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范逾,陈蝶心急火燎地赶往熊家。她气喘吁吁,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可是回头一看,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终于来到熊家,她什么人也不找,指名道姓要找熊元放。
“找死,我家熊老是你说见能见的吗?”仆臣家将的唾沫早就喷在陈蝶脸上了。
“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耽搁不起,是关于金羽狼王的。”陈蝶也不擦干唾沫。
她不敢有所动作,怕惹恼了这两人,虽然这两人不姓熊,可是他们对待外人的时候,比熊家的人更残酷。
每次,进入这些世家大族,看着金碧辉煌的屋宇,连空气之中都充满了贵族气息,她总是自惭形秽。每次看见这些世家的公子小姐出没,那华美的服饰,高贵的面容,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即便是面对这些仆臣家将,也不敢高声说话,脸上还有不由自主地谄媚。
如今进入了凝元境,还是无法根除这种心态。
金羽狼王,可是耽误不得。
这人不再喷痰了,连忙进去禀报。
陈蝶做深呼吸,等待着熊元放的召见。
……
熊元放现在也不大炼丹了,毕竟已经迈过了人生中最大的门槛,进入到诀别境了。回首之前的种种,颇觉辛苦,因此现在不太愿意做那些苦力了。
炼丹自有其他人去练,自己也该享受享受了。
没有丝毫耽搁,陈蝶被引进深殿,见到了熊元放。
熊元放自顾自地看书,正眼都没瞧她一眼。像这些山里刨食的家伙,熊元放向来有话要说。他们不注意环保,把山上搞的脏兮兮的,水土流失严重。也不注意采摘的方法,把一些稀罕的草药连根拔起,连幼苗都不放过。许多稀有品种,都被这些人搞的快要绝种了……
“哦,你说你找到了金羽狼王?”熊元放慢悠悠地开口,显得极为不情愿,一本大书几乎盖在他脸上。
“是的,不过被人抢了。”熊元放就在眼前,可是陈蝶觉得熊元放很遥远。熊元放的身形是高大的,是自己变得小了,如同一个豆点。
“被人抢了?”熊元放从书缝中斜睨她,越发讨厌起来,看起来脏兮兮的一个人,“那就是没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熊元放的目光继续转移到这一本书上,陈蝶不敢多看,却也认得这就是传得沸沸扬扬的玄黄生长术,听说这是仙术。如果范逾在这里当能知道,和段山泊手中的那一本一模一样。书很大,却很薄,不过几十页而已。
这一本书大有来历,是老神仙留下的仙术,向来是驭兽宗的不传之秘。那一日神器鉴赏大会,范逾拼死取得了胜利,原本说好只要胜利就能获得三大仙术其一的,结果王命薄故做糊涂不给,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自驭兽宗成立以来,四大家族受到了欢迎,特别是段、熊两家,是驭兽宗极力争取的对象。为了笼络这些世家,王命薄放出阉割版的玄黄生长术,送给这些世家之中重要的人物……故而,世家这些重要的人物,如段家山字辈,熊家元字辈,几乎人手一本玄黄生长术。
不过,这一本书非常怪诞,至今没有人领会!或者说,许多人都走歪了。这一本书无法被准确定义,有人在这里面看到了攻伐,有的人却看到了防守,还有的人看到了修炼之道、养生之道……据说,有人还从这里面研究出了新的炼丹方法,新的锻器方法,简直是匪夷所思。
就是……没有任何人能理解‘生长’的意义。
这一本仙术是阉割版的,王命薄故意为之,因为老神仙当初说了,仙术不可轻传,更不可乱传。这一本仙术既然传给了四大家族,那么流传出去是迟早的事。王命薄也不害怕,甚至会鼓励传播,毕竟是阉割版的。
他也有他的目的,他想要看看,天下英雄们,五宗十门、四大家族,谁人最后能意识到这一本书是阉割版的,第一个发现问题的人,意味着经过了考验。他将遵循老神仙的话,把真正的玄黄生长术授之。
熊元放不再说话,可他的神态很是狰狞。
陈蝶有些害怕,这可是诀别士,怎么还是这样凶神恶煞,一点也没有她想象中的世外高人的那种恬淡虚宁。不过,她现在无所谓了,她的心坚硬如铁,并不慌乱,高声道:“抢走我金羽狼王的人,是我们大家的仇家!”
“哦?”熊元放摇了摇头,驱散表情中的狰狞。
“是范逾!”
“咦!”熊元放这才吃了一惊,放下玄黄生长术,从椅子上走了下来。
“小蝶姑娘,范逾是七门余虐,彪悍残忍,与我等正道人士有深仇大恨,以千金宗为首的宗门正在全力寻找捉拿。你既然知道她的行踪,是为正道立下了大功。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我保证,我写信给千金宗的胡仙儿宗主,让你成为千金宗的弟子,如何?”
这正是陈蝶想要的,五大宗啊……这已经超出了她最高的企盼。她原本的希望是,只要能够加入十门,比如长剑门、大刀门就心满意足了。远远没有想过,能加入五大宗排名第二的千金宗。
千金宗,天下女修心中向往的圣地。
“我带你们去!”陈蝶想要立即立功,如果范逾走了,自己就是撒谎,熊家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
再休息一晚,明天就去段家实施自己的计划。
客栈之中,范逾并没有任何戒备,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然而,他并不知道,陈蝶已经有很大的把握认出他了,更不知道陈蝶已经把他给卖了。
临街的房间,可以听见街道上的人声,小摊小贩们手脚在忙碌着,声音也在忙碌着……一种粗粝、高亢,却并没有多大热情的声音,不时飘进房间。
范逾不仅没有感到心烦意乱,并且听得悦耳。这不是噪音,是为了生活奔忙的大美声音。阵阵嘈杂,范逾有所思。他的思绪飘飞,飞到了八姓江,在那里寻找美景的时候,江流月升,繁星落风。那是大美的景色,可也不及现在。
耳中传来的,这市镇之中,街道之上的这些声音,难道不是最美的么?为了生活,为了家庭,为了延续,这声音听起来喧闹,听起来机械,听起来没有感情。然而却是极美的,是极有感情的。
范逾不是很能欣赏得来山水风光,他喜欢闹市,特别喜欢闹中取静。
狼王蜷在一边,早已睡着了。猛然,它睁开眼睛,朝着范逾嗷呜了起来。虽然不是深夜,但是旅枕梦残,大家都已经睡着了。
范逾恼怒它打搅别人,正要挥拳出击。然而,狼王叫得更凶了,昂首挺胸,转着圈圈叫唤。范逾意识到了不妙,正要冲出去的时候。整个屋顶都被掀掉了,星光倾泄而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陈蝶,范逾转瞬间知道什么了。那一刹那间,范逾第一时间把狼王抱在手中,以特定的空气震动,向狼王说话……
陈蝶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边上不远的地方还有熊元放、段山湾、段英,两大诀别士,一位异螺仙姿者,来者是要命的。
熊元放问道:“小蝶姑娘,是他吗?”
陈蝶盯住范逾怀中的狼王,这原本是属于她的,立即点头道:“就是他,他就是范逾!”
“你确定吗?看起来不像!”
“他的声音我是不会忘记的!”
“难道他易容了?”
不说不知道,一说出来,段英就察觉到了。
这些人之中,他反而是最快确定眼前此人就是范逾的人。段英悬空凌虚,身体在原地起伏。如段英这样的人,经过了仙童会,整个身体的轻盈度到了过分夸张的程度。元气之翼真如同巨鸟之翅,只需要微微震动,便可悬浮在低空之中……
范逾没有狡辩,他以元气冲击自己的脸上的妆容,顷刻间,脸上有如石灰粉一样的细小颗粒掉落。
范逾往上,再一个斜飘,弧线非凡,以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杀向陈蝶。陈蝶害怕,眼睛看上边上之人,正要大呼求救的时候,范逾已经击中了她。
这些人,没有一个出手相救。
特别是熊元放,他答应了陈蝶的,可现在非但没有保护他,还让出了半个身位,生怕鲜血溅到他身上。
反而,他们乐意看见这样,他们喜欢看狗咬狗。
在他们眼里,陈蝶、范逾这种野生的修士,可能还不如狗。
他们的乐趣,就是看狗咬狗。
范逾这才出了一口恶气,振声道:“爷爷就是范逾!”
陈蝶往后倒下,没有发出声音。直到滚下屋顶,才发出瓦片叮当的声音,接着摔在石街上,脑浆崩裂,死于非命。她躺在街上,脑袋碎了,眼睛并没有掉出来,睁得大大的,望着繁星闪烁。
果然就是范逾,段英首先走了出来。
“范兄,咱们又见面了。这样就对了,何必鬼鬼祟祟呢?坟地里,你偷袭云端兄,致使他现在没有恢复!把他打了个半死!”
“没死么?我还以为死了。”范逾有些可惜。
“异螺仙姿,是不会被偷袭致死的!”段英满怀信心,边上的熊元放和段山湾两大诀别士的护佑,已经狰狞而出了。
街道上,小摊小贩,引车卖浆者之流,挑夫车夫等,心中咒骂不休,今天还没有收益呢,回去又要挨老婆骂了……可是嘴上却丝毫不敢骂,眼睛也不敢多看,赶紧携吃饭的家伙跑开……
段英又道:“范兄躲躲藏藏,改头换面,这可不是你的风格。这下好了,你又回来了,堂堂正正,我们很是欢迎!”
范逾道:“两大诀别士为你护驾,什么异螺仙姿,原来是无胆鼠辈。你欢迎我,我却不看好你。”
熊元放双手背负,摇头道:“年轻人不要那样逞口舌之快,要有素质。我这位段贤侄是异螺仙姿,数日前你就是他的手下败将了。你可不是对手,我和山湾兄也不是为他护法的。而是为了不让你向上次那样逃走。我们已经通知烈火宗了,他们的人也已经在路上了……”
死局,似乎解不开了。
因为,神形幽微对段英没有作用,边上又有诀别士虎视眈眈。
段山湾在另一栋房屋的顶上,与熊元放一前一后呈现包夹之势。他身形高大,长剑已经捏在手中。长剑化出的剑影,不时伸缩着,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有时候被风拉得很长,诡异莫名。
段山湾有专长,不是平庸之辈,对于前番福果的事还是耿耿于怀,愤怒道:“野人,我问你,你把那个鬼孩弄哪里去了?”
范逾不做声,心中着实恨透了陈蝶。虽然她被自己杀了,可是恨意还没有消失,因为现在面临的是必死之局。他没有想到,人心竟然这样坏,自己救了她,她反而恩将仇报!陡然间,范逾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脸颊顿时肿得老高,五个指痕里面迅速渗出血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