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烟浑身魔力被抽空,启流也不再管她,只眯眼看向天际。
东荒的灭族,天界首当其冲,但究其根源,罪魁祸首还当是魔界。
永夜,将再度降临。
所谓的魔尊,也不过尔尔。
万重云台周围骤起狂风,四周树叶席卷,绿色海浪一般此起彼伏。
天空似有什么东西在鸣叫着,斩破虚无,穿过层层雾霭,径直朝云台上呼啸而来!极快的速度,让周围魔气都一阵扭曲,天怒山摇间,启流看到一抹银光。
那根飞向天际的魔矢迎面碰上来自九霄的焚妄剑气,顷刻化为齑粉。
然而余势不减。
这是凝聚神明毕生之力的一击,任何生灵在它剑下都渺小如蜉蝣。
启流惊惧抬头,他意识到这一剑是冲他而来,无可阻拦,无可化解甚至无处躲藏!
他触怒了魔尊!
他一把拎起地上力竭的谈烟,挡在身前。
剑气穿过谈烟的胸膛,毫不凝滞,继续往前,势要将启流斩于剑下。
启流的灵力汹涌而出,凝聚成世间最不可摧折的结界。
然而并无作用。
焚妄剑气没入他的胸膛,启流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喘息,剑气已从四肢百骸迸裂出来。
东荒最后一位皇子,瞬间成为一团血雾。
这是对背叛者的凌迟之刑。虞都中修为略为高深的魔族都感受了这剑的威力,俱抬起了头,惊骇难言。
魔尊之威,惶惶如斯,这一剑,便是在警告所有心怀叵测之人——
魔尊纵不在魔界,但只要他活着一日,就没有人可以侵犯魔界!
长戎缓缓从那一剑中回过神,却低低叹气:“伤成这样还逞强……看来这只眼睛你是真不想要了。”
*
风雪散去,光辉复涌,没被憋死的众仙终于大大地喘口气。
他们本就是东灵的战将,自不可能对谢拂池出手,而辰南那边他们也帮不上忙,心中叫苦不迭,这纯纯是被拉过来受苦受难的!
这凝聚古神全力一击的剑,辰南极速后退,让无可避免地被划伤。
然而喷涌而出的却不是血液,而是灰色的液体,洇湿了手臂的衣袍,大片的灰色像蛇纹一样蜿蜒。他自空中坠落,重重砸在地上。
场内顿时鸦雀无声。
“那是……那是什么?”
“尊神这是怎么了?这,这看起来不像是人了一样。”
“看起来似乎是怨气。”
“胡说什么,尊神怎么会感染这种肮脏东西!”
……
东灵战将低低细语,目光都胶着在辰南尊神的身上,辰南沉着脸,一点点用灵力抚平伤处。
他用那双又苍老了几分的眼睛巡视着,惊惧的眼神四处散布,却没几个人敢和他对视。
谢拂池灵力几乎透支,勉强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声音却异常冷静:“尊神,我很佩服你。”
“佩服我?”辰南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谢拂池道:“神魔之怨与九渊之力本是相生相克,你竟能想到以身体为法阵,强行炼化这两种力量,可以说是绝世天才。”
得此赞誉,辰南抬起沟壑耄耋的眼皮,放声大笑:“若非是魔尊,本座也绝难知晓其中奥妙啊!”
慈眉善目的面具终于挂不住,露出张狂又桀骜贪婪的本性。随着他的大笑,他的衣袍也随之翻飞,修为稍低的仙人已不适地捂住胸口。
谢拂池倒吸一口气。
受了那一剑,辰南完全释了自己威压,磅礴的气势呈碾压之态席卷当场,如同坚不可摧的巨钟,笼罩在众人心头,比刚刚更加压抑,只有几缕青翠竹叶缓缓飘过场内。
再不可恋战。
谢拂池抬手,经刚刚一战,定玄竟似认主一般,随她心意而动,瞬息结出一个简陋版的杀怖剑阵。
辰南见是定玄,动作一缓瞬间被拖入剑阵之中。
谢拂池趁机拉住时嬴就跑,徒留定玄纠缠辰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踏入神殿内,锦华夜伞不断涨大,覆盖整座神殿。身边人却咳嗽一声,陡然朝她怀里栽去。
谢拂池用双臂接住他下落的身体,单薄的脊背支撑着他所有的重量,缓缓跪坐在地上。一低头见他唇色苍白染血,急忙取出丹药喂给他。
那边陆临满额是汗,已解到玲珑锁的最后一层,谢拂池没有催他,这种时刻绝不能让陆临分神。
然而谁也定玄不知道能拖多久,辰南可能立刻就反应过来,好在神骑甲没有命令也不敢妄动一步。
殿中寂静无声,焦灼的氛围中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盏茶功夫后,时嬴眼睫一颤,睁开眼睛。
急躁担忧的心绪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谢拂池“你身上觉得怎么样?”
“没事,只是力竭。”他低声道。
谢拂池长长松出一口气,扶住他的肩膀起来,“我们先去无妄……”
她止住声。
他的左眼,一行血迹流下来。一线艳红滑过少年玉一般的面颊上,拉出长长的线,滴落在谢拂池的手背上。
能言善辩的谢拂池,忽然失去了一切声音。
他眉眼沾霜,并未留意到这细微的湿意,只觉她似是被谁施了定身咒一般,蓦地僵硬住了,随后开始细微地颤抖。
“怎么了?是我冷到你了吗?”
他坐直起来,施法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谢拂池死命控制住呼吸,握住他的手,“不,不碍事,别浪费灵力。”
他轻轻喘口气:“好。”
“时嬴。”她拭去他眼角的血迹,声音却不知不觉有些哽塞,“对不起……”
魔尊抬手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将她搂进怀里,“我没事,永远不要自责。我很珍惜自己这条命,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不会离开。”
谢拂池紧紧睁着眼睛,看向那尊悲悯的神主像,看到发涩,都不敢眨眼。
“咔哒”一声。
陆临推开门,漆黑的通道通往一个未知的世界。
谢拂池侧过脸,深吸口气,意图将刚刚与她缔结联系的定玄召回来。
定玄嗡鸣不已,不顾阻拦以破竹之势穿过锦华夜伞的庇佑,落在她身前。
剑刃上托着一只精致绝伦的盒子。
谢拂池警惕地退后,殿外传来辰南上神温和的嗓音,“既然你们执意要走,本座也不好阻拦,今日之事闹的甚是不愉快,这件礼物赠给谢司首,聊表歉意。”
料到谢拂池的小心谨慎,这盒子兀自扣动机簧,盒盖弹落。
里面宛然一簇毛茸茸的物件。
谢拂池有些疑惑,“搞什么鬼?”
她走近挑起半截,温热柔软,蓬松雪白。
——狐狸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