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虽然焦急,面上却是一片淡然,任谁也看不穿她心中所想。
可迟迟无人表态,她也没耐心再继续等待下去,于是微微抬眼看向众人,皱眉问道:“方向已经给了,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医德与顾虑在打架,太医大夫们互相对视一眼,谁也没有作声。
这时,一直负责太子状况的许太医走了出来。他微微施了一礼,道:“卑职愿意一试。”
有人带了头,其他人也纷纷站了出来,只有少数人还在踌躇。
宋辞也不在意那几个人如何,毕竟只要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就行。如今这副局面,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居然会有那么多人站出来。
宋辞眸光微动,对着他们施了一礼:“既如此,还请诸位全力为之。”
太医大夫们也回了一礼,道:“这是自然,我等回去后就连夜研究药方,争取早日化解疫病。”
宋辞微微点头,目送着他们离开。
……
当宋辞再次回到屋里,苏若清已经熟睡。他的眉头已经舒展,但面色依旧苍白。
宋辞静静看了他半晌,忽然轻叹了一声。
此时,一不知名的山坡下,有一老道夜观星象。
此人白衣鹤发,正是宋辞在石山的最后一师——灵虚。
看着正在渐渐向帝星靠近的将星,而帝星在亮暗间闪动,他微微摇了摇头,眼中闪过担忧。
他低头拍了拍老牛的头,半是玩笑半是叹道:“看来天命如此,你我都无法更改啊。”
老牛似是听懂了他的话,“哞”了一声。
灵虚讶然:“没想到你这老牛还挺通人性,看来我那十两银子没有白花。”
老牛又“哞”了一声,似是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灵虚笑着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抚,只是当他抬头望向天空时,神色又变得严肃起来。
他曾在许多年前就写信告知过何梓,宋辞万不能归京。
以防万一,在宋辞石山学艺时,他也在她临走前告知:其命中有一劫,会改变你以后的人生,若无要事,不要归京。
如今看来,她还是回去了。
想到这里,灵虚突然笑了起来,一时竟不知是喜是忧。
他在心中暗叹:还好当时把东西给她了,不然……
灵虚叹了口气,没再多想。
希望她能平安度过那番劫难吧,不然,这一生也太苦了些,他都不忍去算。
*
经过一夜的研究,在第二日正午前,最新治疗疫病的药方便连同药材一同递到了宋辞面前。
宋辞略略看了一眼药方,又翻了翻被打开的药材,点了点头道:“这次的方子很好,打算何时试药?”
许太医等人听后默了片刻,并未应声。
宋辞见状微微皱眉:“诸位有话直说,不必如此。”
许太医应了声“是”,将他们的担忧说出:“此药虽好,但药性极寒,若不是热症,恐怕立刻便会要了人性命,所以……”
他微微抬头望向宋辞,哀声叹道:“此事关乎性命,我等实在不敢随意找人来试啊。”
明知有可能要人性命还让人来试药,这若是处理不好可就有故意杀人的嫌疑了。
宋辞自然也想到了这点,嗤笑道:“这有何难?”
许太医等人听后一愣,纷纷望向宋辞。
宋辞右手摩挲着腰间剑柄,微微勾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们去寄安堂告诉他们,就说已经研制出了治疗疫病的药方,但药性强烈可能危及性命。所以,愿以黄金十两求一试药人,问他们有没有人愿意。”
“若有人愿意,即刻把名单报给我,让他们待在府衙偏厅,然后去库房拿钱。”
几人闻言各自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不忍,可如今疫病当前、由不得他们退缩,于是只得应下。
……
一个时辰后,一份名单递到了宋辞面前,她打开一看,是许太医的字迹。
今得试药人十人,已候在偏厅,其名单如下: ……
看过姓名后,宋辞立刻命人从库房拿出百两黄金,然后去了偏厅。
偏厅里,以许太医为首的几人正在为患疫者号脉,桌上放着十碗深色药汤。
宋辞眸光微动,问道:“何时开始试药?”
许太医:“药已经熬好了,随时都可以。”
宋辞淡淡“嗯”了一声,看向地上躺着的人,开口问道:“可都是自愿的?”
十人费力的点了点头,发出微弱的回应。
“回大人…的话,草民是…自愿…的……”
只要能得到十两黄金,他们就算是死了又如何呢?起码能给家人留一条活路。
宋辞并不在乎他们如何想的,确认十人都是自愿的后便点了点头,然后命人将金子分了下去。
看着他们小心翼翼的将那一小锭金子放进怀里,宋辞收回了视线,淡淡道:“开始吧。”
一语落下,十碗药汤便被端至十人面前,不一会儿便喂了下去。
随着十人服下药汤,许太医等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每过一段时间就号一次脉。宋辞坐在一边静静等着,神色是少有的凝重。
十人服下药后并没有什么异样,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一人突然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露出近似于癫狂的喜悦,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喜极而泣:“我能站起来了!我终于能站起来了!”
许太医见状立刻上前为其把脉。待摸清他的脉象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喜色。
“如何?”
宋辞见状立刻问道,语气中带着希冀。随后,所有人都充满期待的望向他。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许太医轻轻用袖口擦去脸上因激动而落下的泪水,颤抖着嗓音说道:“江州,终于有救了!”
闻言,太医大夫们纷纷露出喜色,一一上前为那人把脉。
这时,其余九人也站了起来,于是他们又开始为这九人把脉。待得到相同的结果后,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纷纷上前向宋辞报喜。
当多日期待变为现实,宋辞突然有些恍惚,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耳边传来他们的交谈声。
一大夫道:“看来,这个药方是对的。”
一大夫附和:“是啊,疫病可解,江州有救了。”
“事不宜迟,我等赶紧将此药方公布出去才是。”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在讨论后续事宜。但宋辞却在回神后皱起了眉。
她在忧心另一件事情。
虽然疫病确实解了,但如此寒凉的药物入体,他们真的能撑住吗?
想到这里,宋辞忽然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讨论。面对他们的不解,宋辞略微思索后只答了几个字:“先观察两天再说吧。”
“这……”
一太医表示不解,转头给许太医递了个眼色。
许太医并未理会,低头沉思着。
宋辞虽然没说太多,但却给他提了醒。此次药物寒凉,他们真的能承受的住吗?
那太医见许太医不说话,走过来拍了他一把。许太医回神,拱手道:“卑职领命,卑职这就带他们下去好好观察。”
那太医一愣,虽然不理解宋辞为何有了良药不去推行、不理解许太医为何会应下,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跟着应下。
事实证明,宋辞的担忧不无道理,仅过了两日,十人便相继死去。死因是,受寒过重。
于是乎,经过商讨后他们又换下了几味较寒的药材,然后又找了几人试药。结果两天后人确实没死,但疫病也没解,属于是白忙活一场。
因为那些死了的人虽然受寒过重,但确实解了疫病。
宋辞也看出了这点,知道一开始的那张方子便是治疗这次疫病的良方,但若无法中和里面的寒气,就算是知道了方子也无法推行。
太医大夫们也意识到这点,尝试着往里添了两味温补的药材,但人服下后不出一个时辰便死了,而疫病依旧没解。
……
众人这才发觉,这方子不能动。
可如何才能在不动药方的情况下化去寒气呢?这个问题难坏了他们。
*
当宋辞再次将医者召集在府衙正厅时,气氛已经不似最初得到方子时的喜悦,一个个脸上布满了愁云。
当宋辞问到他们有何办法化解寒气时,几乎是所有人都一筹莫展,只有一人微微抬头。
他似是有话要说,但神色却有些犹豫。
这时,宋辞注意到了他,问道:“你是不是有办法?”
那大夫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最后破罐子破摔道:“是有一法,但那是草民师父当故事传给草民的,不知是真是假。”
闻言,宋辞眉头微皱,但还是示意他说下去。
“传闻中有一草,名为炎寒花,专为中和所用。药温散其寒,药寒则散其温,并且不改其药性。”
“所以……若能得一株炎寒花,用其煮过的水滴于药汤中,此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此话一出,不等宋辞开口便有一大夫反问:“话是这样说,但既是传闻,又去何处寻呢?”
那大夫答道:“此花生于悬崖峭壁间。”
众人不作声了,纷纷望向许太医。
所有人中,数许太医医术最为高明,所以大家遇到问题都喜欢先问问他的意思。
许太医自然也清楚这点,点了点头道:“我也听过这个传闻,不,不是传闻,据我师父说,他曾在幼年时有幸见过一次。”
此言一出,众医者面上闪过惊讶,纷纷议论起来,只有宋辞一人静默着坐在一边,眸中涌动着复杂的光。
其实,她也见过炎寒花。
在雪月宗。
可是,若是她现在离开平县,又有谁能主持大局呢?
昨日,她已经收到青姝的来信,几位长老已经有异动了,所以她要赶紧过去才行。可平县之事……
想到平县如今的情况,宋辞眼中闪过担忧,一时竟不知如何去做。
许久后,她出声道:“我可以去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