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以为我不会发现？”
“你这是把全世界当傻子耍？你懂不懂啊？”
“新药临床以后，谁会不知道这东西的效果？”
“到时候你怎么向所有人交代？”
“每个人都以为你天赋异禀，结果你就这么啪啪打他们的脸？”
卫康铁青着脸站在办公桌前，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出来。
连珠炮般的怒骂犹如一枚枚匕首，狠狠扎进了坐在对面的薛珅体内。
他昨天才回国，在机场享受到了明星般的待遇，甚至连机场工作人员都成了他的小迷妹，追着喊着要合影。
正美滋滋呢，结果一来上班，就被老板叫到了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这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已经东窗事发。
想想也是，这事要发现并不难，高载氧纳米颗粒的性能和疗效，但凡看过项目报告和实验记录，都很难不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其实他心里早有准备，这件事迟早会被老板知道，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薛珅心里叫苦连天，但也知道自己理亏，因此压根不敢说话，只是一脸惶恐地低下了头，甚至都不敢抬头跟卫康对视。
“抬起头来，看着我！”
砰的一声，卫康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电脑旁的杯子嗡嗡作响。
薛珅缓缓抬起头，那张晒得有些黝黑的面孔，此刻一片惨淡。
他跟卫康对视了一眼，身体一颤，眼神顿时变得飘忽起来，躲避着卫康犀利的目光。
卫康将所有的怒火一股脑发泄出来后，突然心里一阵疲惫，他坐回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说道。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薛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知这是自己最后的坦白机会了，便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卫总，我错了，我真是猪油蒙了心肝，不该这么做。”
“我一开始只是想好奇，想试试新药的效果而已。”
“万万没想到小刘竟然帮我报了马拉松比赛，然后看着奖金又有些心动，就这么一路错到底了。”
“其实当初让我参加奥运会，我也是想拒绝的，生怕作弊被抓到，给国家和公司丢脸。”
“只是想想国家确实需要我，所以就硬着头皮去了，也没告诉任何人，这样被抓到也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跟公司和国家队无关。”
“为此我甚至改良了纳米血，做了一些优化，确保不会做兴奋剂检查的时候出问题。”
“而且我已经决定了，就这一次，绝不会再参加任何马拉松比赛，就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卫总，您要打要骂要罚，哪怕是开除我，我都认了，绝不会有任何埋怨。”
卫康盯着他看了足足10秒钟，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在思索如何处置他。
过了一会，突然问道：“你刚才说，你还改良了这种纳米颗粒？”
薛珅不假思索地说道：“没错，因为怕血检的时候检测出来，所以我优化了一下纳米颗粒的代谢时间。”
“1.0版本在人体内代谢完大概需要24小时，纳米颗粒会分解为小分子全氟化合物，这种化合物沸点很低，常温下会从肺部呼吸排出，对人体完全温和无害。”
“2.0版本的话，增强了体内分解能力，新陈代谢加快和体温升高的情况下，分解速度快了很多，能够在2小时内彻底从肺部排出，达到无残留痕迹的效果。”
卫康若有所思道：“怪不得我在电视上看到你，跑到后面开始喷云吐雾了，我还以为是当地温度太低的原因呢。”
薛珅连忙解释道：“其实跟气温没关系，主要小分子全氟化合物的沸点比人的正常体温高一点，长跑后体温升高很容易气化排出，到了体外因为气温比沸点低，就很容易变成水雾。”
“呵呵，看把你给能的。”卫康板着一张脸，冷哼一声。
薛珅尴尬一笑，再次低下了头，一副温顺无比，等待处罚的样子。
卫康看着这位得力下属，思索着处置方案，同时又涌起一股爱才之心，两相权衡之下，顿时头疼无比。
这件事情实在太恶劣了，不严惩不行。
但薛珅的骚操作瞒过了全世界，没有暴露出来，甚至可以说没造成任何负面影响，反而给国家和公司带来了巨大的荣誉。
从这一点来看，薛珅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如果一直没有败露的话，似乎并不能对他严惩，否则势必会引起外界质疑。
而且这种事也无法向上面明说，总不能直接跟国家队坦白吧。
那这就相当于把皮球往上踢了，上面肯定也会很为难。
毕竟三清是一家民营企业，薛珅也属于业余人士，根本不需要直接对上面负责。
原本获得马拉松金牌，国家队正高兴着呢，你直接一个自爆卡车，不但丢了脸，功劳也给直接撸下来。
那不是瞎胡闹吗？
所以，这这件事只能是烂在肚子里，你好，我好，才能大家好。
哎，薛珅这家伙，才华是真的有，但是也真的不让人省心。
可能这就是招揽天才所要付出的代价吧。
才华如利刃，身怀利器，杀心便会自起。
有才华的人，自然会视规则为无物，反手之间就能突破规则，又怎么会循规蹈矩。
越过规则，重制规则，随心所欲地行事，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如果束缚过多，会遏制他们的创造力，如果不做约束，他们又会为所欲为，对社会造成巨大的杀伤力。
想一想薛珅只是用才华制造新药，跑个马拉松装装逼，赚一点奖金，已经算是个乖宝宝了。
换成其他心术不正之人，破坏力会更大，影视剧里的那种邪恶科学家往往就是这么来的。
最要命的是，他甚至都说不准，薛珅到底是来之前就有的这个臭毛病，还是在三清跟其他人学坏了。
毕竟三清里面可有一帮高端人才，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
哎，他再次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看来要好好管理一群天才科学家，这工作可不好做啊，实在是太特么难为人了。
思来想去，卫康终于开口了。
“既然你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就这样了。”
“今年的奖金没有了，反正你拿到百万大奖，想必也看不上公司给你发的奖金。”
“我处罚你，主要是因为你欺上瞒下，拿着公司的新药去给自己牟利，而且造成了不可预知的后果。”
“你最好祈祷自己做的这点破事不要败露，否则我也保不了你，更不可能去给你擦屁股。”
他阴沉着脸，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一句话：“下不为例！”
“就这样了？”薛珅又惊又喜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老板。
看卫康这雷霆大怒的样子，他原本以为自己要被降职，甚至是开除，万万没想到老板竟然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放过了他。
光是罚了年终奖，对他来说，十分肉痛，但有马拉松奖金的补贴，不至于太难过。
对于他所做的这事来说，处罚实在太轻了。
换成别的公司，知道有这事，早就把他开除了，然后上报给国家队，甚至还会要求他赔偿公司的名誉损失。
只能说明老板实在太看重他这个人，过于惜才，所以才会如此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想到这里，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薛珅顿时有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
他浑身一松，眼眶也湿润了几分，感激涕零地说道。
“谢谢卫总，以后我生是三清的人，死是三清的鬼，这辈子都跟着卫总混了。”
卫康摆了摆手，沉声道：“这个事情就算过去了，接下来还有个大麻烦。”
“高载氧纳米颗粒这个新药动物实验已经做完，马上就要开始临床试验了。”
“这样一款新药临床，民众可能不清除，但那些友商药企只要看上一眼，马上就明白了。”
薛珅心中一慌，连声道：“那，这可怎么办？”
卫康看了他一眼，说道：“所以你不适合再负责这个项目。”
“这个项目以后与你无关，以前也不会再跟你有任何关系了。”
“我会让丁冕接收这个项目，反正是跟贫血有关的病症，跟他很对口。”
薛珅先是一惊，旋即恍然大悟，连忙摇头道：“是，卫总说得对极，这压根就不是我的项目，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卫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这就有点过了，丁冕跟你好得穿一条裤子，他的项目你听都没听过，想想也不合理。”
薛珅再次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对，对，是我疏忽了，我也就一起吃饭的时候听他提过一嘴，具体啥玩意，那可是真的不清楚。”
他也是心中慌乱，一时没有想到这上头来，此刻想清楚了以后，顿时镇定了许多。
“行了。”卫康沉思半响，觉得应该再无纰漏，于是拍板定了下来。
“这段时间，你对外号称为了夺冠锻炼过度，身体有些透支，只能专心工作。”
“要是有人邀请你参加马拉松比赛，不管是地方上还是国家队，我会以给你养身体的名义，都给你回绝了。”
“反正奥组委那边也找不到什么确凿的证据，看到新药临床，也只能是猜测。”
“等时间一久，这事也就过去了。”
“以后你会活成奥运会的传奇，但也仅此而已。”
“你啊，脑筋是好使，也很有创新力，这点我确实非常欣赏，但是这个脑子啊。”
卫康手指头敲了敲额头，有些哭笑不得道。
“还是得用在正道上，以后少想那些有的没得的。”
“有啥新玩意，自己玩玩就得了，别搞这么大，行吗？”
薛珅老脸一红，脸颊上顿觉有些滚烫，忙不迭地点头发誓。
“卫总放心，我这次的经验非常惨痛，以后再也不敢了。”
“以后我要是再玩这么大，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滚吧，别让我看到你。”卫康笑着轻喝道。
薛珅顿时如释重负，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这才转身离去。
走出门外，走廊上一阵凉风吹过，只觉背上凉飕飕的。
伸手一摸，才发现衬衣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一大片。
******
枫叶国，蒙特利尔，反兴奋剂机构总部。
一间宽敞的会议室内，坐满了来自奥委会，国际田联，以及国际马拉松协会的官员。
每个人都交头接耳，神情激动地在讨论着什么。
“我就知道，奥运马拉松的金牌竟然被华夏人夺走了，这绝对有问题。”
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高高举起一份文件，愤怒地嚷嚷着，口中飞沫四溅。
“看到没有？三清这周刚在药监局注册了一种叫做高载氧纳米颗粒的药物，作为治疗贫血患者的药物进行临床1期实验。”
“这款药物的动物实验数据非常惊人，竟然拥有比红细胞强大20倍的载氧能力，这跟促红细胞生成素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药物上市以后，全世界的田径运动员都会跑去打上一针，争取比赛中最大的优势，这样下去，田径比赛还能不能看了？”
“我们必须尽快更新相应的检测手段了。”
突然有人问道：“现在刚临床，根本拿不到药物，怎么检测？”
大肚中年人顿时哑然，忿忿地哼了一声，沉默了下来。
反兴奋剂机构主席托尔德看着眼前这一幕，原本难看的脸色瞬间又阴沉了几分。
他轻轻敲击桌面，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诸位，不要忘记今天的会议主题，目前三清的这款新药已经开始临床，鉴于所披露的一些试验数据，我们需要讨论是否将其列入禁药目录。”
“这还用讨论吗？效果比epo还强的氧气调节剂，必须禁了！”一名来自菲洲的黑人官员怒气冲冲地说道。
“还有今年的奥运会马拉松冠军，居然是一名三清的员工，他肯定使用了这种全新的兴奋剂，才会取得这样的成绩，这就是赤裸裸的作弊。”
“我强烈建议，取消他的冠军头衔，让第二名成为冠军。”
“你有证据吗？”托尔德冷静地问道。
菲洲官员顿时沉默了，半响，才不甘地说道：“赛后他做了兴奋剂检测，肯定还有样本在，我们可以对保留的样本做进一步检测。”
托尔德叹了口气，说道：“在得知三清新药的同时，我就让人去找来保留的样本，做了再次检测。”
“根据新药临床实验注册信息，这是一款全氟化合物高分子纳米颗粒，注入动物体内，可以保留24小时。”
“按道理说，薛珅刚完成比赛就做了检测，还没超过24小时，新鲜的血液中应该还残留大量的全氟纳米颗粒，即便分解以后，血液中也会有氟离子存留，很容易检测出来。”
“然而，实验结果让人大失所望，里面根本没有检测到任何氟离子。”
“这也是让我始终无法理解的一点。”
一名来自鹰国的官员插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薛珅根本没用？”
“不可能，如果不是靠着这种违规的东西，华夏人怎么可能从我们手中夺走马拉松冠军？”黑人官员怒不可遏地嚷了起来。
鹰国官员耸耸肩：“这很难说，十四亿人里面，出一个长跑冠军的比例还是很大的，哪怕上帝也无法否认这种几率。”
“你！”黑人官员怒目而视，但却拿对方无可奈克，只得悻悻闭上了嘴巴。
“好了，不要争吵了。”托尔德环顾四周，缓缓说道。
“既然你们都没有异议，那我们就决定了，将这款新药加入禁药名单。”
“慢着，我觉得应该等到新药上市以后，有了人体临床的结果以后，才能做出最终决定。”另一名鹰国田径官员提出了反对意见。
“哦，你有什么必须的理由吗？”托尔德冷冷地看着他。
鹰国官员眼神有些闪烁，嘴里却义正言辞地说道。
“我们鹰国最看重事实，现在还没有人体实验结果，我觉得不应该做出任何莽撞的决定。”
“呵呵，你们鹰国是不是想私下里找三清要这种药物，偷偷给自家田径运动员使用？”
一名来自毛熊国的官员一脸讥讽地说道。
鹰国官员瞬间涨红了脸，愤怒地瞪了回去：“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托尔德皱了皱眉，看向在场的一人：“赵昆，你对此有何看法？”
赵昆微微一笑，说道：“我觉得鹰国的说法很有道理，我向来觉得尊重事实才是最重要的。”
“目前这款新药在运动员身上的兴奋剂作用，没有任何人体实验能够证明，只是大家根据动物实验进行的推测，它也没有上市，我们无法取来样品进行检测。”
“所以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说也不迟。”
“过一段时间，恐怕你们华夏运动员就全都用上这款禁药了吧。”菲洲官员冷笑道。
赵昆脸上笑容消失不见，一脸严肃地说道：“这可真没有，如果没有证据，请不要随便乱说。”
“我只是觉得，连大麻二酚这种成瘾药物，都能够从禁药目录中移除，那么我们华夏的新药，为什么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被加入禁药名单？是不是有些针对我们了？”
托尔德顿时有些头大，挥了挥手道：“既然这样，那就投票吧。”
很快，投票结束，以59:35的结果，通过了将三清这款新药加入禁药名单的决定。
鹰国官员看到这个结果，顿时非常不满，一张脸拉得老长。
“我抗议，我们的运动员里有一些贫血患者，他们虽然身负重病，但也想在运动场上顽强拼搏，挥洒汗水，获得尊重和荣誉，我们绝不能剥夺他们的这项天赋人权。”
“所以，我建议对于医生诊断的贫血患者，如果这款药物治疗效果好的话，应该允许他们获得服药豁免权。”
在场众人顿时露出了一副“又来了”的默契表情。
托尔德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这一招他早等着了，于是大手一挥。
“这一点并不违背反兴奋剂机构的任何规定，我相信大家应该会同意。”
“呵呵，还真是完美地符合规定呢。”
赵昆冷声说道，平静无波的面容下，潜藏的却是火山一般即将爆发的怒意。
托尔德直接无视，看了看四周，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就这样吧，本次会议圆满完成，散会！”
******
就这样，卫康很快接到了奥委会反兴奋剂机构的通知。
得知自家新药刚临床就被加入了禁药名单后。
他顿时一脸懵逼，心中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什么鬼？我才刚申请临床，压根还没发布人体临床报告呢。”
“这帮人为什么动作这么快！”
“他们根本没有证据，就这么武断地做出了决定。”
“这特么是在针对我！”
想清楚这一点，他立即勃然大怒。
“我呸，tmd给脸不要脸。”
“我透露新药的信息，本来是按规矩来，他们竟然当成拿捏我们的把柄。”
“既然这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显示出一个转接的陌生来电。
拿起来一听，是一个雄浑的中年男人声音。
“你好，卫总，我是华夏反兴奋剂中心的负责人赵昆。”
“请问您有时间吗？我想跟您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