夹击,是要置我忽而勒于死地。但,我丹答人,天生倔强,认死理,勇猛无双。”战马昂头一甩,他继续道:“你看看后方,你的王妃亦在队伍之中,今日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计谋厉害,还是我的弯刀更快。”.ν.
听闻此言,萧奕峥双手一紧,呼吸一滞,迅速向更远处看去,越过一层层人墙,跨过一重重风霜,视线的尽头似乎却有一抹不同周遭的亮色。
坐于马上的清溪似有所感应一般,亦是抬眸望向了远处的城楼。
她的衣裙之外套着沉重铠甲,压得她呼吸不畅。
但今日的她,淡扫娥眉,气定神闲,容颜风华,宛若西北大地千年雪莲绽放,能引来众生驻足仰望。
她那样的立在风中,风卷起白色的裙摆连同丝丝长发,一浪又一浪的荡漾开,极目远眺,眼神里充盈着信任。
她信任他,或许从第一眼起她就信任他。
隔着高高的城墙,隔着滚滚的烽火,他看不清她的容貌,就如同临别时她看不到他眼里的不舍一样。她亦看不清他的气度,就如同临别时他看不到她眼里的答案一样。
城下的她,城上的他,终于相见!
“恒王爷,我丹答人从不为难女人,但王妃手段凌厉,害死吾妹,此仇我忽而勒记下了。能不能护住你的女人,咱们各凭本事。”忽而勒声高响彻战场,气势如山。
身后的丹答军叫嚣声此起彼伏。
曾济转头看向萧奕峥,见他脸色平静,目光沉沉,也只有近身之人才能发现其肌肤的纹理在无法自主的抽动。
丹答军叫嚣声渐停,萧奕峥收回目光,变了锐利,似有一团火从其眸中散发开来,紧随其后的是杀意尽显。
他肃然开口:“你听好了,本王今日在此立誓:若丹答敢伤她一分一毫,本王定扫平丹答六部,血洗乌兰图。”
这声音不大,
却带着穿透天地的力量,笃然坚定,钻入每个人的耳中,俱是寒栗。
身边众人亦是倒抽凉气,他们认识的恒王殿下,宽和有礼,温暖阳光,怎会立下如此血腥誓言。
丹答军前的忽而勒闻言反倒眼露钦佩之色,心道倒是有几分血性。
身后的琪琪娜亦和其父一样心思,抬眸再次凝视城楼上的他,如此风神俊朗的人,能挨过七杀之毒,可见其意志强大;今日这番誓言,可见其重情重义。丹答人向来敬重强者,他是个强者。只是,这个不凡之人,此刻是她的敌人,真真遗憾。
萧奕峥说完此话,转身提枪,下了城楼。
曾济一个眼神,众将皆随他而去。他知道,他能说出此话,今日自己亦是拦不住他。好在,此前战术推演多次,布置重重考量,此战胜算九成,亦要让恒王大展身手,这指挥全局之事还是自己来做吧。
跨上追尘一路奔出城门的萧奕峥心中眼中只有一个方向。他穿过军中正中的一条大道,狂风席卷着他的白色战袍,虎虎生威。
马蹄哒哒,亦是强劲有力,止于两军阵前,长啸嘶鸣。
他立于马上,身后是千军万马,身前是纵横杀伐。
银枪指前,他高呼道:“将士们,我们身后是大成,是家园,是父母兄弟,是妻子儿女,能不能让他们染指?”
“不能,不能,不能,不能……”身后高呼之声整齐震荡,冲破云天。
“我们身前是不顾道义,侵占他国,挑起战火,搅乱西域的敌人。今日,本王与你们一起,冲锋陷阵,奋勇杀敌,告诉他们:滚回乌兰图,永不犯西域。我们一起还西域百姓一世安宁。大成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必胜……”将士们挥动着手中的武器,热血沸腾,一往无前,地洞山摇。
战鼓擂起,军旗挥动,一声令下,两军开战。
西北军先分两营左右绕行主站,包围了丹答的先锋营,阻断其外援,从外向内收缩进行扫灭。后续部队再次跟上,如法炮制,分割了丹答队伍,形成多个包围圈,各个击破。
而萧奕峥一马当先,纵穿过丹答军队,笔直的向其后方奔去。
琪琪娜向忽而勒留下一句“我去解决他”,便快马相追。
这一路,无论谁挡了他的道,皆被其一枪毙命,稳准狠。
银白铠甲血色浸染,追尘却越跑越快。
战场之上的刀光剑影风石火球让他忐忑不安,唯有前方的一抹亮色,才能令其心神安宁。
清溪一直骑马立于队伍的最后方,战争开始后,这支融合了大成,归平,高蕃的联合军队便也在指挥之下攻了上去,誓要解决丹答留在其后的物资保障营队。
她被很好的隔绝在了战争圈外,身边左右分别是曾启道与赵信。
曾启道无法说服她留在归平,同样她也无法说服他离开她去冲锋杀敌。
“原来战场是这样……”她轻声颤抖,语带忧伤。
纵有着千万心理准备,但亲见鲜血杀戮,亲听哀嚎连声,心内翻江倒海,止不住的发抖恶心。她突然明白,为何萧奕峥总是坚持要以最少的代价赢得这场战争。
倒下的皆是人命,伤痛的是所有家人。
当她觉得满眼已然皆红,自己头晕目眩,快坚持不下去时,突然有抹白色撕开了红色幕帘,涤荡了血腥之气,冲入了自己的天地。
她冲着前方微微一笑,宛如暗夜中的星辰明亮。
他来了。
“殿下!”赵信欣喜一唤。
曾启道的心亦是稍稍一松。可就在此时,他的视线中不知何时闯入了另一个火红的身影。那时琪琪娜。他大骇,惊呼一声小心,一个飞身将一旁的清溪抱揽离马背,滚落到了雪地之上。
一个箭羽擦着他的脸颊而过,没入雪地中。
“阿珩!”萧奕峥惊恐一呼。反身将银枪用力刺了出去,也顾不得来人是谁,也顾不得刺中没有,他跳着下马,拼命的向滚落之人奔去。
赵信见状,眼疾手快的驰马向着琪琪娜而去。
琪琪娜右肩中枪,也坠了马,面对赵信已无还手之力。她咬牙用力拔出萧奕峥的枪,痛苦却愤恨的坐在雪地之中,喘着粗气。
“珩儿,珩儿。”曾启道落地后急忙扶起怀里的清溪,见其似乎神志不清,已然昏迷,一时慌乱,连唤几声,焦急异常。
头顶忽地笼罩了一层暗色,挡住了明亮,他抬头一看,萧奕峥已在眼前。
萧奕峥的手在轻抖,脸上沾了血迹,嘴唇微张,血紫干裂,目光却如月柔和,柔光流传在怀中之人的脸上。
他深思清明起来,唤了声殿下,“王妃似是收到了惊吓……”
他的话还未说完,萧奕峥已然跪在一旁从他手中接过了清溪。
曾启道见状,虽万分担心,但还是起身退至了一旁。
“阿珩,我来了。”萧奕峥轻轻出声,干涩而轻柔。
他紧紧的揽着她的臂,几番调整姿势,总是觉得不能让她舒服。
“阿珩,你醒醒,睁眼看看我。”他抬手拂过她原本娇嫩的脸庞,轻嗅着她身上特有的清宁之气,心中的兵荒马乱都少了几分。“不要任性了,睁眼,乖。”他喃喃道。
怀里的人呼吸如兰,这让他安心了不少。
他想贴上她的面颊,可惊觉自己脸上染血,又不敢靠的太近,于是只能一遍遍轻抚过她的脸庞,在她耳畔低问:“睁眼告诉我答案好不好?”
“你好吵。”
一声低柔,摄入心魄,宛若天籁。
他几预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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