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年的第一天见到夏知凡实在是宋凌予做梦都不敢梦到的，上天似乎很爱开玩笑，昨晚宋凌予才因为透骨的思念而痛不欲生，可今天夏知凡就如同奇迹的礼物一般出现在他面前。

    这不是梦，因为宋凌予从来就做不了这么好的梦。

    夏知凡身上都带着一丝寒气，手里冰凉，宋凌予这才注意到他提着很多新买的菜品。

    “买了什么？”宋凌予帮他拎过手里的重物，好奇的看了一眼。

    夏知凡把东西都递给他，两只手随意的交叉揉了几下驱寒：“大年初一不是应该吃饺子吗？我买了肉和饺子皮，给你煮饺子吃，其他的还有一些随便买的。”

    他帮着宋凌予一起把东西拿去狭窄的厨房，随口道：“初一外边的很多商铺都没开门，我跑了好几家菜市场才买到的。”

    “那些爷爷奶奶也很不容易，大年初一就出来卖菜维持生计了，要不是考虑到两个人吃不完这么多，我都想把他们的菜都买下来，让他们早点回家去……”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放完东西的宋凌予从身后给抱住，有力的双手箍紧了他的腰，宋凌予脑袋抵在了他的右肩，很依赖的模样，夏知凡听到他涩声道：“我好想你。”

    话里有几分委屈，刚说完，周遭的气氛像是有人使坏的剥开了洋葱，让他们都不禁红了眼眶。

    夏知凡覆上自己小腹前的那双手，轻轻的摩挲揉捏，“我也想你。”

    “这次……怎么会回来？”

    “还记得我的那个表姐吗？”

    宋凌予点点头。

    夏知凡笑着道：“多亏了她，我才能回来见你。”

    ————

    因为夏知凡他们家每年除夕都得去爷爷家过，所以他们在除夕夜前一天就去了爷爷家，跟去年一样又见到了夏晚情。

    夏知凡是同性恋这个事，夏连年没有让第三个人知道，所以自然也不会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对夏知凡态度反差太大。

    因为又添了一个孙女，爷爷奶奶都特别高兴，给家里的小辈们都包了大大的红包。

    夏晚情倒是个看的清楚的，她见夏知凡和夏连年的关系还是跟以前一样，可中间似乎隔着一层疏远，又想到夏知凡半途转学回来，她心里有了某些猜测。

    等找到机会去问夏知凡的时候，果不其然，这一对小情侣还真就被棒打鸳鸯了。

    虽然夏晚情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但她实在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没事的，姐姐帮你！”

    她这个人从小就很爱冒险，挑战刺激。见到夏知凡过的这么痛苦，连电子设备都一并给没收掉，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这个小舅，现下更烦了。

    于是在吃年夜饭的时候，夏晚情故意装傻充愣的问夏连年：“小舅呀，您跟我 后小舅妈在她老家待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回江城啦？”

    她平时不会称呼张静妤，一称呼起来总是会在前面加一个“后”字，故意来膈应几个她不喜欢的长辈。但碍于夏爷爷夏奶奶都最疼她，所以没有人说什么。

    这话一说出来，夏知凡有些心虚又有些暗自窃喜，他抬头去看夏连年脸上的神情——虽然极力想去掩饰，但仍然有几分紧张暴露出来。

    夏爷爷听到外孙女这么问，他也才想起来自己本来也想问清楚夏连年是怎么一回事的，见到小孙女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于是附和夏晚情道：“对啊，没记错的话，知凡应该是上高三了吧？你以前总是带他转学折腾我也懒得说你什么，但他如今高三，学业紧张，你再让他转学，有没有想过知凡的感受？”

    夏连年蹙起眉头，低声道：“我知道了爸，不过让他高三回江城，也是因为这边的教学资源会比雾城好，他适应能力很强，很快就能跟上的。”

    “真的吗？”夏晚情的语气很夸张，她扭头去看夏知凡，“去年见到表弟他脸还有点肉的，现在下巴都变尖了，都快瘦脱相了。小舅啊，你是不是给表弟很大的压力啊？比如说——考不上什么什么学校你以后还能干什么之类的？”

    夏连年紧了紧手里的筷子，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外甥女就是故意来找自己麻烦，奈何老爷子还坐在主位上，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夏爷爷语气就有些沉重：“知凡是瘦了不少，这就是你说的适应能力很强？”

    夏知凡一直没有说话，明明话题是围绕着自己来开展的，他却像一个座上宾，看着夏晚情帮自己演这出戏。

    他所需要做的就是低眉装乖顺，这样两位老人家就会替自己出头了。

    虽然是大年三十，不应该把话题弄得这么沉重，但夏爷爷和夏奶奶看到夏知凡削瘦的脸颊，都忍不住去责怪夏连年。

    “平时都见不着人影，要不是除夕夜还知道回来吃一顿饭，我还真就以为自己养了几个不孝子。”夏爷爷想到夏连年只有大年三十才回来一趟，简直是火上浇油。

    夏连年只能低头听着威严的父亲训导，没有再去反驳什么。

    见到话题快结束了，夏晚情又连忙给夏知凡争取机会，笑着对夏爷爷撒娇：“外公呀，你看知凡压力都这么大了，我初一带他去周围城市转转散散心吧？高三多辛苦啊，我去年快高考的时候都去看过好几次心理医生呢。”

    夏连年没等夏爷爷开口就立马喝止她：“不行！”

    夏晚情好整以暇的看着小舅，问道：“为什么不行啊小舅，感觉这样下去知凡真的都得抑郁了。”

    夏连年意识到刚刚自己的情绪有些着急，控制了一下道：“不行就是不行。”

    夏爷爷冷眼看着他，重重开口：“让他们去。”

    夏连年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焦急的反驳：“不行，爸，知凡他现在高三了，玩心不能这么重，会影响高考。”

    “你当时突然带他转学回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会影响他高考？！”夏爷爷这会儿是真的发怒了，“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对吧？你心里还有知凡这个儿子吗？他从小温顺听话，对你言听计从，现在被你疏忽成现在这样，我看你是不是因为娶了后妈就想当起了后爸？！”

    张静妤和夏连年听到这话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夏爷爷一年到头都不会真的发几次火，如今说话这么重，可以想见他是真的对这个事情十分的不满了。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知凡他永远是我的儿子，我…………”

    “有些话我以前是不想放在台面上讲的，家里的孩子都还小。现在看来除了还没满岁的孙女，其他人也就只有知凡还没成年了，以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说，但是你也不想想自己有多荒唐！”

    空气很严肃，热腾腾的年夜饭冒着热气，桌上的人却都沉默着。

    “知凡当时这么小，他妈妈刚去世，你呢？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影就算了，小淑才去世两年，你扭头就给忘了。是不是以为知凡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啊？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自己亲生儿子的感受？”

    “这些事都过去了不提也行，如今你又跟静妤有了一个女儿，我看你已经完全不把自己亲生的儿子当回事了！”

    “你不想养他你就让他跟着爷爷奶奶住，我们也不需要知凡跟着一个名存实亡的父亲待在一起！”

    夏连年当着这么多人面被训斥，脸上泛着红，他心里是不满的，不过他也无法去忤逆自己七十岁的父亲。

    “我知道了，今后一定会多把心思放在知凡身上。”

    托夏晚情的福，这一个年估计是夏连年过的最憋屈的一个年，明明心里想的都是为了夏知凡好，他却只能干忍着这份原不应该存在的怒火。

    当天晚上夏晚情就买了两张机票，带着夏知凡一起在第二天早上就落地雾城。

    夏知凡没有手机，夏晚情本来想着借给他打给宋凌予，但夏知凡想要给他一个惊喜，自己也知道房子的地址，于是拒绝了表姐的好意。

    夏晚情不想打扰他们两个，刚好大学社团认识的几个人也是雾城人，她就去找朋友玩去了。

    “在爷爷家的时候，我特别想你。”夏知凡双手捧着宋凌予的脸颊，“我在想，男朋友除夕夜有没有给自己准备好吃的，有没有好好睡觉。”

    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厨房和冰箱，表情有些不满：“可是男朋友不听话，除夕都不给自己准备点好吃的。”

    宋凌予吻了他的嘴角，笑着道：“空着的地方你现在不是来填满了吗？”

    夏知凡心疼，他知道宋凌予这一个年一定过的很不好，奶奶去世，自己也不在身边。

    只有他一个人。

    幸好自己来了。

    “好了，今天让我来给你做一顿饭吧。”夏知凡捏了一下他的脸，“你快去把外套穿上，冷。”

    宋凌予不太相信他会包饺子，被推出厨房的时候有些迟疑：“你打算一个人做？”

    夏知凡挑眉嗯了一声：“对啊，我要给你做新年的第一餐

    宋凌予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你会包饺子？”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

    然而，刚刚还放言很简单的夏知凡，无助的打开了厨房的推拉门，有些可怜的看着一直坐在沙发上看自己的宋凌予：“好像……有点问题。”

    宋凌予低头笑了，果然不出他所料，夏知凡没过几分钟就会来请教自己。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了夏知凡身边，语气有些散漫：“欸……让我看看宝宝包的饺子。”

    “饺子皮根本粘不上。”夏知凡蹙着眉头，“为什么？”

    宋凌予看着砧板上的一片狼藉，嘴角笑意未减，他把衣袖挽了上去，洗过手后从碗柜里拿出了一个小碗去接了一碗清水，又拿来一根筷子，夏知凡看着他把饺子皮摊开在掌心，再用筷子把鲜肉放在了饺子皮上，拿筷子去沾了一点清水把饺子皮一角沾湿，很快一个饺子就完成了。

    夏知凡恍然大悟：“啊，要沾水，我就说饺子皮怎么沾不起来。”

    宋凌予侧过头笑着看他：“第一次包饺子吗？”

    夏知凡点头，这些东西从小他就不会去了解，家里也不需要让他做这些，所以对于厨房的一切他都很陌生，不过他愿意为了宋凌予去学，他也想像宋凌予那样可以为自己做出一大桌子可口的饭菜。

    “虽然是我第一次包饺子，但我在买饺子皮的时候问过那个奶奶怎么包饺子了。”夏知凡笑着看向他，“本来教程已经铭记于心了，一见到你什么都忘了，脑子里面就只剩下你了。”

    宋凌予心里触动，他想要掩饰自己的酸涩情绪，把手上残留的面粉点在夏知凡的鼻尖，又蹭在他白皙的左脸，“小花猫。”

    夏知凡手上也有面粉，当即就还了手，宋凌予本来也没想躲，两个人就这样你一下我一下，没过一会儿脸上都是面粉，变成了两只花猫。

    煤球看到他们玩的这么开心，好奇的跨进了厨房，探着脑袋打量着他们，后面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回客厅沙发上趴着了。

    “我看很多人包饺子都喜欢在里面放硬币，谁吃到谁今年就会运气好，可我身上只有现金，菜场的奶奶也没有硬币。”

    “没关系，我们明年……”宋凌予刚准备开口，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以后过年总有机会包硬币的。”

    总有机会，但不会是明年。

    感受到宋凌予话里的失落，夏知凡立马说：“好，明年，到时候我会提前准备好硬币，再来给你包饺子。”

    他的眼神在说，相信他吧，他们会一起拥有每一个明年。

    夏知凡包好了三十多个饺子，他很有自知之明的放弃了下一个过程，煮饺子的任务就交给了宋凌予，因为他也不想让宋凌予在新年的第一天就吃到这么难吃的食物。

    男朋友在厨房开始烧水准备干活，夏知凡功成身退的去到了客厅，这是他选中的房子，那天他还打算跟宋凌予一起去买家具，可就出了变故。

    其实宋凌予布置的这个家跟他想象中的是一样的，夏知凡发现，他在餐桌上也铺了一块桌布，上面放着花瓶，里面插着永生花。

    自己说的话他都有认真的记在心里。

    想到这里，他内心很不是滋味，感动，可又心疼。

    客厅很小，他又去了宋凌予的房间，窗帘没有拉开，很遮光，房间里显得有几分压抑，他去把窗帘拉开了半边，外面的日光照进来，驱散了黑暗。

    回头的时候，他在整洁的床头柜上看到了一盒药，拿起来，已经吃掉了半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