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处，小春与福林面面相觑。

    两人在屋内已待了颇长时间。

    此刻那房门虽是虚掩着，可谁也不敢贸然靠近。

    小春终究是按捺不住满心的担忧，心一横，紧闭双眼，朝着屋内高声喊道：“小姐！”

    那声音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带着一丝破音的尖锐。

    屋内正与沈洵舟亲昵依偎的江绾，闻声如遭电击，瞬间从沈洵舟怀中弹开，双颊瞬间涨得通红，恰似春日里盛开的桃花。

    沈洵舟目睹江绾的惊慌模样，不禁轻声笑了出来，只觉她此刻的羞怯之态可爱至极。

    想想方才她主动靠近自己时的大胆无畏，再看如今被一声呼唤就吓得一惊。

    江绾见他竟嘲笑自己，不禁轻哼一声，小嘴微微嘟起，带着几分娇嗔的意味。

    莲步轻移，上前拉开那扇虚掩的房门，只见小春和福林一左一右地站在门口，像两个守护门户的卫士。

    “你们……”

    小春立即站直：“小姐！”

    沈洵舟随后从江绾身后缓缓走出，站至屋外。

    他抬眼望向江绾，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舍与温柔：“小绾，那我今日便先回去了。”

    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冲动之举，竟失了分寸，鲁莽闯入了女子的闺阁禁地，虽说两人已经互通了心意，但若是传出去，也还是会有损江绾的清誉。

    江绾站在屋内，听闻此言，眼珠一转，脸上又泛起一抹甜笑：“洵舟表哥，那明日我能去你院里寻你么？”

    “好。”沈洵舟应道。

    此时，一人站在屋内，一人站在屋外。

    四目相对，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江绾率先移开视线轻咳一声道：“好了，快回去吧，明日我再去寻表哥。”

    沈洵舟听着这一声“表哥”，只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看着江绾已然转身进屋的背影，他也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

    这称呼之事，总归不能急于一时，且待下次再与她细细商量。

    回去的路上，福林跟在沈洵舟身后，跟在公子身边多年，瞧着今日的情形，心中已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

    沈洵舟平日待下人向来温和宽厚，福林见他一路上若有所思，沉默不语，便大着胆子开口说道：“公子何不直接同夫人开口，纳了江小姐？”

    公子如今年已十九，身边却还未有过女人，若是公子开口，想来是不会拒绝的。

    沈洵舟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被福林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回过神来。

    他微微拧起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与纠结，却并未开口回应。

    若是换做是她，想必看着自己与旁的女人在一起也会是这般。

    如今他已真切地体会到了这种情感的煎熬，又怎忍心让江绾去承受。

    若是以前，他或许对男女之事并不上心，觉得可有可无，可如今心中有了江绾，他自然是不愿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只是若要以正妻之位迎她入门，家中长辈那边怕是难以应允，毕竟家族联姻之事，关系错综复杂，到时还恐会让江绾陷入两难境地，遭受诸多委屈。

    所以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让他好好思量一番。

    见沈洵舟沉默不语，福林也不敢再贸然开口询问，只得默默跟在身后，一时间，只闻得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回廊中回响。

    ………

    天空飘起了如丝如缕的春雨，细密的雨丝如同天地间垂下的银帘，给整个府邸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诗意。

    沈洵舟坐在书房内，手中虽捧着书卷，心思却全然不在其上，眼神时不时飘向门口，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那扇门被轻轻推开，江绾如一只欢快的小鹿般朝着他小跑过来，沈洵舟这才明白过来。

    江绾一路跑来，身上的衣裳被雨水微微浸湿，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樱唇微启，带着一丝娇嗔抱怨道：“真是的，今日怎的就飘起了雨？”

    她自顾自地碎碎念着，沈洵舟却已站起身来，拿起一块帕子，缓缓走近她。

    他的眼神中满是宠溺，抬手轻轻为她擦拭着脸上的雨点，动作轻柔而细致。

    毛毛细雨打在江绾脸上，留下了些细碎的雨珠，几丝碎发贴在额上，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雨珠，格外惹人怜爱。

    沈洵舟看着看着，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怎的不打把伞就这样来了？”

    说着，他转身朝外吩咐道：“让人熬碗姜汤过来。”

    门外立刻传来了福林的声音：“是。”

    江绾却拉住沈洵舟的手，微微摇晃着，撒娇道：“洵舟表哥，不必如此麻烦，也没几步路。”

    沈洵舟没有回应，只是专注地将她脸上和发丝上的雨珠一一擦干，这才收起手帕，看着她：“天还未正夏，免得受凉感染了风寒。”

    他话音刚落，江绾便双手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轻声说道：“洵舟表哥，你真好。”

    沈洵舟听了这话，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愧疚，他觉得自己不过是做了些寻常之事，却能让江绾如此感动，这般轻易的表达出内心的情感。

    “洵舟表哥……”江绾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沈洵舟带着她走到房内的桌旁，两人缓缓坐下。

    看着江绾，眼神中带着一丝认真与执着，缓缓说道：“小绾，日后莫要再唤表哥了。”

    他觉得这“表哥”二字，此刻听来太过生疏，总让他觉得与寻常的兄妹称呼无异。

    江绾眼珠灵动地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试探道：“那该怎么唤？洵舟哥哥？洵舟兄？”

    说着，她将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直勾勾地看着沈洵舟，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洵舟。”

    那声音缠绵悱恻，如同涓涓细流，淌入沈洵舟的心间。

    “那我日后唤洵舟？”江绾歪着头，笑着问道。

    “嗯。”沈洵舟哑着声音应了一声。

    平日里这名字被旁人唤了无数次，可偏生到了江绾这儿，变得格外不同。

    江绾拉着他的手，眼神中带着一丝渴望与撒娇：“洵舟表……洵舟，好几日都不曾习字了，你再教教我可好？”

    沈洵舟看着她那期待的眼神，微微一笑，收起了方才的思绪，点头应道：“好。”

    俗话说，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江绾连着好几日未习字，此刻拿起笔来，明显感到手法生疏了许多。

    她自然也察觉到了这点，眼珠一转，便打着马虎说道：“这手腕近日总是不得劲。”

    一边说着，一边侧眸偷偷打量着身边的人。

    沈洵舟怎会不知她的心思，见她这般模样，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耐心说道：“该是这样。”

    或许是因为彼此都坦明了心思，心中再无顾虑，两人配合起来格外默契。

    最后，江绾拿起宣纸，轻轻抖了抖，看着纸上的字迹，满意地点点头。

    沈洵舟看着她那开心的模样，也不禁勾起唇角，笑着问道：“这么高兴？”

    江绾用力地点点头，转身笑着看向他，眼神中带着一丝得意与欢喜：“这是我最满意的一幅字。”

    随后，江绾将宣纸放在桌上，眼珠狡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点子。

    她踮起脚尖，快速地在沈洵舟脸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如蜻蜓点水般。

    “这是报答。”江绾留下这句话，便小跑着离开书房。

    沈洵舟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江绾离去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缓缓伸出手，想要触摸方才江绾亲过的地方，可手伸到半空，顿了顿又放下。

    江绾跑出门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福林。

    她脚步微微一顿，脸上带着一丝红晕，轻声说道：“去瞧瞧你家公子吧。”

    福林一脸莫名，挠了挠头，心中虽疑惑不解，但还是依言进入书房。

    却见自家公子傻站在原地。

    福林明智地选择闭上嘴巴，看着落在桌上的宣纸，下意识地伸手去收。

    却被沈洵舟拦住：“等等，福林你下去吧。”

    福林一脸莫名地进来，又一脸莫名地出去，摸不着头脑。

    手中只捧着江绾方才喝剩的姜汤。

    总觉得自己是被两人给耍了。

    见福林离开，沈洵舟缓缓坐下，拿起那张宣纸，看着上面那酷似自己笔迹的字，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那笑意从眼底蔓延至嘴角。

    从前听别人说起情爱之事，他总觉得那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甚至觉得自己此生怕是与情爱无缘，体会不到其中滋味。

    可如今，亲身经历了这一切，他才明白，原来真能让人甘之如饴，沉醉其中。

    沈洵舟对着那张宣纸看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将它对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