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道低头看向怀中的幼儿,忽然感觉双臂无比沉重,他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小孩,而是大晋帝国的江山社稷!小孩儿蜷缩在冯道的怀中,也许是被压抑的气氛所惊吓,也许是民间所说的“认生”,竟然开始哭闹,想挣脱冯道的束缚。冯道慌了,这要是不小心摔到地上,那可不得了!就在冯道手足无措的时候,身旁的太监手疾眼快,出手解围,把小孩儿又接了回去。当石重睿离开冯道怀抱的时候,冯道如释重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望着被宦官抱走的石重睿,冯道陷入了深思。国家更换最高领导人,事关帝国荣辱存亡,决定着民族的未来,绝不容轻视。冯道虽然德高望重,但他深知拥立新君一事,不是一张圣旨就能解决的,无论拥立何人,必须有强力角色的支持,必须以绝对的实力做后盾。兵权,就是最强力的发言权。如果没有军队的支持,远看朱友珪,近瞧李从厚。冯道退下来之后,立即私下密会了一个人,此人手中握有中央禁军兵权,名叫景延广。景延广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景延广自幼便受到了父亲严格的训练,他的父亲景建是远近闻名的神弓手,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接受了射术的系统化魔鬼训练。他的教练父亲是坚定地绝对力量主义者,坚信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技巧都是徒劳。他的射击训练以力度为主,精准度为次。他父亲的训练标准只有一条:穿铁。“射不入铁,不如不发。”这是父亲的格言。至于射击距离和铁的厚度,史籍上并无记载,我们可以合理推理,认为应该是在弓箭的有效射程内射穿制式铁甲,或者在此基础之上更加严苛,比如超远距离、射穿两层铁甲等。经过教练父亲的魔鬼训练,景延广亦以“挽强”着称,意思是可以轻松使用一般人拉不开的硬弓。在实战中,景延广超远距离射穿铁板给敌人带来的威慑力足以媲美精准点杀。凭借这身绝活,景延广欣然投军,博取功名,置于后梁朱友诲帐下。不料,还没来得及在战场上施展才华,朱友诲竟然因谋反而被软禁。景延广也因受牵连而逃亡。几经辗转,终于躲过了风声,投奔到了后梁名将“王铁枪”王彦章的帐下。按理说,他有很大几率会在名将手下大放光彩,然后走上人生巅峰。谁知造化弄人,他跟着王彦章打了“中都之败”,王彦章重伤被擒,随后因拒绝投降而被诛杀。这就好比投奔到关羽帐下,然后跟着关羽去了麦城;投奔到诸葛亮帐下,然后跟着诸葛亮去了祁山。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景延广身披数创,逃回汴州。等他痊愈之后,已经改朝换代,后唐取代了后梁。军人出身的景延广只能再次投军,从战场上改变命运。这时候,坐镇汴州的,是朱守殷。王彦章奇袭德胜渡的时候,德胜渡的守将正是朱守殷,朱守殷溃逃,成就了王彦章的高光时刻。命运很会捉弄人。景延广刚刚投到朱守殷帐下不久,朱守殷就造反了,然后被迅速消灭。这一次,景延广没能逃脱,被抓了起来,并被冠以“朱守殷党羽”的罪名,论律当斩。负责监斩“朱守殷党羽”的,是当时的六军副使,名叫石敬瑭。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石敬瑭只看了景延广一眼,就料定此人日后必有大作为,于是就偷偷地利用职务之便,将其释放。在当时,石敬瑭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坐上皇帝宝座,更不会想到,他从鬼门前前拉回来的这位,日后将断送调自己的江山社稷。石敬瑭用鲜血淋淋的事实向我们展示了滥用职权的严重后果。等“朱守殷谋反案”的风头过去之后,石敬瑭就把景延广吸纳到自己帐下。几年后,石敬瑭造反……估计“河东战争”爆发的时候,景延广的内心深处有一万只羊驼跑过。朱友诲、朱守殷、石敬瑭,自己跟谁,谁造反,唯独跟了一位忠义之士王彦章,还壮烈殉国了。景延广成了最苦逼的求职者。戴着“朱守殷党羽”的标签,在鬼门关前盘桓一圈,给景延广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他知道,一旦石敬瑭失败,自己也难逃厄运,肯定会被冠以“石敬瑭党羽”的罪名,开刀问斩,如果办案人员足够细心的话,可能还会发现他还是“朱守殷党羽”的漏网之鱼,再追查,还是“朱友诲党羽”……价值观扭曲、素来奸邪不臣、热衷谋反、屡教不改……不会有人再敢放他了,他死定了。再者,他欠石敬瑭一条命,现在,该还债了。于是,景延广在太原保卫战中意志坚定,舍生忘死,屡立奇功。石敬瑭颇受感动,并为自己当初的慧眼识珠暗自庆幸。石敬瑭称帝后,立刻将他提拔为禁军步兵总司令,加检校太保,先领果州团练使,再领夔州节度使。果州、夔州均在后蜀版图内,景延广只是享有团练使、节度使的工资待遇,并不实际掌握地区实权,“遥领”、“遥兼”是常规操作,一方面是皇帝借此给大臣提升政治地位和待遇,二是蕴含着“令自取之”的激励。不久之后,石敬瑭又让统御禁军的景延广到地方上历练,任命为义成军节度使,出镇滑州,又移镇陕州保义军,再移镇河阳,最后在天福七年又召回中央,授予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统帅禁军。景延广应该可以勉强算一个,或算作半个“河东嫡系”。看得出来,石敬瑭对他很是栽培,不仅让他拥有禁军兵权,还在6年内外放到三个重镇做节度使,混资历,在中央和地方、军事和政治上蹭经验、刷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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