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周五。
希望小学的一间教室里,坐着一群可爱的小朋友,下午的最后一节数学课格外难熬,不少小朋友的心都已经飘到天上去了。
尤其是沙乐可,他的桌上正大光明地瘫着一本课外读物,看着看着,这个小男孩还时不时发出笑声来。
见到同学们这个情况,老师心生一计,拍了拍讲台,准备来个“杀鸡敬猴”。
然而,这个被叫起来的人却不是沙乐可,而是他的倒霉蛋同桌,李晴。
李晴是个小女孩,被老师叫起来后,从发呆的状态回过了神,一双大眼睛懵懂地看着老师,那意思显然就是“老师,你能把刚刚的问题再说一遍吗?”。
“李晴,你就没把心思放在课上。你说说你,脸上的泥还没擦干净,刚刚下课是不是又跟高年级的坏同学打架去了?”
老师滔滔不绝地批评着李晴,语气越来越重,李晴慢慢低下了头,乱糟糟的头发无力垂下,俨然没有刚刚下课时大姐头的气势。
这招确有奇效,其他的同学也纷纷从讲悄悄话、咬手指甲或者在桌子上刻字的状态,变成了假装很认真听课的样子。
李晴在坐下以后,也精神十足地挺直了小腰板,两只前手臂上下并拢搭在一起。
如果此刻有校领导经过,看到这副场景一定会露出欣慰的笑容的。
然而,还有一个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沙乐可看着课外读物里的内容,在全班肃静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蹦出了一丝无邪的笑声。
数道崇拜与羡慕的目光看向了他,只有他才敢班主任的课上也如此肆无忌惮。
没有同学提出质疑,质问老师的不公平对待,也没有人嫉妒他,当一个人的水平高出了常人好几个维度的时候,嫉妒就显得格外无力。
“乐可,你在看什么?”老师问道。
“《微积分》。”
“……”
老师陈默了片刻,接着竟然像真的相信了沙乐可的说辞,咳了两声,说道:“大家要多向沙乐可同学学习,在看如此高深的书籍时,还能保持不亦乐乎的态度。”
沙乐可吐了吐小舌头,继续埋头“苦读”。
李晴歪着疑惑的小脑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老师口中的“高深书籍”。
她心里不禁念道,奇怪,这明明就是一本表面贴了英文封面的漫画书而已呀,很高深吗?
这段小插曲过后,课堂少了几分不严肃,多了几分沉闷,时间打着哈欠,过了一会终于推动了那阵激动人心的下课铃声。
这阵下课铃声不仅意味着可以放学回家了,还意味着双休日的来临,所以小朋友们都像疯了似地冲出了教学楼。
一只只“小鱼儿”游向了父母的怀抱,黄昏似乎被这欢乐的气氛打动,还不忍心出现,所以天上依旧是蓝天白云。
沙乐可双手枕着头,随意地走着,步调缓慢轻松,嘴里还哼着小曲,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跟班,李晴。
“可乐,今天一个三年级的嚣张男生来欺负我们班一个女孩,我就跟他比试了一下,他输了!他说要拜我为师,我拒绝了,还说我的招数都是你教的!不服的话也可以去找你,够给你面子吧。”
李晴的那双小嘴出了教室,就像解除了什么封印一般,根本停不下来,一路上的话比刚刚数学老师一节课的量还多。
“倒也不必那么给我面子......下次再有这种事情要低调点,毕竟影响不好,要比试也有其他方式的,跑步啊,下棋啊,还有……”
沙乐可装着大人的语气,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李晴打断了。
李晴于东张西望之际,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耳边也听不进沙乐可的谆谆教诲了,兴奋地挥起手大喊道:“哥哥?”
沙乐可一愣,看着李晴冲向了一名男子,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戴着一副眼镜,留着短刘海,看起来一副文静的样子。
“晴晴!”年轻人抱起了李晴,又看见了缓缓走来、朝他做着鬼脸的沙乐可,放下了李晴,问道:“这就是你发来的邮件里常常提到的那位‘天才’小朋友,可乐吧?”
说着,年轻人还摸了摸沙乐可的头,笑道:“还蛮可爱的。”
沙乐可眯起眼,一脸不爽地说道:“不敢不敢,你就是小晴常常提到的一走就是一年多、还经常不回她邮件的混蛋哥哥吧?久仰久仰。”
“什么混蛋哥哥……”
李晴赶忙辩解,却被沙乐可打断道:“报上名来!”
年轻人听着沙乐可蛮横得可爱的语气,哈哈一笑,说道:“我叫李雨。”
“李雨,李晴......你们家还有没有人叫李多云啊?”沙乐可问道。
“那你们家有没有人叫果汁奶茶呀?可乐小朋友。”李雨竟不像其他的大人般,对小孩的话敷衍回答,而是顺着这个小屁孩的思维,认真予以了回击。
“哼,果汁没有,烂竹子倒是有一根。我和你又不熟,你叫我沙乐可好了。”沙乐可看着李雨那张笑脸,不知怎么心里莫名的生气,干脆别过头,看向了别处。
这时,李晴拉起了李雨的手开心地说道:“哥哥,我以前都是和可乐一起走回家的,今天你送我们回去吧。”
“可乐小老弟也住在我们家附近?我以前怎么没见过,是在我走之后搬来的吗?诶,该不会!可乐......”
李雨和李晴说话间,沙乐可却已经自顾自扬长而去,以全身气力冲向公交车,并且在最后一秒惊险跳上了车,只留下原地苦笑,摸不着头脑的兄妹二人。
抛下两个硬币,沙乐可喘着气站在公交车前端,随意扫了一眼公交车里的情况,几乎所有人的脸便都已进入了他的脑海中,大部分人可见的细节都被他下意识地捕捉。
只要他想,这些细节便会与他过往的记忆发生联系,继而产生一系列严谨的推理,这种推理过程出现在一个八岁的孩子身上,是神奇的,但是神奇这两个字,在沙乐可身上已经显得泛滥了。
这不仅仅是天赋,更来自于沙乐可从懂事开始就有意无意地训练自己的观察、记忆、推理能力有关。
比方说在公交车上,他会仗着自己是小孩子可以随意盯着别人看的特权,肆意观察车上的乘客,推理出他们来自于哪一站、又会在哪一站下车。
沙乐可坚信,以后要实现他的理想,这些能力缺一不可。
这种毅力心性出现在一个成年人身上尚且困难,又是怎么出现在这么一个小孩子身上的呢?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可能和遗传突变以及自幼成长环境之类的有关,但总之,这个世界是有天才和怪胎存在的,沙乐可无疑算是一个。
说回现在,沙乐可却也没有什么心情观察别人。
一方面是那不知何缘由的心烦意乱,另一方面是他看见了他的老熟人。
“这不是温广竹吗?他怎么坐这班车了?”沙乐可在心里想道。
温广竹是沙乐可的舅舅,此时正坐在后座第一排靠窗的座位,闭着眼睛,像是在打盹。
可能是因为温广竹太过邋遢,即使还有不少人没有位置,也没有人坐到温广竹的边上。
沙乐可见机便蹦到了温广竹的身旁,看见温广竹腿上的那袋装着酒和食材的袋子,顿时明白了过来。
“大概是烂竹子在城西的小菜场买不到想吃的菜,就去城东的大超市了,不过他今天怎么有兴致买这么多菜?”
沙乐可决定叫醒温广竹:“温广竹,起床啦,老温?”
温广竹却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竟然真的在这嘈杂的公交车上睡着了。
沙乐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他拿出一本长度合适的书,卷成筒状,将“筒”的一端凑到温广竹的耳边,自己则在另一端念叨道:“烂竹子烂竹子烂竹子烂......”
温广竹终究还是被这稚嫩的嗓音惊醒了,他看了一眼车厢,又看了一眼拿着书的沙乐可,一脸茫然地说道:“啊?”
“啊什么啊,烂竹子,我要是不来,你怕是要睡到终点站。”
温广竹没有理会沙乐可的吐槽,喃喃自语道:“奥,你小子刚好放学是吧。”
“所以你这个当舅舅的连我什么时候放学都需要想那么久嘛!”
温广竹听着沙乐可充满火药味的语气,不禁感到好笑,又瞥了他一眼,问道:“吃炸弹了?还是吃醋了?”
“我吃哪门子醋,我才二年级。”沙乐可没好气地回道。
温广竹轻蔑一笑:“就你那同桌小跟班,咋们的好邻居呗,她哥哥回来了,所以你看见他们俩亲热的样子,你不爽你的小跟班跟了别人,今天就没有和人家一起回家,而是坐上了这辆公交车。”
温广竹顿了顿,继续嘲讽道:“你小子这叫无理取闹。”
“切。”沙乐可倒也没有否认,不屑回道:“那你买这么多菜干嘛?单身35年的大叔终于铁树开花了?”
“今天家里有客人,你见了肯定会惊喜。”温广竹笑道,眼里闪过一抹玩味。
“有客人的话,你好歹刮一刮胡子啊。”沙乐可扯了扯温广竹的胡子,无奈说道
“那不行,这可是……”
就在这时,公交车猛地一停,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狠狠地甩了出去一般,温广竹的话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