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不知处,寒霜湿了路。浥轻尘,色已沉,萧素匿声痕。路,非一望无际,不远处便是林木。林木非尽头,只是遮挡了蜿蜒处。朝阳未出,鸟禽未醒,此刻,殇沫展臂仰目,感受着缕缕清风。清风非轻风,而是心甘情愿的等待,至死不休的守护。这清风,就在他的不远处,一片稀疏平常的林木中。冷溶月就是这缕清风,殇沫虽未近身,但,他也能实实感受着清风的气息与温度。他没有问过冷溶月为何要停在此处。他之所以不问,并不是不在意,也并不是不担心柳韵锦的状况与师母柳若锦的安危。而是,因为一份莫名的信任,他内心很清楚,冷溶月不会无端延误路程,亦不会有什么难以告人的秘密。他缓缓侧望,顾遥峰、顾暖雨、萧未遇还在倚树安睡,尘萦与冷溶月却在更远处,一直说着什么。事实上,从昨日申时到此后,冷溶月就已然只让尘萦靠近她,其他人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天际的红润,带来了鸟鸣,也唤醒了顾遥峰、顾暖雨与萧未遇。醒来的顾姓兄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冷溶月,继续闭目养神。而,萧未遇却是直接站了起来,且直接朝冷溶月走去。萧未遇与冷溶月的对话很短,好似只是几个字,冷溶月也只是看向了萧未遇片刻,便缓缓走了过来。她走到顾姓兄弟身前时,顿了顿身子,侧眸下看一眼后,又向殇沫走去。“恐怕,我不能随你去往苏州府了...”她显得很愧疚,可她的脸上又并非全然是愧疚之色,好似也带着几分羞涩,“我...我与尘萦突然有些...有些其他事情,我与她反复商议了下,决定不再前往苏州府了...”“是关于你师父故遗名的事情吗?还是‘灭影门’中生出了什么变数?”殇沫的眸光,直直地看着她,“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吗?”冷溶月摇了摇头,“萧未遇前辈本就是为了韵锦阿姐才留下来保护我们的,如今,你们体内之毒已散,他已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韵锦阿姐身边了,至于遥峰哥哥和暖雨哥哥...”“我们只跟着溶月...也不去苏州府了...”顾遥峰没等冷溶月将话说完,便站起身来,“苏州府有郭门主在,我与暖雨就算过去,也是多余,索性我们就跟着溶月,溶月去哪,我们便就去哪...”冷溶月侧身垂眸,望了一眼仍未起身的顾暖雨,见其未动身姿,依旧闭眼调息,便也没有反驳什么。殇沫反倒淡淡一笑,“也好,有遥峰大哥和暖雨大哥在溶月身边,我也就安心了...”话落,他绷了绷嘴,顿了顿,眸光又凝注向冷溶月,“那...那我们就...就此别过吧...”冷溶月微微点头,垂目呆滞。她的脸色,虽煞白如雪,全无神采,却也显出了万分的淡漠来。她本就有着让人不敢逼视的气质,此刻,更让殇沫心存着一份“忌惮”。她们两人毕竟已有了夫妻之实,倘若在之前,殇沫是知道用怎样的方式来对待她的;而现下,殇沫便也难免有些“忌惮”了。这“忌惮”,大致上是不能确定下她的想法,更怕惹来她的讨厌与不悦...索性,殇沫只能又淡淡一笑,缓步后退了几步,脸上除了满是不舍外,心头亦附上了几分担忧。但,一旁的萧未遇已上了马,马儿在长嘶,缰绳已勒起...殇沫已不能再停留,只能留下深深一眸,随之策马而去......三步一望,五步一停,十步无影。爱人无影,身姿渐垂,抬臂迎掌,蹲下身子的冷溶月,已将双手捂在脸上,暗自抽泣...顾遥峰见状,惊然地凑上尘萦,“到底发生了何事?溶月怎会如此伤心?”尘萦无言,狠狠地瞥了一眼顾遥峰,反倒朝顾暖雨走去。她来到顾暖雨的身前,拍了拍其头顶,顾暖雨便甚是温柔地抬眼看着她,“说吧,有何吩咐?”他好似什么都知道,知道尘萦为何要唤起他,知道冷溶月为何要留下,亦知道冷溶月因何而哭泣,他永远是那个无需多言,便就能通透明了的顾暖雨。“你去找一辆马车,越舒适越好,”尘萦又瞥了一眼顾遥峰,“你呢,去找些食物,最好是林间野味。”顾遥峰皱眉,急促道:“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有马,带的也有干粮....”“我们走吧...”顾暖雨直接打断了顾遥峰的言语,也已将一只手拍在了顾遥峰的肩头,“你打来野味后,还要生柴,就不要再耽搁了...”“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顾遥峰随着顾暖雨走动着,一脸茫然,“我说暖雨,你一直就没有睁眼,也没离开过我半步,你怎么好似什么都知道似得...到底怎么了...”顾暖雨始终沉默着,只是拉着顾遥峰渐渐远去...尘萦望着两人离开后,小心翼翼的对着冷溶月蹲了下来,“傻姑娘,你确定不将此事告诉殇沫吗?”冷溶月渐渐抬头,下颚移至膝盖上,眼泪依然在滚落着,脸上却拂上了浅浅暖意,“尘萦...你说...我和他孩子,会像我多一些,还是会像他多一些呢?”“你肚中的孩子,将来长得像谁,我是不知道的,不过,我却知道这个孩子现下很危险,连日的奔波,你已经出血了,再不好好休养,孩子定是保不住的...”尘萦迟疑了片刻,“你...你真的确定要...要下这个孩子?”冷溶月含笑点点头,“是,这可能是我能为殇沫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等我生下殇沫的孩子后,即便是韵锦阿姐和殇沫在一起了,我也不会觉得孤单了...”她又猛然抬头凝向尘萦,道:“你确定我流出的不是脏血?可是...我怎么感受不到...腹中有孩子的存在呢...”“我的大小姐,你流出的是不是脏血,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尘萦,无奈道:“若算起来日子,就算你有了身孕,也不过一个多月,你又怎么可能感受得到呢?”“还有,你现在这个状态,是很容易滑胎的,除了好好休养外,生冷寒凉的食物也是不能再食的,”她接着说,“我们要尽快赶回‘灭影门’,不然在这荒郊野外的,哪能吃上什么好的食物呢...”“不...我们不能回‘灭影门’...我已经出血了,就算我们找到马车,回到了应天府,也是免不了路上长期颠簸的,我怕...我怕会失去腹中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冷溶月顿时神情凝重了起来,“等暖雨哥哥和遥峰哥哥回来后,我会差他们先回‘灭影门’,去协助楼客大哥代管门中事务,再让小莲姐姐和婉娴姐姐来到此处,我们都是女子,有些事情做起来也方便...”“可是,这里并没有我们的安身之处啊,也没有我们的分舵什么的,更何况,我们也根本不知道这里离哪座城镇最近,你现下是急需郎中开些安胎方子的...”“这不重要...我有锦衣卫指挥使令牌在身,无论到了哪座城镇,也是不缺照料的,但,我也不想暴露我的身份,我们先到最近的客栈住下,再嘱咐小莲姐姐和婉娴姐姐来时,带足银两,找处清雅之地,建一处宅院,长期住下便是...”“就算我们找到了附近的城镇,小城镇中的郎中又怎能比得过应天府中的郎中呢?更何况你到了应天府后,也能让宫中的医官为你开方子啊...”“其实,都一样...若我与腹中的孩子无缘,就算是用了宫中医官的方子,也是无用的...其实,比起宫中的医官,我更愿意去相信暖雨哥哥能够做好这一切,他最关心溶月,也从未让溶月失望过,他一直都是溶月最好的暖雨哥哥...”尘萦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嫌弃道:“大小姐是说...他顾暖雨能为你安胎?”冷溶月盈盈一笑,“不是了,溶月是说,暖雨哥哥可以为溶月安排好一切的...”尘萦撇了撇嘴,“但愿吧...”冷溶月“咯咯”笑着,“你也要相信暖雨哥哥呀...他真的可以的...”没人知道,顾暖雨在冷溶月心中的份量,只是莫名地信任着...若说原因,恐怕连她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或许,是因为顾暖雨遇事后,能够不问不疑,始终保持着一份镇定与淡然。也或许,顾暖雨有颗通透坚定的心,亦有着一份知人冷暖的敬意...至少,在冷溶月心中,如果说海煞是忠仆的话,那么,顾暖雨便是一个真正能够将她奉为主,又能视为亲妹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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