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闯摁灭手里的烟头,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说完了?”
我目光重新聚焦,轻轻点头,“说完了。”
此时是2000年的农历七月,距离见叶海潮那一面,已经过去了半年。
这半年当中,一直在和林煜做交接。
我很老实,即便是莫名其妙上了桌,那也是上桌。
既然上桌,那就愿赌服输。
当然,也不敢不服。
和其他人的下场比起来,已经算是好了很多。
徐林那一票人,不是死刑无期就是十几二十年。
文闯沉默一会儿,“林煜那个人怎么样?”
我摇摇头,“说不好,他太年轻了,二十一岁。”
“那么大的盘子,他想要稳住,估计都要好几年。”
文闯还有半年出来,也幸好要出来了。
再不出来,他都要成猪了。
我们这些在外面的颠沛流离,命都差点没了。
他在里面,我们打点好后吃吃喝喝,跟度假一样。
“其他人呢,比如那个……那个林冬夏?”
我靠在椅子上,“林冬夏和那个白脑壳去你家那边了,他们打算去你们东北那边包点地,种地。”
文闯有些诧异,“这么洒脱?”
“就真这样给林煜了?”
我抿了抿嘴,“文闯,你还记得许仙林吧,他没死,现在在开酒楼。”
文闯摁了一声,“判官说过,很早就说过。”
林冬夏,许仙林,几年前的王大祥,他们都有过这种放下的念头。
王大祥运气差一些。
许仙林是挨了一枪,林冬夏几经折磨,最后才换来一身轻。
“文闯,其实南城和市区那边处理掉也好,那边那些生意底色太重。”
“经过这一次,我也不打算搞了,准备做点正经生意。”
好几年前,来黔南州林山县搞物理站时,我就和文闯说过,想要做正经生意。
“林煜虽然年轻,但做事很有章法。他没有跟我客气,但也没有全拿,物流线路他就没有要。”
“留了一线,但又得了大头。”
文闯摇摇头,“物流这个东西,我们当初铺开就铺得大,即便一点乱不给他添。他一时半会也理不顺,不如留给你,做个人情。”
这个我没有纠结,直接略过林煜这个话题,开口说道。
“打打杀杀没有前途,你晓得前些天,我跟一个公安摆龙门阵,他怎么说不。”
“从这千禧年新世纪开始,命案必破,破不了也会一直挂在衙门里头,想办法破。”
我揉了揉眉心,头疼的说道,“跟我们前面那十年不一样了,人搞没了,只要找不到尸体,没人在意。”
“九六年收猎枪,现在又是命案必破,还是搞正道生意比较好。”
我这长篇大论,没有引起文闯的共鸣,他就跟没听进去一样。
“林煜接手市区那边,林冬夏和那个白脑壳去东北养老,其他人呢。”
我皱了皱眉,但还是顺着文闯的话回答道。
“徐林被判了无期,想要出来打底最少都要十几年;那位万里侯也不好受,只不过他应该要段时间,才有结果吧,这种层次说不定能脱身呢,不清楚。”
顿了顿,我语气有些复杂的说道,“许牧野还留在省城,不过很低调,在给人铺路。”
文闯身子坐正几分,皱了皱眉,“铺路?”
“给谁铺路?”
我摇摇头,“不知道,他的事情我没有特意去打听过。”
“从其他地方听到些风声,那人现在和你一样,在坐牢。许牧野给他手下的人在铺路,播州那边有人插旗立棍,摆明车马开始了。”
文闯呵呵一笑,“许牧野这人,虽然这次狼狈。”
“但那也要看是谁把他整得狼狈啊,这些个人物,是个人都要狼狈,狼狈是最好的下场了。”
“他要是全力抬一个人,不敢想啊。”
我不耐烦的扯动嘴角。
“说这些干卵,你没听我刚才跟你说的吗。”
“新世纪了,以后我们也要试着穿西装打领带,你不要再想这些了。”
文闯盯着我看了一小会儿。
随后轻轻摇头,“不行的,老癫,我们打个赌。”
“你即便穿西装打领带,你骨子里面还是改不掉。”
社会的毒打,年纪的增长,让我早就没了不服气的意识。
所以没有反驳文闯,只是反问了一句。
“你怎么这么肯定。”
文闯伸出手点了点我,“放下的人,许仙林,林冬夏,还有以前的大王。”
“他们都是抛下一切,选择换个地方生活。”
“远离利益场。”
“显然你没有,你还想在这个利益场里面打滚。”
文闯神情一正,轻声说道。
“老癫,这就跟戒烟一样,要么说不搞就不搞,什么从一天一包改成三天一包,慢慢来之类,都是骗人的。”
文闯这话说得很贴切。
可以从短袖换成西装,但做事的习惯,遇见事的下意识想用的手段。
早已经在这风风雨雨的十年间,刻在骨子中。
我重重吐出一口气,“尽量吧。”
“对了,最近我准备卖私油,当时去粤省那边认识个人,专门搞这个的。”
“刚好物流线路还在我们手里,方便运输,要是能够直接从粤省那边打通物流线,更是两全其美。”
文闯猛地咳嗽几声,看样子像是烟雾走错道。
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他妈的,才说要改邪归正,穿西装打领带。下一句话就是要倒腾私油,你还说我没听你说话,你自己都没听你自己说的话吧。”
我愣了一下,理直气壮的反驳道,“我只是说,我们以前那套行不通了,不能动不动就去抢去办人。”
“这卖私油又不是贩毒,怎么就是我自己都没听我自己说的话。”
文闯连连点头,“嗯嗯嗯,你去跟黔南州州长申请一下,给你评个好市民。”
“卖私油真是个正经生意,我夸夸你。”
“赶紧滚,没事别来烦我。”
“我一开始还当个事在听。”
文闯骂骂咧咧的离开,骂得我有些茫然。
等他走后,我才夹着手拿包出去。
小曾坐在驾驶座上,即便没人和他说话,甚至都没有人在身边。
他嘴角都挂着那抹笑容。
其他不论,小曾这笑不假也不干巴,看着挺舒服。
很可能是他长得好看吧。
从湘省回来后,他自然而然的跟在我身边,开始给我开车。
“小曾,去找判官,他昨天不是有事要谈吗。”
我没有开玩笑,来黔南州后,我跟陈聆海联系过好几次。
我确实要倒腾油,而且已经开始做准备。
只是判官那边好像遇到了一点麻烦。
虽然如今不是白手起家那么困难,黔南州经营这么多年,虽有波折,但也有点底子在。
但我们再也经不起挫折和失败,无论是心气和实力上,都不允许。
所以我打算亲自去一趟判官那边,看看是个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