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窟石室中。
脱去凤冠霞帔,换上一身青衫。明珠坐在妆奁前低眉侧目,满脸惆怅。
今朝露面,玄机城就派人杀将过来。诸事待举,一切举步维艰。玄机城实力强横,倘强强联手,大志指日可成,然而禹治的眼中没有节党,只有赶尸派,今日派来纳兰荘,明摆着是不给喘息的余地。
——禹治必是以为本尊死了,否则不会只派纳兰荘前来。
当年元祖创下玄机城,不是为了干预人间,如今玄机城高高在上,九王又算得了什么?回想明澈那个孩子,修为不高,性格懦弱,虽说是高高在上的王,但子午玄机城颐指气使,想必受了很多委屈。
思绪到此,明珠回忆起很多早年往事,许是感触良多,即命大明王觐见。鬼使传令过去,大明王闻宣,急不可耐地步入石室。
明珠看到这个年轻而又胆怯的王,感慨堂堂羲国皇室后裔,竟如此不争,心里着实有一团火在燃烧。
“当年成祖皇帝扶大厦于危难,文韬武略万民顶礼,怎有你这样的子孙?”明珠自顾自地说道,“不提成祖,光是你父王,就为明室拼得一席王土,虽没有中兴大羲,却也创下大明宗藩安一方。”
说罢,怒视一眼那个不肖子,“可你呢?今年六十还是七十?整日穷奢极欲、贪图享乐也罢,竟还染指血炼之功,试问,你到底害死多少无辜者生命?身为王,无德于万民,却还妄加迫害,实在罪无可恕!”
明澈擦了擦汗,跪道,“神尊,小王确实偷偷在练血炼功,可小王一直都以奇灵之血练功,绝对没有伤及无辜。”
按气色来说,以人血筑功难以驻颜,明澈近乎古稀之龄,却始终保持青颜之貌,足见没有说谎。
明珠稍稍宽心,“罢了,只要没有害人,本尊便放心了。”说完,摇头叹道,“听说你请鎏州梓人氏打造了一座堪比鎏王宫的王城,想必花了很多钱。是啊,人间繁华,谁不贪图享乐?随你吧,且下去,我方才有话想说,现在却不想再见你。”
明澈听此,面露苦色,“小王,小王不是贪图享乐之人,小王志在社稷,然而小王的一举一动,全被玄机城所监视,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如此。而且,小王之所以偷练血炼功,也是为了精进修为……”
“掩人耳目?”明珠恍然,“照此说,你真乃深藏不漏,竟把本尊也给骗了,好,好一个掩人耳目。”
遥想当年,哀宗败坏朝纲,致大羲国分崩离析,而成祖皇族继位后,正是用了一招瞒天过海之计扭转乾坤。
明珠抬手,“你起来说话。”
明澈欠身,拱手道,“神尊,实不相瞒,我大明宗并非表面上那般不堪,如今势力不逊九州任何一王,只是天不变,小王没有施展的机会。得知神尊未死,小王犹豫很久,末了还是犯险来见,今得以佐证,区区玄机城,小王自然不惧。”
“不,你还是一如既往吧。”明珠叹道,“本尊无心争夺天下,只以化外为念,除此之外,任何纷争都与我无关。”
“无心争夺天下……”
“是。”明珠说道,“我答应过一人,要将禁土上的炼士迁往化外,以便归还禁土的本来面貌。”
“那么……”明澈眉头紧皱,“难道长公主不想光复祖宗基业?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大羲国四分五裂而无动于衷?”
“大羲国不会四分五裂。”明珠说道,“天下能者居之,德者掌之,自会有人收拾山河,比如你。但,你要是志在社稷,就要德才兼备,你若有德,四海归服,你若无德,人神共怒。当然,你要有德扛起天下,本尊念及宗室之情,可助你成才。”
“长公主怀瑾握瑜,小王谨聆圣诲。”明澈心潮澎湃,不禁拜倒。
……
游灵谷上空。
不少鬼使高站在五色蛟和五色螭的背上,一直冲着阵外看去。
渐渐地,两条奇灵的附近多出几道身影,其中就有一位棕肤女子。
希娜是个很有味道的美女,乌溜溜的大眼睛,以及长长粗辫子富有特色,这股异域风情很有魅力,一袭姌袅的身姿引来不少目光。
半空上,齐鸢、鹿谶,以及吴湛和糜耶等人,一边欣赏着阵外,一边欣赏着希娜,就连庄襄这个巾帼女流也时不时看去几眼。
当然,全真之战不多见,罗操倒没有那么多精力,眼神一直聚焦阵外,而那黎州世子罗杀虎不会凌空,为了一饱眼福,就坐在罗操的肩上。
此外还有乌桓各部的大小首领,但凡有方凌空,都飞上了高空。
这些人基本都已受过虫礼,惟独罗操和罗杀虎没有接受此等“礼遇”,他们自始至终从未答应接受虫礼,而关于这点,鬼使摩多谚早就征求过喰魂鬼老的意见,这就像朱变和大明王那些人不用受礼一样,特殊的人需要特殊对待。
阵外眩光滚滚,早已打得不可开交,尽管距离很远,可这些人看得很清晰,只有罗杀虎唉声叹气。
“老操,飞近一点,我看不清!”罗杀虎抱怨道。
“颤儿,不能鲁莽,纳兰荘是全真,万一发现我们的踪迹,那可不得了。”罗操抬头说完,补上一句,“你看归看,可别放屁,不然就给我滚下去!”
罗杀虎默不作声,手里不知在掏什么,俄顷,手臂一挥,甩出一张符箓,变来一只云鹤,紧接着双脚一踏,驾鹤飞走。
“颤儿!”
“世子!”
罗操和摩多谚见此,凌空追去。
“这不是欺负我修为低吗?”罗杀虎回身说道,“本世子从未见过全真大战,岂能错过?你们两个拦我不住!”
摩多谚负责接触黎州方面,先前罗杀虎砍死岑敖时,他就被喰魂鬼老训斥了一顿,要不是担任大典司礼,必要领受几日化神虫之苦,此间罗杀虎又在胡来,不免心惊胆颤。
“世子,可以了,别再靠近!”摩多谚冲着罗杀虎喝道。
罗杀虎所乘的仙鹤,乃是一张三色元符,该飞行符速度极快,想必是一位很有名的符箓师所炼制,摩多谚和罗操与之近在迟迟,却始终拦截不住。
甚至,罗杀虎转身之际,又朝两个人甩去一张“催杀符”。
“混账!”罗操眼看一团光芒袭来,一边祭出玄盾,一边闪身躲避。
“唉……”摩多谚躲过,忽见前方又扑来一团团巨大光球。
一张张符箓都是三色元符,虽对罗操和摩多谚造成不了实质伤害,却珍贵无比,无疑暴敛天物。
话说回去,罗杀虎骄纵任性,在黎州好比天王老子,向来为所欲为,无人敢管。罗操和摩多谚但凡逼得太紧,那罗杀虎就向后仍符箓,看着一张张珍贵的符箓白白浪费,罗操着实心疼。
“不行啊摩多鬼使,就遂了他吧,助其隐蔽便是!”罗操苦叹道。
“隐蔽什么?快追!”摩多谚怒道,“几个鬼老就在前面,那燃灯脾气上来,别说你家世子,你也跟着遭殃!”
“这,这……”罗操目瞪口呆,紧追而去。
前方便是法阵边缘,密密麻麻的乌鸦和白鹭之中,确实有五个鬼老的身影。罗杀虎没有要停的意思,看到前方有人,依旧我行我素,毕竟那里视野最好。
这可把罗操急成了麻瓜,暗恨此行不该逞能,要是让那庶子罗獾跟着,罗杀虎自不会这般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