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种情愫,它既莫名,又玄妙。无论两人分离多久,亦无论是否亲近,只要声音出现,只要眸光相对,就足可以完全去信任,完全心安。这仿佛是前世积满了太多的浓情厚意,攒够了考验与同甘共苦的情愫,竟这般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在这种情愫下,她根本不曾在意对方说了什么,她在乎的永远是那深烙在心中的声音与眸光,以至于她被击倒在岸边,才赫然清醒,当下必须要带着钝痛去面对现实中的一切。“你不会武功?”赫然出现在她身后的殇沫正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或许,你还是个聋子,一个带着鬼王面具不敢示人的聋子…你可听到我方才的言语?她…在哪?”她没有回答,只因她已无法回答,更不知道如何回答。不过,她却很庆幸,使得她庆幸的不是其他,而是她脸上戴着的那张阴深恐怖的鬼王面具。在她看来,这张鬼王面具足能够让她去避免那些不知道如何去说的话,更可以真正的做个聋子、做个哑巴…“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也并不想知道你是谁,”殇沫负手步步逼近,突然戟指向前,“我只想知道,那浅滩边‘飞鱼帆舟’的主人在哪?”“你的嘴唇已裂了…”可她面对着眼前这个有血有肉的殇沫,又怎么可能完全不说话呢,“你的手臂还流着血…在痛吗?”殇沫猛然一怔,眉头也已皱到了极致,在他眼前这个吃力且缓慢站起的人,其身形与姿态是那般的熟悉,那般的心心念念;却又是那般的陌生,那般的难以置信。——冷溶月没必要带着鬼王面具,更不可能是个男人。——就算冷溶月身负着特殊的使命,需要用面具遮挡住面容,可声音怎会变成了男人的声音了呢?“你是?”殇沫没敢直接开口,他只能去试探,试探着他心中的答案,“你是冰弦吗?”冰弦,一个只有他与冷溶月才懂得的名字,他在这一刻就这样痛心地唤了出来。“搁浅在那里的的确是‘飞鱼帆舟’,帆舟上有水源和食物,”她已流泪,钝痛的流着泪,但藏在面具后的泪水,又怎能被人轻易地发现呢,“也有包扎用的药物…”“你到底是不是冰弦?”殇沫突然发怒,大声叱喝,“告诉我!你到底是谁?”话落,殇沫一个箭步凑上她,挥手去摘她脸上的那张鬼王面具。没曾想从未失过手的殇沫,这次却失手了…“沾花蝶舞…”殇沫怔怔地望着躲过、又因体力不支而重新倒进海水中的她,“纵使你不是冰弦,也一定是冰弦的故人…”她这次并没有再吃力的站起,而是任凭岸边的海水冲刷着她的整个身体,却用仅余的力气,从靴子中掏出了匕首,“冰弦…闻其名,应该是个女孩吧?我可是个男人…”殇沫没有再逼问,他已不能再逼问,他何尝不是拼着一口气,用尽着全力支撑到了现在,更何况在他眼前的匕首是那般的锋利,那般的无情,“你要自杀吗?就因为我道出了你是冰弦的故人?”“我并不想死,”她深情且坚毅地望着殇沫,“但如果你非要强行摘下我脸上的面具的话,我不但会刺死自己,且还会在死前毁掉我面具下的容貌。”“哼~哈哈哈,想必你也是锦衣卫的人吧?”殇沫连连冷笑,“你们锦衣卫行事都这般吗?她行事也会这般吗?”“我叫飞鱼,纪飞鱼。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纪飞鱼已站起,轻松的站起,她的声音依旧是男声,粗扩且沙哑的男声,“在我看来,你说的话,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纪飞鱼...‘飞鱼帆舟’、纪字旗号...”连连冷笑的殇沫,突感一阵阴深恐怖之意,只因他看到了一群不知所云的人形生物,竟然在他毫不察觉下露出了水面,且搀扶起了倒在海水中的纪飞鱼,“这些是…”“南海鲛人…”“南海鲛人?”殇沫惊道,“上身是人,下身是鱼尾的南海鲛人?”“正是。”“这岸边的阵阵腥臭气味,也是从这些鲛人身上发出来的?”殇沫疑惑道,“可他们又怎会在这里?南海鲛人,不应该在南海一带吗?”“这阵阵腥臭气味,是因为他们很多人已受了伤,且伤口还在恶化,”纪飞鱼顿了顿,“他们也当然是在南海一带活动,但是‘飞鱼帆舟’在此,他们也定然会在此。”她既然已经在殇沫的面前自称是:纪飞鱼,那就好好做好纪飞鱼该做的事便是,可就算她真的是纪飞鱼,她也不想再欺骗殇沫任何。面对一个自己在乎的人,面对一个可以让自己完全信任的人,又怎么忍心去欺骗呢?——‘纪飞鱼’的名字,已是一次欺骗,她已不允许有第二次。只因单单这一次,便已让她甚感罪恶深重了…——可,她又该如何去说呢?难道直接告诉殇沫,这南海鲛人的头领海煞,其实就是‘灭影门’‘十二地煞’中的海煞吗?——‘灭影门’自是万万不能提及的,不然她也根本就无法再做纪飞鱼了,当下她只是锦衣卫的纪飞鱼,和‘灭影门’无任何关联。殇沫,惊道:“‘飞鱼帆舟’在此,他们也定然会在此…这话何解?”“世人只知‘飞鱼帆舟’在海上的速度极快,且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象征,每次出海也有众多船只护卫,且每个船只上都是锦衣卫中的精锐,”纪飞鱼,说,“但,没有人会知道,‘飞鱼帆舟’为什么能在海上极速的行驶。”“难道…”殇沫赫然觉醒,“难道是因为这些南海鲛人…这些鲛人其实是纪纲的人?”——南海鲛人自然不可能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人,纪纲也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去控制南海鲛人。然,南海鲛人却不得不是‘灭影门’的人,只因他们只能通过成为‘灭影门’‘十二地煞’的海煞,才能避免被沿海的渔民捕杀,且还能受到‘灭影门’的势力保护,更何况‘灭影门’与朝廷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也能避免朝廷的侵扰。这也是多年来他们与‘灭影门’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飞鱼帆舟’之所以快,是因为帆舟不等风,不用桨,而是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南海鲛人在海中推动而行的,”纪飞鱼有意避开了一些回答,“所以,‘飞鱼帆舟’在此,他们也当然会在这里。”殇沫,突然意识道:“你们也遇到了海中的‘尾闾’?”“‘尾闾’?海面上的那个天崩地裂般的巨大漩涡吗?”“对,那便是‘尾闾’。”纪飞鱼瞥了一眼殇沫,没好气道:“当然遇到了,不然我们又怎会如此狼狈,如今又怎会这般无力的任凭你摆布呢…”“怎么就任凭我摆布了?你言语处处犀利,且用自杀来阻止我的行为,如今你们又是人多势众的局面,我始终是一个人,怎么我就成了恶人了呢?”“你!”纪飞鱼狠狠地瞪了一眼殇沫,“你已经把我推倒两次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没有武功,且还同样遇到了‘尾闾’,再说,我也根本没有用全力击出掌力…”话落,殇沫突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之处,“不对,就算我没用全力,你也不可能承受得住我两掌,你不但会武功,且还和我的武功同路!你就是冷溶月!”“哈哈哈,”纪飞鱼闻言,狂笑不止,仍用粗狂沙哑的男声说,“溶月小姐乃是我们指挥使大人的义女,我会点与你同路的武功,自然也有可能是她传授的啊,这又算得上什么呢?”此话一出,纪飞鱼便感说错了话,因为她比谁都知道,殇沫身负的任何一门功法都不是平常人能够随随便便就能掌握的,她极快地收敛了笑容,接着道:“对了,你是怎么躲过‘尾闾’,来到这里的?”她要想办法转移话题,她不能再给殇沫任何继续往下思量这个问题的时间了。“也罢,不管你是谁,与溶月有关联的人,我都是不会伤害的,”殇沫,说,“我是如何来的,你也看到了,骑着一群海鲨来的,本来我是要死于这群海鲨的口中的,但没曾想,我余剩的功力足以能够降服它们,并且在它们的带领下,成功的寻到了‘飞鱼帆舟’。至于我是如何摆脱‘尾闾’的,其实我并没有摆脱它,而是融入了它。”“融入了它?怎么融入?我与海煞为了脱离‘尾闾’的吸附力,还牺牲了几位鲛人弟兄,若不是海煞他们拼尽全力拖动‘飞鱼帆舟’,把我放置在这海岸边,去除掉那极度晕眩的晕船反应,恐怕我就算没被‘尾闾’吞没,也早在帆舟上晕死了!”“这个我不知道如何与你细说,总之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纪飞鱼灵机一动,她要继续让殇沫完全将思维转换至这个话题上,只有这样殇沫才能完全不去想为何她能够承受住殇沫两掌的原因。只因,原因实在太简单,因为她会‘御火真经’,她就是如假包换的冷溶月。“恐怕,你也只是说一些大话罢了,还融入了‘尾闾’中…我看你如此的精力旺盛,功力丝毫无损的,你是根本就没有遇到那海上的大漩涡吧?”殇沫闻言,立马急了,“道家典籍,你读过吗?你知道阴阳两极吗?你知道那‘尾闾’有多大的吸附力,就会有多大的反冲击力吗?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船只在临近‘尾闾’的范围时会出现上下来回颠簸的状况吗?”“我不知道!”纪飞鱼,突然伤怀起来,“我只知道,随行护卫‘飞鱼帆舟’的锦衣卫船只均已全军覆没…”殇沫,缓叹道:“这也难怪,我入‘尾闾’后,也认为自己死定了,后来在完全放弃活下来的念头下,才感受到了海底的强大反向冲击力的。事实上,‘尾闾’心眼的吸附力周边,会有一周的反向冲击力,只因没有被吸附进心眼中的力量,会受到撞击海底,反弹回来,也便形成了相对应的反向冲击力。”他偷偷望了纪飞鱼一眼,他虽然不清楚那张鬼王面具下的纪飞鱼,当下是怎样的神情,但纪飞鱼既然在听,且没有打断他。他便又索性继续说了下去,“在‘尾闾’边围时,我们的海舶上下左右颠簸,有时甚至难以前行,正是因为这两股力量在海中抗衡,一面是极强的吸附力,一面则是同样强大的反向冲击力。不过,我也在冲出海面的那一刻,完全感受到了这世间最强大的大自然力量,我的功法本就是要结合大自然的力量的,所以即使我有损耗功力,也能有如今的残余力量。”话落,纪飞鱼仍没有任何回应,她好似定格在了那里一般,一动也不动。“你…你没事吧?”殇沫,小心翼翼地说,“哎,人死不能复生,既然你的锦衣卫兄弟是为了护卫你而死,你就应该更加振作起来,更加…”“你为何要跳进‘尾闾’中?”纪飞鱼突然发疯似的大吼了起来,“那么大的海上漩涡,别人躲都躲不及,你还主动跳进去,你脑子有病吗?!”“你…你的声音…”殇沫竟在这一刻听到了冷溶月的声音,这声音清晰且真切,“你是...溶月..”纪飞鱼听到殇沫经历‘尾闾’的全过程后,竟关心则乱,忍不住发起火来,她根本不会再意识到用粗扩沙哑的男声再去哄骗殇沫了,她的第一反应,在这一刻已完全暴露了她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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