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支,是人类武器发展史上的一次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进化。
在很久之前,无论武器如何进步都仅限于冷兵器的范畴内——它们的强度仅仅取决于其重量、锋利程度以及使用者的力量大小。
但是枪支不同,尽管它最初也极其笨重且造价高昂,但任何人——只要能举起它并且能够对准敌人按下扳机的任何人,无论是老人、妇女甚至是小孩,都能够拥有一击致命敌人的力量。
而在这个法令上禁止枪械的星球上,一支来历不明的枪械的说服力比什么都要强大。
“你们所有人——全部不许动!”
一声令下——即使发令者不过是个十余岁的稚童,声音在末尾甚至还带有一点颤抖——但是没有人敢在这时候越过雷池一步。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不是威胁,而是命令。
——看看躺在地上那两个人的胳膊和腿吧,能把枪支带进来没有遭到盘查的外乡人背后又有多大的能量?
金发粉眼的少女开始后悔。
只是这种悔意甚至让她感到愤恨——他们并没有无缘无故地去招惹这家伙,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他们的家园,这些外乡人、上层人又凭什么贸贸然闯进他们的家、甚至不为此付出她应该付出的代价?
她悄悄环顾四周,在静谧之中她看到了他们眼睛中的怒火——他们与她有着相同的想法,即使他们彼此不曾血脉相连、但他们都视对方为自己最珍贵的家人。
这就是生于下水道的“城市垃圾”们所共同持有的准则。
但这种意气用事很明显不会带来好的结果,如果执意想要留下这个孩子,他们并不是做不到——但是没有必要。
她闭上了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睁开双眼。
然后摆了摆手让他们放下武器、全部散去。
——没有什么能够比家人更为珍贵的东西。
周围人看到少女的手势,不可思议地愣了一下,他们难以置信珍爱家人如同珍爱生命一般的少女居然会做出这种堪称懦弱的决定——曾经没有人能够在伤害了他们地下城区的人之后还能完好无损地离开这里。
但他们信任少女,如同信任自己的臂膀。
即使愤怒,也依旧在狠狠瞪了一眼那个不知死活的入侵者之后依照金发少女的要求离开了现场。
“唉,”看到他们不情不愿地散开回到自己原本应该在的位置,金发少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头上有点脏的棒球帽摘下来,对着托奈莉眯了眯漂亮的眼眸,行了一个有点戏剧性的欠身礼。
“我之前在歌剧院外面看到过那些上层人好像都是这么做的——希望我的足够标准。非常抱歉,希望我们的行为没有过多地冒犯到你。”
看到托奈莉放下了枪,她本身颇为青春靓丽的脸上一抹笑容更加地甜蜜。她尝试着走近了一点托奈莉,发现自己这种行为并没有遭到对方的厌恶,便更加放肆了一点。
“不要那么紧张,喏,这是你的东西吧?”她站在了一个极为恰当的位置,一个既可以显得她足够亲近又保持一定距离不足以引起托奈莉警惕的距离。
伸出手,那枚纪念币静静地躺在她的手上。
托奈莉看了看金发少女——少女的笑容更加和善——她将信将疑地将自己的手放在那枚金币上,随着主人指纹的接触,一阵蓝光闪过,纪念币瞬间完成了再次认主,连接上了托奈莉的私人光脑账户。
确认了真伪后,托奈莉松了一口气,笑容与和善再次如同融化后的冰川一般再次回到了她的眼里。
“是的,谢谢你。”
在与她不存在矛盾冲突后刚才曾经存在于女孩身上的尖刺几乎一瞬间都消失殆尽,她再次像是一块柔柔软软的蜜糖宝宝一样将自己甜甜的味道涂在表面。
……如果忽略掉她身上刚才因为开枪溅上去的一点点血和刚才即将发生的大型暴力冲突事件,她和金发少女简直就如同一对亲亲热热的小同学一样亲昵。
前后矛盾差距之大甚至让刚才亲眼目睹这一变化的金发少女感到匪夷所思。
……她们甚至真的交换了名字,一同随便游览游览了地下城区——虽然这里除了一间一看就不正规的酒吧之外什么都没有——最后托奈莉挥着手对她说再见时这种荒谬感简直让金发少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在梦游。
“大姐头,就这么放走了这小鬼真的没问题吗?”
金发少女身旁,之前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站在了金发少女身边,递给了大姐头一杯酒吧里的麦芽汁。
被称为“大姐头”的金发少女一改刚才娇俏可人的笑容,狠狠踢了一脚面前的石头,面色凶狠却并不愤怒。
“这是一个教训,本,因为我们过于弱小与轻敌才导致了家人们的受伤。我们都应该时时刻刻记得家人永远是我们的第一位。”
她接过那杯麦芽汁,喝了一口——对于她这样坑蒙拐骗无一不精的青少年来说联邦颁布的未成年饮酒禁令简直如同放屁。
“不过——这次我也不是一无所获,你看——”
她拿出自己刚才从那孩子身上拿出的钱包——即使在所有金钱都通过账户进行交易的星际时代,钱包这种东西非但没有绝种,反而在发挥了“装逼”和“置物”这两种功能之后被贵族和某些老派人士更加推崇。
而她毫不意外在那孩子身上找到了这个。
她也打算给那孩子留下一个教训,永远不要将你的后背留给你的敌人。
“那么她再回来我们要怎么做呢?尽管我非常不想承认,但是仅凭我们现在的人手我们不能用她的血泪洗刷我们受到的耻辱。”
本叹了一口气,提醒自己的大姐头这件事实。本来他们就不过是一些不愿意与上层人同流合污也被下层区黑帮势力抛弃的底层人聚集在一起抱团取暖的人罢了,要说有什么权势或者门路那就是天方夜谭。
其实……
也不是没有。
他想到了那间神秘的酒吧,以及那间神秘的酒吧老板。曾经混乱的地下城区在滋养出几大黑帮后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有了这样一个不属于任何势力却能存在的酒吧,没有人知道老板有什么来历、也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要开在这个一点油水都不会有的地方。
但它就这么一直一直矗立在这里,安静无比却无人可以忽视。
现在基本上作为交易中间所一样的地方存在。
他们这些狐假虎威的流浪者也因此能够依靠着各方势力的一些交易和杂活而勉强求生。
要是那家神秘的老板能够出手庇护他们,即使是那样来历显赫的小鬼料想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吧?
可是他不会。
从来没有人能够得到老板的庇护,即使是即将死在他店里的人,面对这样绝望地祈求,他也只是会眼皮都不抬地擦着自己洁净明亮的酒杯淡淡地重申那条“不许把血溅在我的地板上”的规则。
一个真正无情无血无泪的男人。
没有人知道能用什么打动他。
“我知道这件事,告诉邪恶交点(Nefarious Nexus)的人我们愿意帮他带点之前他要求的东西。”
金发少女对此早有打算,她早就觉得他们已经不能再这样简单地生存下去了。自从最近他们星球一把手在诺斯维斯特家族支持下输掉了首都星总统大选,她就开始察觉这位年轻的常任秘书长身上开始发生了一些改变。
不多,但对他们这样的底层人来说却已经足够致命。
加入某个势力换取他们的保护几乎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保护他们所有人都办法。
她为此一直在拖延,为此甚至心存侥幸。直到今天那把枪支——那把本该不能出现在这里的枪支——的出现狠狠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下定了决心。
而现在……就是那个时刻。
她闭上了双眼,神情安详而淡漠,仿佛已经看到了故事最后的所有结局。
——但即使她的努力在风暴的面前不过是飞蛾扑火、即使她的这些呕心沥血的规划在真正的权势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她也一定要勉力一试。
因此最后她的语气变得很温柔,她对着本说:“先别去找交点的人,你先去告诉他们两个,就说他们的血债,我已经替他们讨回来了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