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茵、冯南希他们急着赶回来,本意是来帮助张斐的。但是没有想到,他们这一回来,反而打断了张斐他们的工作。不管真假,到底是夫人回来了,许遵父女也就回家去了。毕竟这官司也不是很急。送走他们父女后,张斐便去到后院,发现高文茵并不在,一问才知,高文茵方才换上衣服,便去到厨房干活。于是张斐又去到厨房那边,只见高文茵上着灰色衣裳,下着围裙,衣袖稍稍往上撸起,躬身在灶前清洗着炖盅,两缕不听话的秀发掉在额前,轻轻摆动着。看似忙个不停,但是双目却无神。“夫...夫君?”高文茵突然发现张斐站在门前,吓得手中的勺子都差点掉了。张斐走了进来,“我不是让夫人回屋休息一下吗?”高文茵摇摇头道:“我不是很累。”“不累的话,你为何将糖当做盐放?”张斐指着笼中那碗蒸鱼。“啊呀!”高文茵急忙上前,用快子尝了尝,眼中透着疑惑之色,“不甜啊!”张斐皱眉道:“不可能呀,我方才明明见你放了不少糖。”高文茵道:“夫君若是不信,可自己尝尝,我放得是盐,不是糖。”“是吗?我尝尝看。”张斐拿起一双快子,挑了一点鱼肉放在嘴里,细细咀嚼了一番,“咦?还真是咸味。”说着,他惊讶地看着高文茵,“夫人,你方才到底滴了多少眼泪进去,这么多糖,都给稀释了。”“.......?”高文茵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幽怨地瞧了眼张斐,又将蒸笼盖上。“夫人来帮我打下手吧!”张斐突然撸起袖子。高文茵惊讶道:“夫君,你要做菜?”张斐点点头:“我外公曾与我说过,这心情不好得人,做得菜肯定也不好吃。”高文茵不禁面露愧疚之色,别看她好像挺忙的,但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道:“抱歉。我...。”“夫人无须道歉。”张斐笑道:“其实我很能理解夫人的痛苦,因为就在前不久,我也失去了所有的至亲之人。”说话时,他取下一个围裙,系在腰间。不得不说,这简简单单一个动作,是颇有风范。像那么回事。“啊?”高文茵惊讶地看着张斐。张斐问道:“夫人不知道吗?”高文茵点了下头,但随即又马上摇摇头,“我...我之前好像听李四提过一次,只不过......。”张斐笑道:“只不过夫人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地说出口来,还说得这么轻松。”高文茵轻轻点了下头。她是喜欢将不好的事都装在心里,喜事才愿意跟大家分享。张斐叹了口气,“不瞒夫人,其实我之前也痛苦好几个月,甚至一度也有轻生的念头。”高文茵诧异道:“是吗?”张斐点点头,“可回想起我与父母相处的时光,我父母总是希望我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活着,每当见到我生病,或者不快乐时,他们总会感到难过。故此我就想到,如果让我父母见到当时的我,他们得有多么难过,那些关心我的人又会有多么难过。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决定一定要健康快乐的活下去。虽然当时分别的很突然,他们没有太多嘱咐,但是我知道,这一定是他们所期望的。”说完之后,他偏头看向高文茵,只见她站在厨桌旁,眼睑低垂,似还在倾听着,似又在思索着什么。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开始忙碌起来。过得一会儿,小桃来到厨房,忽见张斐穿着围裙,不免大惊失色。“呀!三哥,你这是在作甚?”也将高文茵给惊醒过来,她下意识地抹了下眼角,小小耸动了下酸酸地琼鼻。好在小桃的目光全在张斐身上,倒是没有注意到她。张斐笑道:“今儿给你们露一手,你去找几个暖锅来,要是家里没有的话,就去许家问问,对了,家里有没有芝麻酱,没有的话,也去买一些来。”这暖锅就是火锅的最初形态,张斐也吃过一两回,说实在的,不怎么样,毕竟是最初形态,他们还没领悟到这汤底技术。“三哥,你真的会做菜?”小桃兀自不敢相信。以前张斐开玩笑的时候,说过有空给他们露一手,但也没有人放在心上,拿笔的人,很少会去拿勺子。张斐笑道:“会不会,你等会就知道了,还不快去。”“哎!”反应过来的小桃,立刻离开了。“夫人,你先帮我把那羊肉切成片,越薄越好,大小么。”张斐稍稍比划了下,“这么大即可。”“哦。”高文茵见张斐是要动真格的,还是有些懵。他真的会做菜吗?张斐舀上一大锅水,置在火炉上,又麻利地洗净两根猪大骨,放水里焯3分钟,捞出漂净。切着羊肉的高文茵,一直在偷偷瞄着张斐,见其动作非常麻利,还真不像似一个生手。张斐突然道:“切菜的时候,小心一点,可别切到手了。”“哎幼!”高文茵听他冷不丁一句,心下一惊,手上一抖,还真就切到手了,赶忙放下刀来。张斐偏过头来,问道:“没事吧?”高文茵瞧了眼手指,见只是刮了一下,并没有流血,摇摇头:“多谢夫君关心,我...我没事。”“没事就好!”说着,张斐又准备去处理那只已经光秃秃的老母鸡。高文茵突然喊道:“夫君。”张斐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高文茵。高文茵轻轻颔首,道了一声“谢谢”。张斐愣了愣,笑道:“至少比‘抱歉’要顺耳一些。”说着,他去处理那只老母鸡。高文茵稍显尴尬地瞄了一眼张斐,那无神的双眸渐渐恢复了昔日的光彩,又拿起菜刀,切起羊肉来。但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她切的羊肉要更薄了一些了。......家里的两个主人在厨房忙碌着,一干仆人却在院中晒着太阳,闲聊着。冯南希向李四问道:“小四,恩公店铺那边当真没事吗?”在他们看来,被三司针对,不死也得残废,而且他们认为,这可能是因为上回张斐帮他们打官司,得罪了朝廷,心里也很是愧疚不安。“七哥,你们放心便是,这点小事可是难不倒俺三哥得。”李四一脸得意地说道。记得最初时,一点小事,都能够将他吓得魂飞魄散,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他也成长了许多,毕竟见过世面,去过白矾楼,逛过开封府,被打过,被绑架过。冯南希稍稍点了下头。“你们闻到了没有?”牛北庆突然耸动了几下鼻子,“什么东西,好香啊!”冯南希似乎也闻到了,“这是什么香味?”这时,忽闻一个清脆的声音,“你们今儿可是有口福了,今儿可是三哥亲自下厨。”只见高文茵与小桃从后院行了出来。牛北庆震惊道:“恩公还会做菜?”又看向李四。李四一脸茫然道:“俺也不知道。”高文茵面带微笑地招呼道:“七哥,大牛,你们过来帮小桃,把桌子抬出去,今儿天气不错,我们就在院里吃吧。”“哎!”牛北庆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起身便走了过去,可行了几步,他突然又止住脚步,呆呆地望着高文茵。冯南希也是诧异地看着高文茵。小桃喊道:“你们还愣着作甚,快些过来帮忙呀!还有你,李四,你又打算偷懒么。”李四囫囵吞下嘴中蜜饯,“来了!来了!俺可从未偷过懒。”牛北庆突然低声向冯南希道:“老七,你有没有发现嫂嫂有些不对劲?”冯南希道:“你这呆子都看出来了,我能看不出么。看来咱们恩公的口才,不仅仅是在那公堂之上啊。”......几人立刻从里面搬出一张长桌和一张方桌。小桃又将三个暖锅放在桌上,又灌入乳白色的高汤。牛北庆也点燃暖管下面的木炭,听得一阵啪啪轻响。高文茵也领着李四他们,将一盘盘羊肉、青菜、豆腐摆放在桌上。“哇!好香啊!”只见许止倩走了进来。高文茵忙招呼道:“许娘子来了,想必还没吃吧,坐下来一块吃吧。”许止倩瞧了眼高文茵,只觉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问道:“这不会真是你夫君做得吧?”原来方才小桃去他们家借暖锅时,不小心就说漏嘴,许止倩听说张斐亲自下厨,有些不敢相信,于是过来瞅瞅。“叫上恩公一块来尝尝。”只见张斐从后面走了出来。许止倩道:“张三,你还会做菜呀?”张斐不屑一笑:“请许娘子说一样我不会得。”“写文章。”“咳咳!赶紧去请恩公来吧。”张斐顿时脸就拉了下来。许止倩抿唇一笑,不过她还真想尝尝这张斐的手艺,于是赶紧回去将许遵给请了过来。许遵向来不喜在别人家吃饭,但张斐可不是别人,两家也经常一块吃饭,而且他听说张斐亲自下厨,这必须要来看看啊!他们父女与张斐、高文茵坐方桌,而牛北庆他们则是坐在前面的长桌。由于张斐的性格,导致张家没太多什么主仆尊卑。小桃来张家才多久,就已经放飞自我,平时张斐在家,她也敢坐在院子里面吃零食。让张斐使唤人,倒是使唤得相当麻熘,毕竟他要赚钱养家。但要说将这主仆的尊卑,体现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他也做不到,他会觉得这很别扭,也不是他想要的家。“嗯...真香!”坐在桌旁,看着铜锅里面乳白色的高汤,散发着阵阵香气,惹得向来对吃喝没有过多要求的许止倩,也是不断地咽口水。这高汤与她之前喝过的汤,可是大不同啊!许遵虽不好这一口,但毕竟是朝中大员,还是尝过一些美味的,于是向张斐问道:“这...这当真是你做得?”张斐道:“小时候跟外公学了一些。”许止倩问道:“你外公是大厨么?”张斐迟疑了下:“应该算是吧。”他外公以前是在某个单位里面做厨的,是有编制的职工。后来因为怕张斐在外读书、工作,营养跟不上,于是将自己最得意煲汤之术传给张斐,寻思着张斐自己会做饭的话,也就不用天天在外面吃那些地沟油。不过张斐还是没少吃,年轻人怎么可能天天在家做饭。张斐先是用公快夹起一片羊肉,在锅里涮了约莫不到二十秒,便夹出来,嘴上说道:“大概这么久便行了,然后蘸着酱吃,还可以用腌菜增味。”如今暖锅和火锅还是有些区别的,在吃法上,得演示一遍。那块羊肉很自然的放到高文茵碗里。高文茵显得还是很拘束,毕竟许遵可是朝廷大员,两颊生晕,声若蚊吟道:“谢谢夫君。”“倩儿,咱们尝尝张三的手艺。”“爹爹先请。”许遵拿起快子,依葫芦画瓢,夹起一片羊肉,涮了涮,又蘸了点芝麻酱,放入嘴边吹了吹,然后塞入嘴中,刚咀嚼片刻,便尝到那肥瘦融合得美妙,而且未有尝到丝毫的腥膻味,任由那高汤的鲜美和羊肉的香嫩在唇齿间游走,再加上芝麻酱的增味,味蕾大开,给人一种强烈的满足感。“不错!不错!”都来不及下咽,许遵便是连连点头称赞。爹爹竟然称赞?许止倩很是惊奇,迫不及待地夹得一块,涮了涮,蘸得酱汁,朱唇微张,咬下大半块,不禁眼中一亮。还未开口夸赞,就听到隔壁桌的牛北庆直呼道:“恩公做得这羊肉可真是太美味了,俺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又听得冯南希低声斥道:“你这呆子,倒是小声一点。”李四趁着他们说话之际,是一个劲的勐吃。小桃则是捧着小碗,小小脸蛋上是充满失落,三哥的厨艺竟然在我之上?张斐又向高文茵问道:“夫人觉得怎么样?”高文茵点了下头:“很...很好吃。”心里也是满满的惊讶。不但会做菜,而且还做得这么好。“好吃就多吃一点,身体健康,才是家人之福。”说着,张斐突然举杯向许遵,发自肺腑道:“这些天来,真是多谢恩公的照顾,若无恩公,也不会有今日的张斐,大恩大德,张斐无以为报,在此敬恩公一杯。”许遵笑呵呵道:“这一顿可是不够的啊!”张斐笑道:“我的厨艺时刻为恩公准备着。”二人喝罢,张斐有举杯向许止倩,“许娘子...你就少喝一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许止倩杯子都端起了,当即瞪他一眼:“我才不与你喝。”说着,就举杯向高文茵,“张夫人,我敬你一杯。”“不不不!”高文茵赶忙端起酒杯来,起身举杯敬向许止倩,“应该是我敬许娘子,许娘子对文茵的恩情,文茵没齿难忘。”他们喝罢,冯南希、牛北庆也端杯过来,敬张斐和许止倩,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至于那龙山,压根就没上桌,待在马厩与马为伴。这酒一喝,大家也就聊开了。谈了谈史家的情况,又谈了谈关于店铺的事。许多事聊开之后,反而没有那么多尴尬。张斐、许遵的豁达,也令高文茵慢慢变得不那么拘谨,席间还与许止倩在旁滴滴咕咕地聊着什么。......春日里那和煦的阳光洒在院中,吃着美味的羊肉火锅,喝着美酒,聊着人生。何尝又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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