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进入明光大道,请按既定路线,沿当前道路向南持续行驶,进入南外城。”车载导航悄悄嘀咕着。
驰骋的黑色商务车内,恒温空调丝丝吹拂,电子屏上的频谱来回跳跃,琴曲奏响声立体悠扬。
杨炳文双手把持方向盘,稳稳驾驭着车子。
他不时的抬眼,通过后视镜观察斜后方出神的白灿,而后查看路况。
此刻太阳已渐攀高,濠泼的辉芒延展无际,令人视野开阔、心中舒畅。
但白灿躺靠在柔软的皮椅上,侧着脸透过防窥膜愣愣注视着窗外金灿灿的城市,有些沉闷。
来世……有吗?就算有,这一世都抓不住换一世又能如何?
他也不知道此次离家还能不能再次回去,心中的滋味难以言明、无人能懂,大概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吧……
望着宛如钢铁之森般绚丽的琉璃大厦,徐徐后移,楼下枝叶招展的景观绿植不断掠过;
路边行人匆匆、电动车来回徜徉,稍纵即逝就被丢在了身后;穿梭而过的络绎车流更是时移物异。
白灿恍若看到了时空更迭,体悟到所有的悲欢离合。
多么美丽生动的世界啊,纵使过的再不堪,能活着总归是好的,人没了…就是没了。
城市的光影不断划过他的脸庞,映入眸中的绰影不断跃动,他忽然有点懂了爸爸以前的话:
经历与阅历能拓宽人生的深度和广度,但长度的增长只能依靠科技。
他扭转回身,梗着脖子通过车座中缝,看向车后窗外,那是家的方向……
别墅位于川宁内城中部偏东的清利街20号,车子已沿清利街向西跨过两条支道,转入持续向南的明光主干道许久了。
白灿想要再多看一眼家的模样,可惜,视野中只有不断后退的城市光影。
只剩下他那丝丝恍惚朦胧的眼眸,以及残存在脑海中家的形状。
一定,一定要回来!……白灿仰头吸了下鼻子,连续深呼吸,直到眼中清明浮现,神色逐渐坚定起来。
他毅然回身,坐正到座椅上整理好安全带,望向车前。
没想到一抬头,正好碰到后视镜中疑惑关心的眼神,便对文伯白牙一呲,就笑了。
第三次回头了!杨炳文没说话,也是眯眼回之一笑。
一大一小就这么静静对笑了刹那,如果人心可以看透的话…应该会有很多种颜色吧!
“文伯,我之前拜托你帮我采买给小院孩子们的东西,你带了吗?”
白灿首先出声打破了车内的凝固以掩心绪,心里却思量着如何摆脱文伯的看护,获得行动自由。
杨炳文稍一仰脸笑容更甚,眼睛也眯的越小了:“都带了,咱灿灿安排的事文伯都记着呢。”
白灿喜欢文伯随意不羁的样子,文伯脾气好有耐心,学历也挺高,但架不住毕业太久了。
想到这,他心里有了主意,还是先去到南外城到了小院再说吧,一路上还要注意体力的保存。
“文伯辛苦了,谢谢文伯!”
“嗯,那可不?”
杨炳文下巴傲然一昂,欣然接受了谢意,心中感慨这么好的孩子…比我家那崽强。
转眼,车已驶近内墙南门。
白灿透过前座中缝和前挡风窗静静看着,同时为之后的行动蓄力。
前方数条汽车长龙盘卧在宽阔的马路上,缓缓向前推进。
尽头处,一堵高约三十米的灰白色混凝土墙,横断前路,向两侧绵延展开,消失在视线尽头。
白灿知道川宁城在他出生之前是没有围墙的,之所现在竖起如此壁垒,还要从他出生之日说起。
辉境历2030年9月20日,蓝珠星突然涌现了三方不明生物:一怪一树一斗篷。
他所见过的只有其中的一怪,就在旺财消逝的当天,那是一群丑的不像话的东西。
据说那些怪物会将人或动物,异化成失去思维理智的暴食怪物,沦为它们的一员,再不复从前。
从而变成力大无穷的乌青魔怪,之上还有更厉害的黝黑魔怪和漆黑红褶魔怪。
起初,怪物突兀出现在人口密集的城市里,尽管辉境的戍戎部队反应迅速,但碍于建筑群众密集,强力武器无法展开使用。
仅以枪弹击杀的概率微乎其微,因为戎兵的反应速度远远不及,抵挡的异常艰辛,伤亡损失更是惨重,以致怪物的群体越加庞大。
之后戍戎渐渐与黑衣异人达成默契,虽然依旧无法取得沟通,但不妨碍戍戎部队围堵、黑斗篷们强力击杀。
才慢慢将辉境怪物较为稀疏的周边平定,而怪物密集的中部地区也完成可控,将那里幸存者转移至周边地区,才慢慢安稳下来。
也因此辉境周边的城市在过程中建立起高墙壁垒,虽不能有效阻挡怪物,最起码可以防范甄别、守护群众,也能缓冲反应时间。
而坐落于辉境南方的川宁城本就人口密集,所以十年来二次阔建,外城套内城包裹在内外双墙之中。
嗯,房价也是连年飙升,物资一样如是,是战乱更是灾难。
后来,辉元会议将事发那天定为了:灾祸日,举境哀悼!那一天也是自己的出生之日。
而摩天巨树就是自己此行的最大目标,远在川宁城南边群山中的那个参天身影。
白灿也就知道这么多,这还是他多次误入爸爸的书房,从里面不小心瞟到些许资料,才弄清整个来龙去脉。
至于在网络上检索,呵,震惊…我的天哪…惊现…404……
关键性信息一点检索不到不说,一篇篇郑重其事的样子像极了权威,他对此无力吐槽,也懒得甄别。
这时,杨炳文微一打方向,车子驶向旁边畅通的戍戎车道,平稳向前开去。
“文伯,你知不知那些怪物都来自哪里?”白灿背靠座椅,抬头看着后视镜好奇问道。
“嗯?”杨炳文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抬头看向镜中的白灿笑问:“怎么?灿灿又想旺财了?”
他见白灿眨眨眼没有其他举动,就清楚不知是什么又勾起了孩子内心的疤。
杨炳文不由得心中叹息,扭头看向前路,徐徐说道:
“没有人知道怪物来自哪里,包括一树一斗篷,三方至今没有沟通的先例。
就连它们的名字也是我们暂时定的形貌性命名,它们疑似宇外物种。”
“宇外物种?那不就是外星人?不,是外星生物?”白灿张大了嘴巴,瞪圆眼睛看着文伯,今天居然没打太极,出口即脆。
“疑似是!有很多人看到他们是从天上点下来的!”
杨炳文看着嵌在两侧高墙中间、矗立公路上的钢铁巨门逐渐接近清晰,眼神有些恍惚的说道。
“那不是还有卫星吗也没拍到吗?”
“没有!”杨炳文声音稍冷的只蹦出两个字,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上青筋凸起了几分。
白灿感觉问到了不该问又不得了的东西,也不再吭声,悄悄瞄了文伯一眼后,看向车前。
钢铁巨门下有一道道小闸门提起、路口洞开,宛如幽幽森寒的兽口,吞吐着来往车辆进进出出。
道口处荷枪实弹的戎兵驻守岗哨,两侧高于墙体的哨岗楼里,依稀可见里面如同标枪般的身影。
商务车顺畅的驶入站口,白灿肃然看着站内工作人员,爸爸也是戍戎一员,这同样是他的骄傲。
只见戎兵敬了一礼,杨炳文就从怀中掏出个黑皮小本本,快速递上。
戎兵核对无误,在归还的时候顺带透过窗口,扫了白灿一眼和蔼的笑了,随后打开道闸、降下路桩放行。
杨炳文操控着商务车向前穿过巨门,慢慢远离了高墙。
他抬眼看到镜中的白灿咂么着小嘴,眼睛一眯笑着说道:“怎么了灿灿,你好像有点郁闷啊,哈哈!”
白灿赏了文伯一个大白眼尝尝,明知道爸爸的眼线遍布全城,还要故作不知,真的是!
忽的,他听着前边越发爽朗的畅笑声,幽幽问道:
“文伯,你那个黑本本肯定不是驾驶证,你再笑我回去就告诉青婶,你糊弄我。”
话音刚落,畅笑立竿见影的熄声了。
杨炳文眼睛瞪大看着后视镜微恼道:“呵,你个小家伙,学会告状威胁了哈,你等着,我也会!”
“文伯,你把话说清楚,你也会什么?”白灿不可思议的看着气呼呼的文伯问道。
“哈,某个小圆寸啊!
最近几天不好好休息,撅着屁股满院子挖坑给旺财埋好吃的骨头”杨炳文装若随意,语气悠闲:
“也不知道他妈妈和姐姐知道后会怎么想。
唉~我可真个好人啊!”
白灿闻言不禁小脸一热,心想,说话就说话阴阳怪气的干什么,哼。
他抿了两下嘴唇还是妥协道:“好嘛,算扯平了!”
杨炳文下巴一昂没再说话,姿态傲然十足的看向前路,手握方向盘的食指打着节拍,嘴角的笑意止不住的洋溢起来。
白灿见状毫不生气,就是这种随意的感觉他才觉得最舒服,然后也跟随车中的曲声晃着脑袋,笑了起来。
活着,真好!
正享受着这片刻的祥和安宁,下一刻他却陡然瞪圆了眼睛。
“孩子啊……来……
……这边……来……”
一阵若有似无得呼唤声,在他的脑海中突兀的悄然泛起。
以至于白灿下意识的紧攥了小杖。
但随后他眼里就满溢出了浓浓的喜色:
来了,就是这个声音,又听到了!
强行按耐住欣喜,他缓缓收敛了神色,眼角瞄了一下文伯,依然没发现丝毫异样,还是只有自己能听到。
“你是谁,你在哪,你在…叫我干什么?”脑海里的呼唤声依旧持续,白灿试图在脑海里回复。
“过来……这边……孩子……”
好吧,还是老三样!白灿一脸难受的抿着小嘴,第n次试探失败。
这声音来的突兀、了无痕迹,他也分不清源头、辨不明男女,更不知好坏,甚至透着一丝诡异。
然而这就是白灿此行的目的,找到声音的源头,也是他认为唯一能挽救自己的那根稻草。
七岁时旺财遇害的那一刻,他悲痛欲绝,心口发堵、胀塞的似欲裂开一般。
那是他第一次见证死亡,第一饱尝悲伤,第一次明悟情为何物,第一次懂了生命的珍贵……
同时也是他第一次听到这声音,当时以为幻觉也无暇顾及,可事后一段时间却又一次在外城听到了。
出于好奇,他查阅资料、旁敲侧击的问询长辈、多次实验反复验证后,得出了结论。
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呼唤声,但与身体没有丝毫联系。
奇怪的是声音越朝南,就越清晰,而且只限传声不能交流,貌似对方还没法过来。
可是声音出现的时机与时长不定,他也始终没弄清这算不算声音?还有它是如何到自己脑袋里的?
那时碍于城外危险、再加顾及家人担心,他尽管好奇也没冒险查探,最终掐灭了念头。
但也没说于别人,怕引出精神病,这个美丽到无法解释的误会。
直到他偷听到最后的诊断结果,才心思活络起来,打起了它的主意,决定试试看用魔法打败魔法。
没有依据论证的事物就是玄学,嗯,比生命力流逝还玄乎的玄学!
而城外南边,最可疑的就是那颗巨树,其后是黑衣人,怪物的概率较小,但也不排除其它什么奇奇怪怪。
白灿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几两肉的干瘪小身板,再三确定自己也没什么可图谋的,就心安了不少。
再有就是这将近三年来,呼唤声虽然出现时机不定,但却一直存在,他怎么也要最后的生命里去试试。
他在心里给自己留了一丝光亮,也深知这是一场与命运的豪赌,但更是他向往生命的孤注一掷。
白灿镇定自若的扭头,假装看向车窗外的外城景象
避免被文伯发现异常,尽量减少外因干预往后的计划,他不露丝毫异常。
呼唤声的出现,也让他心中一松,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的进行了。
获得行动自由、出城、找到它、探究清楚它到底是不是自己所想,延缓生命或怪病痊愈的希望都在它了。
尘埃未定,一切尤有可期!
想着,白灿嘴角微勾,看向窗外的眸中多了几分活力。
黑色防窥玻璃上光影掠过,虚映着小圆寸下稚嫩枯瘦的脸庞,以及那双渴望、期盼的眼眸。
“请沿当前道路靠右行驶,五百米后右转,进入七区a环。”导航再次悄悄嘀咕。
商务车在外城主干道上卖力的奔跑,车窗明暗交替,窗外城市的影子不停掠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