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细响从耳麦里传出,嗓音带着点哑。
“你在洗澡?”
秦御大概猜到对方在做什么,随口一问。
话音刚落,还没等莫离回答,他脑海中就浮现出浴室的画面——洁白的瓷砖上氤氲着热气,浴缸内水雾弥漫,浮着一层绵密的泡泡。
还有屈起的膝盖。
视角往上,他看到一张湿哒哒的脸往下淌着细细的水流,蜿蜒过眉峰和鼻梁,滑入锁骨……
草!
秦御噌一下坐直身体,心脏狂跳,热气从脸颊蔓延到脖颈,染红一大片皮肤。
不由自主地,他咽了口口水,喉结缓缓滚动。
“嗯,刚洗完,怎么了?”
耳麦里响起青年平静的询问声,秦御耳朵一烫,说不上来是尴尬多一点还是羞耻多一点。
有点别扭地抓起被子,整理褶皱的被角。
“我……听说你在给人看病,情况怎么样?”
“嗯,不太好。”
“有把握吗?”
他捻着平整的被角,脑海中空白一片,思维渐渐回笼。
“……有。”
莫离稍有迟疑地回答。
换做往日,秦御肯定能分辨出他的言不由衷,但这次的时空回溯来的实在是太不巧,他还沉浸在刚刚那一幕带来的冲击里无法自拔。
怎么会是这样的场面。
按理说回溯一定存在某种线索或启示……就像上一次在商场里,他看到一个由狼的模样变回人的异能者。
由此锁定了他的身份,杀死对方。
但并非所有线索都像上次那么明了,比如这次。
秦御本能地回避在这副画面里寻找线索的想法,又不想结束这个通讯,只能找些有的没的话题。
“我感受到一股很不寻常的气息。”
他说,“你这几天要注意安全,最好不要离开队长的身边。”
“不寻常的气息?指什么?”
莫离取下毛巾,捋平杂乱的头发,走到床边拿起衬衫。
套上袖子,衬衫从后背绕到另一只手臂,遮住背部由后颈一直到尾椎的长长疤痕。
“一个组织。”
秦御沉默了片刻回答,“和其他鼓吹虚无主义的组织不同,他们中有许多异能者,并且能力的表现形式都十分诡异,防不胜防。”
……诡异的异能形式。
莫离一瞬间联想到劳伦斯小姐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难道那所谓的“诅咒”,是某种异能?
而相比于诅咒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更愿意接受这是某个人的能力。
“我知道了,谢谢。”
道完谢,时间已经快十二点,莫离准备结束通讯睡觉,耳麦里又响起声音。
“你好奇我为什么加入小队吗?”
秦御突兀地起了一个新的话头,“我一直在找我父亲。”
莫离拉起被子,上床的同时敷衍地回了一句:“是吗?你找他做什么?”
耳麦那边陷入沉默,旋即是一串莫名其妙的笑声,秦御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回复,笑着说:“你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人。”
“这很正常。”
“不。”笑声停止,秦御嗓音里还带着点笑意,“我遇到的大多数人,都会和我说‘加油’,要么一脸复杂的拍拍我的肩膀,夸我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所以你找他做什么?”
“杀了他。”
“……”莫离短暂地沉默一瞬,问,“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吗?”
“是的。”
“那就不要讲了,我要睡了,再见。”
拉上被子,莫离干净利落地拒绝了对方的谈心邀请。
“莫离。”
秦御孜孜不倦地骚扰他。
“说。”
“莫离。”
“……说。”
“莫离。”
“我耐心有限,不想重复第三遍。精神疾病不在我的研究范围内,建议你出门右转寻找柳小姐。”
听着耳麦里清冽的嗓音多了几分不耐,秦御弯了弯嘴角,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你是个很特别的人,晚安。”
没有回复。
通讯被对面迅速地截断,秦御不仅没感到生气,反而有种莫名的好心情。
大概是终于有机会说出这件事,令他有种小时候摸电线般危险又刺激的感觉,又因为——莫离仍然是莫离。
和张文海柳书艺,和他曾经的每一个队友都不同,莫离不会因为这样的回答而厌恶他,更不会同情他、安慰他。
那是个很冷血的家伙,是与他一样的人。
时钟转钟。
十二点刚过,秦御从这种感觉中恋恋不舍地抽离,闭上眼睛。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一片氤氲的白雾,他目不斜视地避开浴缸,专注地搜寻观察着其他地方。
末世里危机太多,聚居地里存在也没什么好奇怪。
他的意识在贴着瓷砖的墙面上一一排过,除了发现一个被碾碎的针孔摄像头外,没有找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身后水汽上浮,浴缸瓷白。
秦御绕过堆放着沐浴露洗发露的壁柜,终于不得不回头,垂下脑袋,将视线锁定在浴缸里的人身上。
凝脂的肌肤与绵密的泡沫密切相触,遮掩住大半的身体,青年眼睫上挂着蒸汽凝聚的水珠,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
秦御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张没有瑕疵的面孔,但仍然觉得惊艳。
惊艳过后,他眼底浮起一丝凝重,脚步缓缓向前,停在人靠着浴缸的后背。
打湿的发尾隐隐遮住一道缝过线的伤口,细而平滑的切口从后颈开始,一直往下蔓延到水里。
——仿佛从后背中央被切开成两半。
秦御眼底的凝重之色越发深邃,他停在原地,望着这道明显不寻常的伤口,心中多了几分警惕和好奇。
莫离身上果然有秘密。
他睁开眼睛,望见一片浓重的夜色,平静的夜幕下枪响声不时响起,秦御总算明白,莫离为什么总是避着人换衣服。
按理说条件都这么艰苦了,大家又都是男人,没必要搞那么矫情。
这一度导致他怀疑过莫离是不是性别存疑,而现在,他不仅明白了对方回避的原因,也搞明白了人的性别。
确实是男性。
——
劳伦斯小姐对接受第二次检查很期待。
她坐在铺着天鹅绒的床铺上,葱白的指尖摆弄着血淋淋的肉块,锁链拉直。
“咯吱——”
房门轻响,伴随着管家的声音,披着灰白色大褂的青年走入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