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杭州钱镠冰释前嫌,恢复了友谊,又拔掉了昇州冯弘铎这根肉刺,杨行密终于解决了后顾之忧,可以安心筹备勤王杀猪事宜。杨行密亲率大军,渡淮北上,命李承嗣看家。这个名字很熟悉吧,河东援将,很久之前被朱温打败,逃归淮南,受到了重用,从此不再回河东。李承嗣等人不仅仅获得了优厚的物质赏赐,更是得到了极大的信任,现在,杨行密大举北伐,就把老家大本营交给他来管理。由此也可以看出杨行密的宽容大度,和任人唯才。信任,才是最大的嘉奖。负责转运粮草辎重的官员,打算用运载量更大的大型船只来运送军粮,智囊徐温却极力反对,他说水运河道荒废已久,草木丛生、泥沙淤积,恐怕不利于大船航行,必须用小船才安全。这条漕运河道自高骈跟朝廷翻脸以来,就不再用作漕运,距今已经二十多年。徐温相当有远见,如他所说的一样,大船果然全都在半途搁浅,难以通行,而小船却可以把物资及时送往前线。杨行密沿河北上,攻击宿州,遭遇连日大雨,攻城器械等重装备无法运送,粮草短缺,士兵面有菜色,形容憔悴,困苦不堪,几次试探性攻击也没有取得期望的成效,于是只能暂时撤兵。虽没讨到便宜,杨行密却更加看重徐温的才能,更加重用他。当杨行密重整旗鼓,准备再次发力的时候,江淮地区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徐许之乱】当初孙儒被杨行密攻破之后,残众死走逃往,一部分阵前投降了杨行密,另有一大部分则投奔了钱镠。钱镠把他们改编为“武勇独立团”,作为独立的军事单位,以示信任。部将杜棱就警告钱镠,说这些人久为盗贼,个个都是狼子野心,最好分散消化,并且用咱们自己人担任统帅。为了表示自己宽大的胸襟,钱镠拒绝了这项提议。钱镠身兼两镇节度,一统两浙,爵封越王,老家的村子也蒙圣恩,先改名为衣锦营,后升格为衣锦城,再升格为衣锦军。咸鱼翻身,钱镠的内心难免会有些波澜,免不了也会有穷人乍富的心态。他要衣锦还乡,在家乡父老面前显摆炫耀。不仅他要衣锦,连山林也要衣锦。据记载,钱镠时常宴请家乡父老乡亲,届时,山川原野上的所有树木,都要缠裹锦绣绸缎。又在老家兴建豪宅别墅,规模宏伟而壮丽,每当钱镠故地重游,都会有大队人马随从,车队相连,人以万计。而他的父亲钱宽,每当听说儿子要来,就会逃窜躲藏,不予相见。钱镠只能下车徒步寻访,满村找爹,找到之后就问他老人家为何避而不见。钱宽说道:“咱家世世代代都是打渔种地的贫苦百姓,做梦也不敢想有这样的荣华富贵。你现在虽为十三州之主,却三面受敌,强敌环绕,常年征战不休。而你却居安忘危,穷奢极欲,腐化堕落,很快就会招致灭族之祸,我是不忍心看到那一天的到来!”钱镠猛然惊醒,跪地痛哭,表示悔改。虽然在私欲方面有所节制,但市政工程和军事防御工程是不容懈怠的。大唐天复二年七月,钱镠亲巡衣锦军,命“武勇独立团”整修沟渠。士兵们对于钱镠的大兴土木深表不满,口出怨言。节度副使成及立刻将这些情况报告给钱镠,请求暂停这项工程,以免激起兵变。钱镠驳回。积怨终于要爆发了。“武勇独立团”指挥官徐绾,密谋通过“鸿门宴”诛杀钱镠。八月,工程收尾。钱镠准备返回杭州,临行前,设宴款待诸位将领。徐绾内心有鬼,频频跟周围将领交换眼色,因为他不敢确定是否有人出卖他,不知道钱镠是否得知了他的阴谋。因为这是钱镠张罗的酒宴,莫不成他要先发制人?与徐绾同谋的将领也频频冲他挤眉弄眼,大概是问他“现在就动手?大哥,您摇头……是不动?还是不等?”在巨大的心理压力面前,徐绾撑不住了。脸上变颜变色,豆大的汗珠顺着鼻洼鬓角往下滴落,眼神躲躲闪闪,鬼鬼祟祟。这就引起了钱镠的注意,出于善意地问他为何心神不宁。徐绾慌忙辩解说是有疾病在身,头昏眼花,非常难受,请求早退离席。钱镠批准了他的请求,但总感觉不对头。左右人提醒他多加注意,那徐绾似乎心事重重,恐将不利于主公。于是,钱镠命令徐绾立刻率部先回杭州。徐绾走到杭州外城,忽然下令放火,随后纵兵劫掠,发动叛乱;“武勇独立团”的另一位指挥官许再思,率部迎接徐绾入城,共同攻击杭州内城。“武勇独立团”也仿照中央禁军的编制,设立左、右两军,即“武勇右都”、“武勇左都”,徐绾是右军总指挥,许再思是左军总指挥,两人的联合反叛,宣告着整个“武勇独立团”的反叛。徐绾、许再思的这次叛乱,史称“徐许之乱”,对江淮地区的政治格局产生了深远影响。钱镠的儿子钱传瑛跟杭州守备官马绰等将领,关闭内城城门,顽强抵抗。钱镠走到离杭州约十里地,得到了兵变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是求助于“高人”。“高人”李咸掐指一算,说道:“大王霸业方永,但分野小灾耳,请勿为虑,不然大王当有疾。”钱镠答曰:“宁愿让我有疾,也不愿让兵变伤害到百姓啊!”于是又请另一位算命先生——叶简,来掐算。叶简闭目推演,说道:“叛贼不足为虑,很快就会被消灭的。”钱镠问道:“淮南杨行密会趁火打劫吗?”叶简答:“淮南杨行密不会来的,宣州田頵则会助纣为虐,但都会在明年春天之前失败,不足为虑。”自周宝、高骈以来,江淮地区盛行迷信之风,将帅动辄算命占卜,求神问仙。钱镠突遭兵变,第一时间求占问卦,然而我们不能简单地认为钱镠也迷信鬼神之说。高骈是真的迷信,也因此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而钱镠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在利用迷信,他也许不信这一套,但他知道自己手下的兵将对此深信不疑,所以要借“神仙”之口给大家吃颗定心丸,告诉大家,我军必胜,这是天意,从而稳定军心。作为一个团队的领导,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无论是阴阳风水、八卦五行、神仙鬼怪、星座……都要做到“为我所用”,要把它们当垫脚石,而非绊脚石。钱镠快马飞奔到杭州城北,命令成及举起钱镠的帅字旗,擂鼓助阵,攻击叛军。而钱镠本人则换穿平民的衣服,潜入到德胜门,城里的部将驾一叶扁舟迎接钱镠,沿江驶入内城的东北角,翻墙而入。城墙上值夜班的巡逻兵,正倚靠着警戒鼓睡觉,睡梦中,浑然不知有人爬上了城墙,也不知此人正是钱大帅本尊,更不知钱大帅会亲手砍了他的脑袋。钱镠空降到城里,对城内外都产生了极大的震动。守军备受鼓舞,而叛军则遭受严重的打击。杜棱的儿子杜建徽驰援杭州,恰逢徐绾在城外空地聚集木材,打算火焚内城北门,杜建徽一把大火,将之全部焚毁,挫败了徐绾的火攻计划。湖州刺史高彦听到兵变的消息后,也派儿子高渭率部入援,不料在杭州以西的灵隐山下,遭遇徐绾伏击,高渭不幸牺牲。有人建议钱镠南渡钱塘江,退守越州,以避徐绾、许再思锋芒。杜建徽手按佩剑,厉声呵斥:“事若不成,此地就是你我葬身之地,谁敢再说逃跑?”大敌当前,如果轻易放弃首都或首府、总部,就会动摇军心,自毁根基。领袖就是领头羊,领头羊抱头鼠窜,羊群顿时溃散。钱镠不能走,如同李克用在危难之际不能放弃太原一样。钱镠抱定必死之决心,必死不是等死,更不是求死。他坐镇杭州,积极调兵遣将,命吴璋、马绰守北门;杜建徽、王荣守南门;又派大将顾全武率军赶赴越州,以防越州被叛军攻占。顾全武摇摇头,说道:“让我去越州,倒不如派我去扬州。”扬州是淮南节度使杨行密的总部。顾全武此话一出,震惊了所有人,钱镠也问他此话是何意思。顾全武解释道:“徐绾必定会求助于宣州田頵,从而勾来杨行密。而一旦叛军与淮南兵里应外合,我们就相当危险了。”众将恍然大悟,纷纷称赞顾全武的虑事周全。好比下棋,菜鸟只会盘算自己的布局,而高手往往会帮对手设计,站在上帝视角。顾全武就算到了徐绾叛军会联合淮南,于是先行一步,游说杨行密帮助钱镠平叛,给叛军来个釜底抽薪,将其孤立。然而杨行密与钱镠长期在江淮争霸,互相攻击,互为仇敌,如今钱镠遭逢兵变内乱,杨行密岂会帮他平叛?趁火打劫不香吗?众将又都表示疑虑。杜建徽说道:“当初,杨行密被孙儒逼得走投无路,正是大王您出手相助,才使他摆脱困境,并最终战胜孙儒,以至今日。杨行密也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不还这份人情?我建议先去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钱镠认为有道理,就让顾全武充当特派员,出访扬州,游说杨行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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