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他说过些日子再来看你。”声音绵软,显然是个女子。
萧钧微惊,瞥眼打量着这“柴叔”,果然纤瘦矮小,心想难怪,但不知此人是谁,怎地假扮柴叔。
“每次都说过些时日,下次寻个别的借口。”
叶桐神色不悦,顿了顿,问道:“他又有什么事?”
“不知道,他写了封信。”
“芹儿,我不喜欢你现在这样子,你取下来吧。放心,没有我的吩咐,没人敢进来”
“柴叔”犹豫片刻,伸手摸向头脸,轻轻摩挲,动手之际,仍不忘回身看了看,再回过头来时,眉目清秀,虽非绝色,却也容貌端庄。
“屋里说吧。”叶桐头前带路,两人走进屋去。
二人进了屋久久无声,萧钧暗暗好奇,想了想,取过旁边扫帚,一边打扫地上碎花,一边向窗前移动,到了近前,只见叶桐坐在桌边,手里拿着封信,神色怅然。
“他写了这么多字,都是担心自己,要么就是让我替他做事,却没有一句想我念我,他真狠心。”
叶桐抽泣一声,眼中流出两行清泪。
萧钧听了这话,心中固然吃惊,但无端端却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仿佛眼前这人要离自己远去了,霎时间他心里沉甸甸的,还有些发慌,果然只听她又道:“文郎除了这封信,没有别的话带给我吗?”
“文郎”这两个字入耳,就仿佛一个大锤砸在胸口,萧钧身子都有些晃荡,他扶住旁边栏杆,脑中嗡嗡乱响,好像什么声音都有,但有个声音却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她有喜欢的人了。”
二人好像又在说些什么,但萧钧全然听不见了,他心事如潮,起伏不定,等他回过神来,就听见叶桐冷冷道:“让他来求我,不然我让他人头落地。”
“他说不来,他说姐姐要是不答应,就等着给他收尸。”
“下贱货!贱骨头!”叶桐猛地挥手,把桌上茶壶茶碗尽数打落地上,痴怔片刻,趴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哭了半晌,她擦干眼泪,脸上又恢复淡淡神色,说道;“你告诉他,我知道了,我会想法子的。”
芹儿应了声,转身欲走,忽然停住,回身问道:“他让我问姐姐,刘南生是不是姐姐设计杀的?”
“是我设计杀的又怎么了?怎么?我杀了刘南生,他心疼了?他不高兴了?”叶桐声嘶力竭,举起旁边一个花瓶,扔到墙壁上,摔得粉碎。
花瓶明明是砸在墙上,但这时却仿佛砸在萧钧心里,花瓶碎了,他的心也有些不牢固。
“原来刘南生是她设计杀的!”萧钧握着扫帚的手微微发抖。
“他在墓里招揽那些贱女人干那等龌龊之事,玷污我叶家先人坟墓,败坏我叶城名声,我杀他不应该吗,可恨我是个男儿身,可恨我修为不及他,要是我修为强过他,我早就亲自动手杀了他,又怎么会论到萧钧杀他!”
叶桐难掩气愤,站起来踱了几步,看地上有些花瓣,冷笑一声,踩了一脚,立时花叶成泥,她哼道:“刘南生和夏荷那小贱人居心不良,狂妄自大,我本想饶他们一命,但他们不知进退,肆意妄为,非要逼我动手,这也是他们罪有应得,死了活该。”
叶桐说完这番话,好像将胸中怨气怒气全都发泄掉了,不过她脸色发青,双眉紧蹙,一双眼睛幽冷冰寒,与她往日温婉之姿,大为不同。
芹儿好似有些害怕,低着头,噤若寒蝉,一双手不住绞动。
“你不用害怕,唉,是我失态了,不过,芹儿你不要怪我,你知道到今天为止,他有多少天没来看我了吗?”
“芹儿不知。”
“整整一千二百七十七天了。”
叶桐声音越来越温柔,但萧钧却听得心里发凉,缓缓伸手扶住栏杆,瞥眼却见眼前栏杆边山有一株黄花迎风摇曳,淡雅娴静,顿觉眼前刺痛,他不闭眼,反而睁大了些,死死盯着眼前这朵黄花,那黄花忽然一晃,变成血红色长刀,萧钧晃了晃脑袋,定睛再看,那刀缓缓滴下血来,他蓦地心中大笑:“好刀,好一把锋利的血刀,原来她只是把我当做一把刀!一把随时可以丢弃的刀。”
二人仍旧在说话,萧钧却再也听不见了,仿佛聋了一样,他只是盯着那朵黄花看,脸上露出奇怪笑容。
过了许久,芹儿推门出来,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淡淡声音:“刘南生的事,不管是你想问,还是他想问,你既然知道了,就不要说出去,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芹儿心头微震,慌忙应了声,快步向外行去,就连衣袖被花枝挂住都顾不上了,她用力扯断花枝,急急离去。
一会儿门口现出叶桐身影,她冷冷一笑,随即面露幽怨,叹了口气,待要回屋,忽然呆住,猛地回首见廊前黄花上覆着一方丝巾,丝巾雪白,隐见血渍,叶桐只看了一眼,她的脸就霎时变得雪白,就像得了一场大病一样,没了光彩。
萧钧强撑着走出院外,行出几十丈,走到芦苇丛中,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晃跌坐在地,野林,墓地、长街,石林,一刹那间,自与叶桐相识以来一幕幕,都在眼前闪过,刹那间,他如被万箭穿心,低头吐出口鲜血,惨然一笑,喃喃道:
“原来她都是骗我的,她一直找我,说是去寻夏荷,其实是为了去杀刘南生,难怪她以前不来找我,自己胜了陆离,她就找上门来指点自己去找李进,这一切的一切,只因为她想杀刘南生,但她一直缺个帮手,而我就是她那个帮手。是了,她知道墓地,她知道哑巴,她也知道夏荷的去向,这一切她全都知道!全都知道!”
萧钧心中悲凉,忽觉世间无可留恋,便连那“文郎”是谁也不想知道了。
萧瑟风起,吹乱心事,他脸上微凉,抬手一摸,全是泪水,萧钧哽咽一声,拂袖擦去,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觉全身没半点力气,竟然站不起来,手臂一软,想要摔倒,突觉手臂被人托住,扭头一看见是叶大海,他登时心中悲恸,再也忍不住,失声哭道:“大海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