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幂首,钻进嘴巴。
范逾极为不适应。
仿佛,吞下了泥腥粗粝的一生。
范逾没有想到,往日刺促还能再现。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逃脱过去了。
若……生命以此为结束,那么这一生不得不说,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也罢……解脱为上。修真之士不能得长生,终究如草萤,偶然的生,短暂而必然的死。
如同时间加速了流逝,脑袋竟然变得忽轻忽重。许多画面闪出,清晰无比,最后合成一个修真的世界。
对于这个修真的世界,范逾不满意,有恨。
原来以为,修真的世界就是穷观六合,周行四极。或驾龙乘云,上造太阶。或潜行江海,遨游名山。或独身以窥伺,体神肉异变之欣悦。或聚友山林,挥麈论天地大道……
忽然,怨兽立即萎顿,并且受伤的地方,血肉在飞快的生长。范逾在邓时鸣右脚即将踏下的情况下,左手轻轻在地上一拍,身体呈现一个绝妙的姿势,右拳一拳击打在邓时鸣的脚上。
范逾想得很快,但是出手却更快。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逃命的机会。对于任何战斗,在任何情况之下,在任何心境之下,范逾都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邓时鸣大惊,想要收脚已经来不及了。局促间,脚心传来钻心的剧痛。他怀疑整个右脚的骨头都寸寸断裂了。
好在,诀别士的护佑会自动防御。然而,这样近距离的震动之伤,仍然让邓时鸣惊恐万状,不再是生命之主。
范逾这一拳打在护佑的脚底,把邓时鸣叫震飞。
不过,护佑强大,既没有崩灭,也没有让邓时鸣受到重大的伤害。
范逾立即跟上,可惜邓时鸣应变神速。毕竟是和川雨一对一生死拼杀过的人,对于战场的把控达到了精细的地步。
范逾稀里糊涂,不过在脑袋被挤进土里的那一瞬间,他闻见了草木的清香,似乎是红海屋的味道……难道,范逾不敢想象,也不会有如此神奇之事,土里就正好掉了一颗红海屋。
后顾之忧已去,怨兽也已在酣睡,范逾重发了生机,力量勃发,两人又重新战斗在了一起。
不过这一次的战斗,比之前还要难许多。
邓时鸣是人杰,已经摸清楚了状况,或者说不知道产生状况的本质是怎么样的,但是他已经适应了这种状况了。那就是和范逾保持一定的距离,攻击是不要精心算计,也不用那样快捷。
果然,这样一来,就克制了范逾。可是,由于保持着距离,他想要取范逾割下范逾的头也非常之难。
范逾欣喜不已,能和执青剑的诀别士邓时鸣斗了个半斤八两,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期了。须知,藏海士和诀别士也无法跨越的鸿沟巨壑。
势均力敌,源于玄黄生长术。
程时佑和刘观基两人的酒杯都惊掉了,把大腿拍得劈啪作响。他们真的不明白,范逾是怎么逃脱的。难道,真有神鬼相助么?这可是青木宗,神鬼要相助,那也是相助邓时鸣。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更糟糕的事已经来了。
邓时鸣不知道如何收场,也意识到了极度糟糕的场面出现了。
如果,时间更加长一些。这个糟糕的事情,甚至充满了致命的危险。
因为……海屋神树已经在百米的范围内了。
邓时鸣和范逾的斗杀,不知不觉已经远离了法阵范围,而来到了海屋神树的附近。已经很近了,可以看见黑压压的一座山峰似的,遮住了半边视线。
幸好,树下还有一人,身披蓑衣。一位专门守护红海屋的诀别士,他日夜看守此处,是比程时佑还要强大得多的存在。
“祁长老……”程长老大叫起来。
“不慌!”祁长老身躯一抖,蓑衣如云般飞出。
蓑衣竟是武器,散击而来,激出元气波动,如群鱼逆流。若被射中,将成刺猬。中途往下,又微微偏离路径,想要聚合起来,已经锁定住了范逾。
不是异螺,范逾全然不惧,因为破不了他的神形幽微。
毫无征兆,范逾失去了踪迹。
祁长老大惊失色,他不知道天下还有这样神奇的人物。
祁长老久坐于此,一心闭心养气,全然不知天下的变化,更不认识范逾,也不知道神形幽微这样的奇绝之术。
程时佑急得直跺脚,邓时鸣得脸也变得煞白,刘观基更是害怕得连嘴巴都歪了。
这四人急得如同蚂蚁一样,可是丝毫不敢越雷池半步。海屋神树,靠近者死,这是青木宗的铁律。甚至,就连宗主都不能碰触。到了采摘红海屋的季节,先要举行祭祀大礼,然后是即书下坛,再祷而告之,方能动手……
四人心脏扑通乱跳,甚至想叫范逾一声爷爷,可千万别把海屋神树给毁坏了。
据说,青木宗的建宗者是青木老人。青木老人不敢取名海屋老人,看见树是青色的,所以取名为青木老人。而整个青木宗,也是依靠海屋神树建立的。
可想而知,这海屋神木的分量……
范逾已经到了海屋神树上面,翳然在枝叶间。他随时可以走了,但是还是想要问一下。
范逾已经确定了,刚才头被踩进泥土的时候,吃到的特异的东西,就是红海屋无疑了。否则,怎么可能让怨兽立即酣睡。
范逾望着婆娑的大树,轻轻用手去抚摸,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轻声问道:“前辈,刚才是你救了我吗?”
没人回答,轻风微旋,带动几片黄叶轻拂范逾的手。
“刚才是前辈吗?您给了吃我一颗红海屋!”
枝叶阴翳,唯剩树叶沙沙声。
依旧没有人回答,依旧只是那几片黄叶在范逾的手上轻轻拂拭。
“难道是我的错觉?”范逾也没管那么多,开始寻找红海屋。
可是,海屋神树上,竟然连一颗红海屋都没有。范逾大惊失色,如同寒冬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
“不可能!难道我来晚了,竟全被他们摘完了?”
其实,这是一个秘密。
许多人都不知道,红海屋并不是长在树上的,而是结在根系上的……范逾想当然,以为果子必在树上。这就犯了经验主义错误……
范逾轻轻叹了一口气,同时也显出了自己的身形。
果然,范逾在树上,树下四人吓得面如土色。
范逾正想离去,不知道何时,周围十多片树叶都卷了过来。范逾不明所以,那黄色的叶子竟然轻轻敲打着范逾的手背。里面似乎包含着硬硬的东西,范逾大喜。
这时候,这些叶子全部舒展而开,一看,正是包裹着泥土的红海屋。范逾的心脏砰砰乱跳,赶紧把红海屋全部收了起来,说道:“我知道,就是前辈救了我,范逾感激不尽。”
“我知道,前辈在等待一个人。今后但凡是任何与神有关的事迹我都不放过。有丝毫机会,我都会千方百计叫神来这里看你的。如果神还在,我一定竭尽所能。”
“前辈,我走了。“
说完,范逾进入神形幽微的状态,飘离海屋神树。
“唉……”幽幽叹息声,漂浮在枝叶间,如轻雾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