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用林舟说，喜春大爷第一个手忙脚乱地冲了过去。

    他敲敲牛犊的头，又拍拍牛犊的身子。

    甚至还把牛犊抱起来，头朝下使劲甩了甩。

    他把能想到的，可以唤醒小牛犊的方式都用了一遍。

    牛犊身上的黏液四处飞溅。

    可牛犊本身还是没有动静。

    网友们也明白过来。

    【是要跟小婴儿一样，出生之后打一巴掌，大声哭了才能算孩子正常是吧？】

    【大爷你再使点劲儿啊，是不是没打疼啊。】

    【小牛犊你别死啊呜呜。】

    现场，杨涛静静地看着依然没有动静的小牛犊。

    大冬天的，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凉水。

    浑身无力，手脚冰凉。

    还是晚了一步吗？

    他扭头就去看林舟。

    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开始信赖起林舟来。

    “别拍了喜春大爷。”

    林舟沉着脸，已经判断出了大致情况。

    应该是生产时间太长，出现了缺氧的症状。

    “这牛犊情况不太好，需要吹气，人工呼吸。”

    喜春大爷一愣，人、人工呼吸？

    给谁，牛吗？

    其他人也都是头一回听说，瞠目结舌。

    林舟不想耽误时间，准备把牛犊接过来自己抢救。

    忽然，一个人影从人堆里钻了出来。

    一把从喜春大爷手中抢过牛犊。

    等喜春大爷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就看见杨涛跪在地上。

    又或者说，他正俯身在小牛犊身上。

    掰着牛犊的嘴，给牛犊吹气。

    不止是喜春大爷，现场和所有直播间的网友们都惊呆了。

    【这不是刚刚口口声声喊着“完了完了，肯定一尸两命”的丧气家伙吗，这会儿是什么情况？】

    【他不会是看小牛犊没气了，要生吃了它吧？】

    【？？角度清奇，是你饿了吧。】

    不过杨涛现在看起来的确挺吓人。

    他脸上、嘴上，都沾满了小牛犊身上带着的血。

    还有不少生产带出来的黏液。

    老实说，就算喜春大爷自己，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林舟能做，是因为他是兽医。

    从事这行多年，他早就做好了类似的思想准备。

    可杨涛不一样。

    他只是一个家里养过牛的普通人。

    他现在不顾一切救的，只是隔壁邻居家，一头跟他没什么关系的小牛。

    众人诧异地看着这一幕。

    杨涛却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脸因为不停吹气而涨得通红。

    配上斑斑血迹，既吓人又让人莫名感动。

    他不管这些。

    只是不停吸气，吹气，吸气，吹气。

    终于，不知吹了多少次后。

    一点微弱的热气洒到了他身上。

    紧接着。

    好像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轻轻舔了一下他的脸颊。

    杨涛一愣，大喜过望。

    “有、有了！”

    小牛犊的眼睛睁开了！

    林舟赶紧接过小牛犊，给它仔细检查起身体来。

    杨涛跪在旁边，甚至姿势都没动一下。

    紧张地等着林舟的检查结果。

    “没事了，已经缓过来了。”

    林舟定定地看着杨涛，“涛子，谢谢你。”

    “是你救了它。”

    杨涛对上那双像是看穿了一切的眼睛，蓦地一怔。

    汹涌的泪水像是风暴，在眼眶中聚集，轰然落下。

    “啊——呜呜啊！”

    他救了它，他救下了它！

    他做到了，他做到了他能做的事！

    他不再是面对它们的生死，无能为力的人。

    他做到了！

    ——所以，二花。

    ——你也会原谅我的，对吗？

    杨涛睁大了眼睛，任由泪水打湿整张脸。

    泪水混合着血迹、黏液，让他的脸看起来更为可怖。

    但他却是在笑。

    笑得那么开心，又释怀。

    眼睛就像被风雨洗刷后一般澄澈。

    天边。

    越来越多的光明穿过云层抵达大地。

    黎明，到了。

    直播间里早就哭作了一团。

    【呜呜呜太感动了，所以这是个有故事的男人对吧。】

    【他一开始的悲观，都是有原因的是吗？】

    【或许他曾眼睁睁看着一头牛在他面前死去，无能为力，又难以释怀，以至于他重新面对同样的事，主动选择了最坏的打算，即便他根本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呜呜呜多亏了小舟兽医坚持到底，不仅治愈了母牛母子，还治愈了一个悲观的可怜人。】

    【小舟兽医也太不容易了，所有人都在怀疑他，在质疑这件事，只有他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母牛母子。】

    【这内心是得有多强大，才会忍住不怀疑自己啊。】

    牛棚里。

    林舟并没有感叹自己的不易，更没有闲着。

    他洗了手，简单清理了下自己。

    然后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瓶消炎药，给母牛打上了点滴。

    见白笑看过来，林舟从善如流地给她解释。

    “小牛生产后，母牛的产道会受到很多污染。”

    “所以必须要打消炎药，一方面是防止感染。”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持母牛的生育能力，方便下一次配种。”

    白笑轻轻“哦”了一声。

    又涨知识了。

    虽然刚经历了一场揪心的难产，再一听“下次配种”有些残酷。

    可没办法，生存法则就是这样。

    人和牛，都是。

    直到母牛打完点滴，恢复了一点精力，林舟这才把小牛犊放到母牛面前。

    小牛犊湿哒哒的。

    浑身的毛一绺一绺地耷拉在身上。

    混合着地上的泥和血水，看起来又脏又虚弱。

    母牛凑过来，一下一下地舔着小牛，帮孩子清理身体。

    虽然它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折磨。

    可它成为了妈妈。

    白笑眼睛酸酸的。

    为母则刚，大概就是这样吧。

    自从她爸前几年车祸去世后，她的妈妈也从一个温柔的家庭主妇，迅速变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女超人。

    以前妈妈也是个见到蟑螂会跳起来尖叫，躲到丈夫背后的小女人。

    而现在，她只会把尖叫的女儿牢牢护在身后。

    白笑抬起胳膊，快速抹了一把眼泪。

    *

    等一切都忙完，天边已经透亮。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喜春大爷家的院子里。

    照在林舟白笑身上，照在母牛小牛身上。

    照在杨涛，和每个忙活了半宿的人身上。

    像是带着生命的重量。

    沉甸甸，暖洋洋的。

    又让人莫名觉得轻快。

    风浪过去，岁月静好。

    能活着，可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