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盈桥亭悠,月下采灯烛。这本应是一个幽静的夜晚,却因大明朝使团的到来而变得多彩。没有四散的烟花炮鸣,亦没有高亭楼台的张灯结彩,有的只有扬起的笑容和竖竖红烛。红烛,是大明朝的红烛,也是大明百姓拜堂成亲的喜烛。如今,随着大明的威武海舶,来到了满剌加,来到了这个国度的人们手中。或许,这里的人们根本不知道,这些红烛代表着什么,却也彰显着他们的心情与欢悦。这是一场最质朴的晚宴,只因,这晚宴也根本不是什么晚宴,而是盘踞在二十余间木亭前的欢聚。这与白昼间最大的区别,也并不是只有人多,也不是多出了什么稀奇的商品。这里依旧是诸物买卖的所在,亦还是满剌加头目居所前的木桥连亭。只是,此刻不再有急促的走过,也不再有贩卖的吆喝,亦不再有吵杂的市井声,唯有不肯离去的脚步,不愿离开的人们。烛光悬映在河溪间,也映射在了柳韵锦的脸颊上,她正在那大溪河水之畔,放逐了手中的一盏七彩水灯。片刻后,火红的烛光拍打在她的脸上,满剌加的人们向她缓缓聚集着,她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围困而感到恐慌。只因,向她走来的人们不但面带微笑,且人人手中都捧着喜庆的红烛。红烛在闪烁,微风也在继续吹,只是这风早已是冷风,昼夜温差极大。一旁的殇沫打了个实实的冷颤,哼了一下鼻子,道:“看来,我们是要回去多拿些衣物了。”柳韵锦不怀好意地瞥了他一眼,猛地‘噗嗤’一笑,“这夜,的确是有些凉的,不过我还好,至少没有像你,脸都冻得青紫青紫的。”“你!”殇沫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柳韵锦,侧脸嘟囔道:“还好意思说,这还不都是因为你!”“因为我?哈哈哈,”柳韵锦已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我可是很敬重我们‘天翱门’的少门主的,也实实是应了你这位少门主的要求…不…不对…是应了你的多次请求,才勉强按你说的做的…”“你还说,”殇沫又狠狠瞪了一下她,满脸嫌弃道:“谁知道,你如今那么厉害,比那四头鼍龙都要凶猛。”“也是,如今本姑娘不但比你生得好看,还比你武功高,只是轻轻地出了一掌,你便脸朝地摔出了数丈远,”柳韵锦斜瞥着殇沫,高傲讥道:“不过,这也难怪,谁让我是你师姐呢…”“师姐,就一定会比师弟的武功高吗?”殇沫忽然一怔,低沉了目光,他的脑海里再次显现出柳韵锦出掌的瞬间,“不过,你一直隐藏在体中的内力能够被激发出来,也是绝好的…”柳韵锦一脸惊容,直勾勾的看着他,“什么?我体内一直以来的内力…被激发出来…”殇沫淡淡一笑,看向桥亭处的一片繁华,“你觉得,凭借一曲哨声,便能让你领悟出师父的‘观微’境,是否是件寻常事?”“绝不,这世上没有人能够达到爹爹的境界的,”柳韵锦拼命摇着头,再次肯定道:“就连故遗名也绝无可能做到。”“但,有人却做到了,”殇沫缓缓地看向她,“我一直在想一个答案,一个曾经如何想都想不明白的答案,不过现在我想通了。”“什么答案?”柳韵锦一怔,又追问道:“谁做到了?”“这都已不重要了…不过如今倒是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了,”殇沫紧紧注视着柳韵锦,审视着她的任何微动,“当然,这个故事你也可以当成是虚构的。”柳韵锦沉默了,她正更加迷惘地看着殇沫。“一直以来,我都在猜测一种可能,确切地说,也是师父郭明轩所忽略掉的细节,”殇沫轻挽起柳韵锦的手臂,两人缓缓地坐下,坐在那溪水河畔,望着那根根被点燃的红烛,“你的外祖母为何会死去?且还偏偏是败给了故遗名。”柳韵锦,诧异道:“为何?这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若说之前,只是我的一种猜测,但如今便也足以能够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了,”殇沫顿了顿,说,“与你过招,我只是被你强大的内力震飞了出去,事实上并没有受丝毫内伤。”“这与我外祖母的死因又有何关联呢?”“师父曾说,当年故遗名去讨伐‘苍琼阁’之时,你的外祖母柳落衣根本就没有与故遗名争斗多久,便败下了阵来。我曾以为是因为柳落衣的武功实在太差,但后来看来并不是这样的。”“外祖母是故意败给外祖父的?”“不,你外祖母是真的不敌你外祖父,这是事实。但,若是你与你父亲郭明轩过招,你会败得很彻底吗?”“父亲的功力自然是当世第一,可若真的与父亲打起来,我觉得我至少还是可以保证全身而退的。或许说,就算是我受伤了,也绝不会受多重的伤。”“是的,虽然我如今的武功已不及师姐你,但若与师父过招,我亦是可以全身而退的。更何况,师父也会念及到师徒的情谊,亦不会出杀招。”“你的意思是说,外祖母就算是败给了外祖父,也不至于无力还击而死去?”“事实上,故遗名的确也对柳落衣手下留情了,而你外祖母柳落衣之所以会死,也绝不是你外祖父故遗名杀的,她是为了救你的母亲柳若锦而死的。”“为了救我的母亲?可我外祖父连我外祖母都舍不得下重手,又为何能对他的亲生女儿下手呢?”“不是他亲自出手的,而是他手下弟子自己的意思,但他也是默认了的。只因他当初也根本就不知道柳若锦正是他的亲生女儿。”“所以,罪魁祸首杀害外祖母的就是外祖父手下的那位弟子?”殇沫抬起右手,在柳韵锦的肩头轻拍着,微微点了点头,“但,韵锦,这并不是重点。”柳韵锦显然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已挺直了上身,欲要站起身来。殇沫极其温柔地平抚着她的后背,“重点依旧在,我与你过招后,我并没有受伤,只是跌落之时,我的脸先着了地,磕到了脸。”“呵呵呵,”一秒前还怒火压胸的柳韵锦闻言,竟‘噗嗤’一声又大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并没有受内伤,只是摔到了脸…你用不着反复强调的。”片刻后,她突然又变得严肃起来,喃喃沉吟着,“你并没有受内伤,这的确也是最大的问题…”“是的,你从小便知,你体中有你母亲柳若锦的全部内力,隐藏在你体内的这强大内力不但从未反噬过你,还让你比其他师兄弟更能掌握‘御风剑法’的要领,你可想过是什么原因?”柳韵锦微微摇头,眸光已放空,“未曾想过。”殇沫,道:“只因,一直隐藏在你体内的强大内力,与‘御风剑法’同属一脉,确切地说,你体内一直藏匿的内力中,本身就包含着‘御风术’。”柳韵锦,道:“这也并不奇怪,我母亲想必也是懂得‘御风术’的,更何况她还将‘无极圣剑’的剑谱也留给了我呢。”“可,你母亲传与你的内力,绝非只有‘御风术’那般简单。”“你是说….”“不错,当年你的外祖母柳落衣之所以不敌故遗名,则是因为她在故遗名来征讨‘苍琼阁’之前,便把毕生功力都传给了你的母亲柳若锦。只因,那时柳若锦还未曾与故遗名相认,她能如此做极有可能也是为了不想让你母亲柳若锦有任何损伤的。”“所以,我刚出生后,母亲传给我的功力,其实便是外祖母的全部功力?”“不错,你我过招,你明显内力已强过我,但我却并没有受伤,其原因也在于你的内功与我的内功本就是一脉的,又均是大自然的力量,就算当时我会有损伤,也会在‘御风术’的自愈下,没事的。只因,这本就是你我身体早已熟悉的功法。”“可,就算我如今身上有外祖母的全部内力,也是绝强不过你的啊…你与父亲一样都修习了‘苍琼阁’铁房秘室中的那五本绝世功法啊,更何况还是父亲亲授于你的…莫非…”“是的,韵锦…你此刻已想到答案了,不是吗?”殇沫,接着道:“故遗名的父亲故天涯在离世之前,都是由柳落衣侍奉的,她不但谨守着身为媳妇的本分,亦在故遗名离去后,撑起了整座‘苍琼阁’。而,故遗名之所以会选择离开他的父亲故天涯,从而出走,则是因为故天涯一直反对他修习铁房秘室中的那五本绝世法门。为什么故天涯会反对?又为何故天涯能够同时夺得名震天下的灭影刀与苍琼剑,你应该也想到答案了吧?”“因为,外曾祖父故天涯本身就修习了铁房秘室中的那五本绝学,他知道那五本绝学的凶险所在,便不许外祖父再学。只是,在外曾祖父临终之际,却又将他自身的全部内力都传给了外祖母,也就是说,一直隐匿在我体中的强大内力,正是来源于外曾祖父的…”殇沫,微微点着头,“看来,你已全部猜到了。故天涯临终之际,身旁唯有柳落衣,为了答谢柳落衣对他的照顾,他也唯能将毕生的功力传于她了。而你之所以能听到满剌加头目的哨声后,能感受到风韵,则是因为你在体内强大内力的基础上,悟出了师父郭明轩的观微境界。”柳韵锦,惊道:“你是说,我如今与父亲的功力一样….”殇沫,再次点头,“是的,所以你能将我击飞,这也在情理之中。还有,你其实本就拥有五本绝学的全部修为,而你平日里所修的亦是这五本绝学中的‘御风剑法’,所以一切的一切才能这般顺理成章,你也并没有因为从小身上就有的强大内力,对自己造成过任何损伤…”柳韵锦沉默了,沉默在这异国他乡的桥亭下,沉默在这盈盈溪河的闪烁旁,更沉默在她至今才知晓的过往中…斑斑红烛仍在闪动着光芒,满剌加的人们也仍在载歌载舞,大溪河一侧的屋宇亦没有熄灭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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