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苏若清将这个消息上奏朝廷后,形势一片大好,盛京乃至整个大渊都沉浸在水灾已定、无名匪乱已除的喜悦中。
可是,苏若清却始终未能放下心来。
虽然眼下水灾已经平定,但疫病却久不见成效,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看着那些被疫病折磨的百姓,苏若清眉头始终无法舒展,满眼忧虑。
为了早日还江州安宁,苏若清每日奔波在府衙与寄安堂之间,其余时间便埋头于书案上查阅各种医书典籍,直至深夜。
可这次疫病来的太过于突然,又从来未曾见过,因此格外棘手。苏若清一连熬了月余,良药未曾寻得,人却渐渐消瘦下来。
……
其实,除了忧心疫病外,还有一件事困扰他许久。
自那晚一别后,宋辞就再也没有找过他。哪怕是碰巧在寄安堂和医馆遇到了,两人也始终未曾说过一句话,就如同陌路人一般。
苏若清有心想缓和,但又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关——那些因赈灾粮未到饿死的数十万百姓就如同横在他们之间的天堑,时刻提醒着他宋辞犯下的错事有多大。
往常她怎么样都行,但这件事已经触及到他的底线,他没办法服软!
他是出面保下了她不假,但那并不代表他不生气、不在乎,他只是没办法亲眼看到她因为自己而走上绝路罢了。
所以,尽管苏若清很多次想开口,但终究是没有迈过那一步。
……
与苏若清相同,宋辞自然也不愿服软。
如今江州沉疴痼疾、积重难返,要想快速肃清江州,只能是破而后立!
她与百跃拖延赈灾粮后确实饿死了很多百姓,但经此一事,严铭谨及其党羽也必然难逃一死。
毒瘤被拔出,只要解决了这次疫病,江州便会被换上新鲜血液得以重生,而江州的百姓也会迎来属于他们的新生。
至于那些死去的人……
宋辞眸光微动,讽刺一笑。
她并不在意那些人如何。
正所谓‘不在其职,不谋其政’,百姓自有帝王庇护,何须她来揽下职责。
君父不察,因错信奸臣、导致他的子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与她何干?她只是一个羁押在京、用来牵绊她兄长的质子罢了。
若不是此番雪月宗出了变故,她根本就不会来到江州;若不是被苏若清赤心所感,她根本就不会插手这件事情。
可是,她既然选择了帮助苏若清,那么便会为其打算。
江州赈灾只能成功,所以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做成此事。别说只饿死了数十万百姓,只要能达到目的,就算是江州的人被饿死了一半又如何?不是还有剩下的一半吗?
若是觉得人数太少,待来日江州之灾解决后,不是还能从别地迁人过来吗?
所以,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问题,是苏若清自己想不明白!
毕竟,如果此次赈灾失败,江州便成了死局,所有人都会死。如今只是死了数十万人便能救整个江州,已经是很划算的了。
所以,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绝不可能服软道歉!
可是,当她看到为埋葬饿死百姓而挖下的万人坑时,心里还是颤了一下。
她想到了格木山上的惨象,想到了父母身上的血。
但她很快就将心中的触动压了下来,只余下悲哀。
*
自水灾平定后,苏若清便带领着官兵与无名山的人帮助百姓种下粮食,只是还未到收成的时节。
要看着赈灾粮日渐变少,苏若清虽然不说,心中却已经焦急起来。
上一次的事情决不能再发生。可眼下朝廷无粮,又该怎么办呢?
募捐!
苏若清脑海中瞬间冒出了这两个字。
……
许是严铭谨等人被捕镇住了江州的富商豪绅,于是乎,当苏若清提出募捐之法时,他们一个个都积极响应、捐了不少的钱粮出来。尤其是那些曾与严铭谨等人有往来的商人,简直捐了大半家产。
对于这个,苏若清自是不会拒绝。口头上夸赞两句、以百姓之名写下九封表达感谢的文书张贴在各地的府衙门外,然后便心安理得的将钱粮药材等收了下来,为赈灾所用。
粮食均分,药材集中发放,然后上书朝廷,提出粮食不足,需从别地买粮之请。
皇帝自是应允了,但江州疫病正盛,谁都不敢与之接触。于是乎,便让驻守处官员收下钱粮后去买粮买药,然后运到指定地点,最后再由江州的人抬走。
而在此时,其他各州郡捐献的粮草物资也交由官兵运到了江州。
看着满车满车的粮草一辆辆运来,苏若清第一次在人前失态。
他捧起一把粮食,落下了泪。
在场的官员与官兵也受到了感染,一个个低头抹泪。
……
虽然疫情依旧没有好转,但随着粮草被运送至各地,百姓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也许是为了偿还自己因失察导致的惨象,苏若清为治疫殚精竭虑,每日都翻阅医书至深夜。
在中秋来临的前两日,苏若清如往常一般去往寄安堂查看患者情况,只是在起身时忽然昏了过去。
御医上前诊脉,待摸清脉象的那一刻,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此刻,他多么希望是自己的医术出了问题。
因为那个后果……他真的承担不起!
太子得疫了!
太子怎么能得疫呢!
为了防止自己弄错,他一连把了好几次脉,甚至叫了别的御医和大夫一起诊断,但所有人得到的结果都相同。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太子确实得疫了。
按理说,平县所有得了疫病的人都要在寄安堂,但苏若清毕竟是太子,尽管得了疫,又有谁真的敢将其留在这里。
万一出了好歹,谁担得起这个责任,于是赶忙将此事告知了与太子同至平县的宋大人。
……
当苏若清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自己不是在寄安堂吗?怎么又回来了?
苏若清心中满是疑惑,可脑子却昏沉的厉害,根本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
“你醒了?”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苏若清这时才注意到,原来屋内不止自己,还有其他人在。
此时,宋辞正坐在书案旁的软垫上翻看着医书,听到动静后微微抬起头,侧目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