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李南照披着外套，脑袋上还罩着外套的帽子挡风。她左手握着雪糕，右手捏着辣条，正吃得开心时，突然感觉气氛不对。

    大家的交谈戛然而止，好像瞬间安静了。

    李南照的视野里出现一双黑色拖鞋，她下意识顺着那双拖鞋往上看。

    一双又长又直的腿裹在灰色运动裤里，随着她一点点抬头，程中谋的脸显露在她眼前。

    他弯腰偏头看着她，笑眯眯问道：“好吃吗？”

    李南照吓得赶紧将雪糕一扔，辣条倒是没舍得扔开，还是犹犹豫豫捏在手里。

    其他几个女人识相地保持沉默，像四只动作一致的鹌鹑蹲在一起。

    程中谋看着她们一个个背着手在身后，眼神躲闪，肩并肩蹲成一排。

    这情景活像扫黄现场，让他觉得脑勺疼。

    一窝端，真是没有一个老实的！

    程中谋跟五个女人一起静默，他的目光扫到谁身上，谁就迅速挪开视线，装出一副“你看不见我”的强行淡定模样。

    程中谋叹气，看来都是有前科的老手了。这样对比起来，他老婆还算老实，那几个女人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也可能是不怕他，知道他不能拿她们怎么样。

    浪涛的声音一阵接一阵，好歹不显得那点异样的安静过于尴尬。月色被墨云吞噬，天地间愈发暗了。

    程中谋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管别人的老婆，只能管自家的。他伸手拉起李南照，摸到她的手指有些黏腻，应该是沾了化水的雪糕。

    他没有放开，反而捏了捏她的掌心。

    随即他转身看着那几个女人问：“你们呢？是继续在这喝酒还是回去？虽说大门关闭了，但过年期间没有安保人员巡逻，我建议你们回房去。”

    几个女人被他突然出现吓了这么一下，哪里还有心情继续喝酒抽烟吃薯片辣条？

    她们站起来支支吾吾道：“就走了，这就走。”

    当头顶脚下的人声消失后，傅洵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都走光了。

    回房后，李南照第一件事就是认错。

    程中谋才发现自己的老婆也是一个麻溜认错、坚决不改的典型人才，他将她拉到身前，问道：“我给你很大压力了？”

    不然为什么吃点东西还要趁他睡着，偷偷摸摸进行？

    李南照摇头：“不是，只是有罪恶感。”

    她以前几乎不碰辣条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特别想吃辣。那种渴望太强烈，但是身旁的舆论环境不停给她灌输各种孕妇应该怎样的观念，尤其是把垃圾食品形容得像影响孩子的头号祸害。

    她克制自己对这些食物的欲望很辛苦，偶尔吃一些又担心对孩子有影响，心里便产生罪恶感。

    这种罪恶感让她有点迷茫，身为孕育孩子的母亲，她就不配有口腹之欲吗？就不能偶尔选择满足自己一下吗？

    难道她的存在只是为了生一个健康的孩子，她的感受不重要？

    如果以牺牲自己的幸福感为前提，严苛遵守一些约定俗成的讲究才算一个合格的母亲，那她跟代孕有什么区别？跟没有感情的生育机器有什么区别？

    程中谋叹气，摸了摸李南照被夜露打湿的衣袖，说：“南照，我并不是一味紧张孩子才这样管着你。即使你不是孕妇，那些垃圾食品也是不能多吃的。以前你基本不吃，我也不会多事干涉你。”

    “现在你有了孩子，这个时期身体比较脆弱，我妈和外婆都说女人在孕期和月子落下病根的话，一辈子都治不好。我最在意的是你，孩子只是顺带的。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吃吧，只要不是长期吃、大量吃，应该没关系，让你保持心情愉快远远比垃圾食品带来的这点子影响更重要。”

    李南照点头，心里暖洋洋的。

    程中谋凑近她说：“好像你怀孕后，口味变化很大。我听人说过酸儿辣女，是不是......”

    他的手按在她的小腹上，期待的神情里带着一点欣喜。

    李南照道：“这种说法我也听过，不知道有没有科学依据。还有人说肚子圆是闺女，肚子尖是小子。反正等生下来就知道了，不用猜，到时开盖有惊喜。”

    程中谋心想，要是能有一个长得像李南照的女儿就好了，或者像他也行，也许他和母亲就能在孩子身上看到妹妹的影子。

    无论男女，他都会尽力呵护孩子，让tA一生无忧，远离厄运。

    大年初一早晨，农庄里放了两扎超大卷的爆竹和一些赛龙舟、火箭炮之类的小烟花，引得孩子们尖叫欢呼。

    程中谋看着一群小鸟儿一样围着他叽叽喳喳的孩子，真是痛并快乐着。

    莫锐家有一对龙凤胎，莫锐的好友孙医生家有一个小子，东川和西川是孪生兄弟，他们各自娶了孪生姐妹中的一个，也许是父母的基因够强大，这对兄弟又各自拥有一对双胞胎，两男两女。

    七个孩子围过来连声叫叔叔，就像葫芦娃叫爷爷，吵得程中谋脑仁疼。

    尤其是莫锐的儿子，这娃是天生的社牛小孩，昨天他已经自来熟地跟程中谋这边每个人都混熟了，像下乡收废品的老头一样到处串门收零食。

    他尤其喜欢跟在程中谋的屁股后头转悠，他觉得这个叔叔好玩又厉害，能用路边的长草编小动物，能随手扯一片树叶吹曲子，还能用手掌在灯影里做出各种造型，鲤鱼摆尾、犀牛狂奔、梅花鹿进食、骏马奔腾......

    每一样都能引起孩子们的惊喜尖叫，程中谋成为农庄里最受孩子欢迎的人，也成了当之无愧的带娃主力。

    孩子这玩意谁带谁知道累，哪怕是不用贴身照顾的大孩，一群孩涌上来提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也能把一个青壮年折腾得够呛。

    现在程中谋回想起昨天，只想狠狠抽自己一顿。

    让你手贱！

    他一时大意卖弄这些小玩意，就被这群精力旺盛的小神兽缠上了。这些孩子中午不睡觉，就喜欢挨个房间找程叔叔玩。

    程中谋悔不当初，做人还是得低调啊！

    燃放了开年爆竹后，程中谋带着李南照走进餐厅吃早餐，发现大家基本来齐了。

    农庄平时接待的人不多，主要是针对来玩机车的客户，闲暇时也接待来周边看海踏青的零散客户，所以客房不多，餐厅也不算宽敞，客户想入住得提前预约，旺季时根本约不上。

    程中谋凌晨五点多就起来忙活，让人临时雇佣市区酒店的人手和租用餐具，把餐厅修整成餐台，接下来几天就提供自助餐点，想吃什么自取。

    裴麟说他也要带人过来，程中谋担心客房不够，让莫锐把他的保镖凑一凑，腾出几间空房。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白色的光圈在靠窗边几个人的身上投下淡淡的明亮。窗外有一株白玉兰树，枝头绽满了白雪一般的花朵，风吹过时，间或落下几瓣。

    程中谋牵着李南照走近大圆桌时，敏锐察觉到气氛好像不对，有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他刚想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东川硬邦邦甩出一句话：“反正我老婆平时很乖的，胆子又小，她肯定不是主谋。”

    言下之意，她老婆半夜偷跑出去肯定是被教唆的，顶多算从犯。

    马若静垂着头紧贴在他身旁，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眨了眨，看起来当真是很乖巧听话的样子。

    其他人听到这话就不爽了，莫锐率先发作：“你老婆胆子小，难道我老婆就是胆大包天？”

    众人齐齐看梁瑾，随即腹诽莫锐脸皮真厚，他老婆什么德性，自己心里没点数？

    能跟他这么凶残的人相处和谐，这婆娘就不是善茬！

    西川也不高兴：“我老婆是公认的端庄知礼又稳重，她平时不会干这种事，绝对是被其他人忽悠出去的！”

    三个人都不服气，吵成一团。

    只有孙重明医生不敢吱声，他看了看自己身旁染了一头红毛、脖子上还有纹身的何姿，实在无法厚颜说出自己老婆胆子小、乖巧端庄这种话。别个女人出去喝酒，何姿是出去喝酒又抽烟，罪加一等。

    程中谋听明白了，这是昨晚几个女人偷跑出去喝酒，东窗事发了！

    李南照下意识往程中谋身后躲了躲。

    程中谋伸手搂住她，笑道：“别怕，我老婆样样都好，干啥都不会有错，有错我给兜着！”

    其他人听他这臭不要脸的话，顿时齐声嘘他。

    程中谋拉着李南照落座，意外接收到几个女人谴责的目光，他赶紧说：“不是我告密的，跟我无关！”

    几个男人一对口风，才知道是昨晚马若静刚回到房外，就被出来寻她的东川逮个正着。因为孩子突然醒来找妈妈，没找着人，就把醉酒熟睡的爸爸踹醒。

    东川只寒着脸盯了几秒，马若静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招了。她还算讲义气，坚决不说谁是主谋，才有了几个男人的争执。

    男人们都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女人，连声问她们为什么要大半夜躲到角落里去喝酒？万一出什么状况怎么办？

    梁瑾看自己这边的男人们咄咄逼人，再对比一下程中谋无条件护着老婆的样子，她心里不服气，梗着脖子道：“半夜出去喝酒怎么了？犯法还是伤天害理了？”

    “你们不是带了这么多人把农庄塞满了，能有什么外人带来危险？凭什么你们男人可以尽情喝醉，我们哄睡孩子后还不能放松一下？我们女人就是活该带孩子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