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女真人名字,每多古怪,便似完颜斡鲁和完颜斡鲁古,虽只是多了蛤蟆叫般一个尾音,却是全然不同两个人。
斡鲁的血脉比之斡鲁古要高贵一些,乃是国相撒改亲弟,成就功劳也要更大。
如今斡鲁古同婆卢火追击时,死于孙安之手,斡鲁则奉命沿长城行军,奇袭朔州。
斡鲁麾下,本有四大猛将,酬斡、仆忽得、胡剌古、乌蠢,攻打杀虎口时,乌蠢死于秦明手中,只余其三。
又有一双儿子,乃是完颜撒八、完颜赛里,都只二十余岁年纪,一并带在麾下出征。
朔州知州却是个能干的,此人本是辽国进士,去岁娄室来时,麾下军将蛮横,夺了此人妻子,是以视金国为仇寇,老曹得知,拔为知州。
这知州见斡鲁杀到,慌忙闭城,一面征调百姓死守,一面派人往雁门关传信。
斡鲁见朔州有备,亦不在意,排开阵势,直接攻打城池,朔州守军不足千数,余者皆是公人、捕快、百姓,乃至城中大户的家丁,金兵打了两个时辰,城上军民渐渐不支,斡鲁亲临城下,一箭射死知州,守军们群龙无主,眼见便要告破。
便在此时,一彪人马自东赶来,石宝披甲横刀,一马当先,自金兵侧面杀入,举刀乱劈金兵,勇不可挡。
金将酬斡上前阻挡,两个交战不过五六合,郝思文忽然自石宝背后冲出,暴起一枪,刺酬斡于马下。
斡鲁回头望见本阵冲乱,奇道:“他援军怎到得这般快?”长子撒八对曰:“此必雁门守军,若是别处兵马,岂能速至?”
斡鲁闻言,不惊反喜,大笑道:“我取朔州,本是欲图雁门,他却将兵来救,雁门关岂不空虚?”
当下传令道:“回军攻杀,让开道路,逼他们入城。”
原来斡鲁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此前折可求在金营解说山西地理,极言雁门关之重要性:“山后九州,杀虎口为北门,居庸关是东门,雁门关是南门,昔日宋辽对峙,宋国全仗雁门关,才能抵御辽军南下,若使辽人得之,则出入随意,未必能同宋国承平百年也。”
斡鲁本是知兵宿将,在他看来,杀虎口已得,若再抢下雁门关,山后三门,占据其二,且不说进退自如,便是对方想派援军,也只余绕行居庸关一途,而自家则可随时出雁门南下,令敌人首尾难顾。
他又料定,雁门关如今在老曹手中,南北两面皆有纵深,绝不会像杀虎口一般布置重兵,如今出援朔州,金兵正好趁虚取关。
斡鲁此次出征,领了一万余兵马,此刻放弃攻城杀回,石宝兵少,不敢久战,忽见城门处金兵撤尽,不由大喜,连忙领军杀入城中。
城中得了这支援兵,士气大振,斡鲁趁势退兵数里,就城外结下营寨,留副将仆忽得引兵三千留守,自领二子、胡剌古,带了余下人马,连夜绕城而过,径奔雁门关而去。
他军中有昔日随娄室征战的老卒,识得此间地理,引军奔波半夜,赶至雁门关时,天已大光。
斡鲁本欲直接抢城,此刻抬头一看,不由满口叫苦:“啊呀,啊呀呀,怎会如此?武南蛮在这里安排这般多兵马,却要防谁?”
你道怎地?却是雁门关两面山岭,高高低低,皆插满旌旗,无数旗帜迎风招展,一眼看去,竟似驻扎了千军万马一般!
笔走至此,看官不仅要问:不对啊,分明说了雁门关三千守军,石宝等带走了两千,剩下该只一千才对。
却是昨日石宝等走后,“神医”安道全站在关上俯视关城,入目只大猫小猫两三只,不由深为不安。
苦苦寻思之下,扯掉了不知多少茎胡须,忽地生出一条计策――
安某之所以担心,不过人少之故,若是人多,自然稳如泰山,那么如今虽然人少,我可以假装很多啊!此反用诸葛丞相之空城计也!
他一拍桌子,当即令人将仓库里旗帜尽数取出,不论旗上写得张王李赵,令人连夜赶赴周围大小山头,先插一个琳琅满目。
又派出百余人,三五成群,带了锣鼓各自镇守一座小山,若有人攻关,则一起敲锣打鼓,舞旗喧哗,做出一副十面围攻的气派来。
他这里忙活了大半夜,方才弄好不久,便听小卒来报,道是关前一支金兵开来,大约有七八千之数。
安道全听罢,先自大惊,随即又喜:不怕,我这里雄关巍峨,安顿下千军万马,他区区数千兵,难道敢来攻打么?
这般一想,又觉心虚,心道诸葛亮哄得了司马懿,那是司马懿聪明谨慎之故,若是换了许褚,见城里无人,岂有不一举杀入的?当初许攸大剌剌装逼,不就是找错了人?
以此推断,城外金将若是个莽夫,喜欢打硬仗,一攻之下,岂不立刻露了马脚?还是要设法彻底吓住对方,方才稳妥。
于是传令众军,都把盔甲刀枪擦亮,随他一起上了城头。
关下斡鲁正自懊恼,忽然见一众兵卒开上城头,随即一人手按剑柄,居高临下喝道:“呔!我乃镇守雁门关的大将安道全,下面主将乃是何人?可敢阵前答话!”
完颜斡鲁身经百战,自然不惧,当下跃众而出,在二子护卫下,径直奔到一箭之地,喝道:“关上守将听真,某乃金国都统大将完颜斡鲁!今日到此,特地要告知汝等,杀虎口已为我大金所破,守关军将,近乎覆没,如今二十万大军兵分三路而进,全取昔日辽土。汝等识相的,开关投降,不失富贵,若要坚守,且把杀虎口的例子照看!”
一番话说出,城上守军,人人变色。
这些守军,大多都是辽国昔日军民,战斗之志,本也有限,听斡鲁言之凿凿,哪有不怕的?
安道全也自一抖,心想是了!若是杀虎口不破,他如何能长驱直入,打到朔州来?哎呀,石宝他们几个,只怕也凶多吉少,不然对方大剌剌杀来了雁门关?
一时越想越怕,嘴上却不肯示弱,一抬头,哈哈哈大笑三声。
斡鲁眉头一皱,心道这个守将什么来路?怎么笑得比哭还难听?
安道全勉力笑罢,抖着声音道:“你这、这金狗,想要、想要骗我,我、我是这么容易上当的么?你当我不知?不过、不过是小股偏师,不知怎么翻山越岭混了进来,却、却来诈我雁、雁门关!”
完颜斡鲁脸色微变,他所说言语,的确也不大尽实,不料被对方识破,只是又疑惑,对方怎么怕的那般厉害?声音都快带上哭腔了。
安道全看着斡鲁阴沉着脸,一双眼冷冰冰望上关头,不由双腿颤抖,暗觉吃撑不住,撑着还没抽筋,又抓紧说道:“不怕、不怕告、告诉你,我雁门关,雄、雄兵三万,都、都是不畏生死好汉,你有种便、便来攻关,安某正愁、正愁不能升官发财……”
说到这里,扭身就走,却是走得慢些,就要吓倒。
他这一走,那些兵士顿时一片慌乱。
完颜斡鲁双眼紧紧盯着城头,身旁长子撒八道:“父亲,这厮胆怯了,这雁门关,说不定尽是疑兵!我们打一打。”
完颜斡鲁阴着脸,缓缓摇头:“你们不觉得,他演的太过了么?”
“此人若真个胆怯,何必在我面前出丑?为父思忖,他是要故意骗我去攻关。”
“啊?”“啊?”两个儿子齐齐一愣。
斡鲁点了点头,越发肯定:“就在关前下寨,且静观其变,他若果然兵多,见我封关不去,三两日内,必然要来偷袭,我等预先埋伏,趁机夺关,他若不来,便是疑兵无疑,我等便强破其关。”
“左右不过三两日时间,我们等得起!”
“啊呀,父亲高见!”
斡鲁信心满满说出此话时,忻州道上,数万大军耀武扬威,旗帜招展,正急急往雁门关开来。
有分教:
傲立群峰旗帜明,孤城独守道全惊。不知身后英豪到,都是二郎得胜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