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所书的这张英雄榜,就留在忠义堂中,以后若有新人加入,自会书名添上。
吴用亲手抄了若干副本,令那机灵的小喽啰,分送伏牛山、曾头市等处,叫一应兄弟都能得知。
随后一连欢聚三日,曹操辞别众人,下了梁山,晁盖等知道他挂念家小,亦未多留。
卞祥、马灵等,都留在梁山为将,连同所带大军,亦多数留在梁山操练,林冲、呼延灼等见又添了无数锐士、好马,各人干劲十足,几支劲旅齐齐扩编。
山下众人拱手而别:武松、宗允儿带着女徒儿和叶清,要去东平府去接了杨再兴,走马上任高唐州,卢俊义等有了职司的兄弟,亦各自前赴任上。
临行之前,林冲来到曹操身旁,背后解下一只包裹,双手捧着递来:“兄长,你把剑器赐了武二哥的徒儿,自家岂不乏了器械使用?这口刀若能入目,还请兄长收下。”
曹操接了包袱,打开一瞧,却是高俅那口宝刀!
当年高俅正以此刀为诱饵,赚得林冲误闯白虎堂,此前吕方于高俅尸身上拾得,曹操因这是林冲曾花钱买过的,故此交给林冲发落,不料林冲如今又送给了他。
曹操念头一转,心想这口刀在林冲手上,怕是常常想起往事伤心,也不同他推却,就手系在腰上,呵呵笑道:“兄弟赠我宝刀,愚兄却之不恭!”
林冲见曹操爽朗收了,顿时大喜,笑道:“这正是宝刀赠英雄!”两个抱了一抱,拱手而别。
曹操带着夏侯虎、房学度、时迁、杜壆、牛皋、李逵六个,领军一万,自往青州而去。
沿路无话。
这一日进入青州境内,远远望见穆弘、裴宣等一众兄弟,喜气洋洋等候在路上,见了曹操到来,大笑迎来,曹操介绍了众人相识,抱拳笑道:“当初答应妻小最多一月就回,结果拖延了半载,兄弟们莫笑武某惧内——今日便不同你等欢聚,两日后,英雄楼,兄弟们不醉不归。”
众兄弟都抱拳道:“嫂嫂给哥哥生下长子,劳苦功高,哥哥正该回家慰籍一番!”
李逵喜道:“恁般倒好,俺也正想俺的阿瓜哩。”
曹操虽未立刻和众人欢聚,诸事却都安排妥当:他让杜壆带了兵马,由穆弘领着去军营,为这些人马安排营地;青州自有置办给未成家的兄弟们同住的大宅,便让史文恭、时迁,引房学度、夏侯虎去安顿;又叫施恩、裴宣等商量,速速拣好地势买一条街巷,安置打铁巷二十八家。
这些兄弟们都是精悍得力的,曹操一番安排,纷纷自去行事,只留吕方、郭盛、周通、焦挺四个,护送曹操回府。
沿路上四个人叽叽喳喳,说起汴京相别后诸事,深恨未能赶上征伐王庆、田虎这场大热闹,走走说说间,忽然看见路边一个茶坊,门口一个老婆子,望见曹操先是一呆,随即满脸谄媚,跳脚拍手,欢声叫道:“啊呀,节度使大人回府来也,端的是可喜可贺!大人的娘子诞下麟儿,婆子替大人贺喜也!只愿大人儿孙满堂、公侯万代。”
吕方轻笑道:“哥哥,三娘嫂嫂生产前,本地稳婆见了都说肚子太大,怕要难产,因此金莲嫂嫂特意举荐了王婆,说这婆子最会抱腰收小,本事端的了得,故特地从阳谷请了来,后来和安道全两个合力,助嫂嫂产下麟儿。嫂嫂要酬她功劳,沿街买了一间好铺子送她,铺子后连着两进院子,把这婆子乐出好大鼻涕泡,就此不归阳谷。”
曹操微微一笑,这婆子乃是个贪慕繁华的,青州比之阳谷,繁华何止十倍?再说他深知这王婆乃是捧高踩低的行家,晓得自己在青州势力不凡,死活也要凑上来做个靠山不可。
不过无论如何,王婆毕竟接生有功,有这般一个人物做街坊,家里女眷孕产,便多一分保障。
当下下马来,拱拱手道:“王婆你是老人家,伱我又是老邻里,何必如此恭谨?论起来,你替我孩儿接生有功,我还不曾谢过你。”
王婆连连摆手:“大人将天比地!大人虽然谦和,婆子却不能不知好歹,恭谨是一定要的。至于什么谢字,大人说这个字,实在是羞得婆子我没脸——”
她夸张的往后一比划:“这么好的店铺、宅子,都是大人家娘子赏婆子的,婆子若还不知足,老天也该发个雷劈死我也。”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天上一个霹雳响起。
王婆吓得一抖,跪倒在地,叫起撞天屈来:“老天爷啊,听全乎了话在打霹闪呐,婆子可没有不知足啊。”
曹操见她老脸都吓得青白了,不由哈哈大笑,忽听一个娇嫩清澈的声音急切道:“瞧这个人,莫不是胆包了身子?老天爷发怒他也敢笑,快快谢罪,不要让老天爷见怪你。”
曹操寻声望去,却见一个清秀少妇,正坐在王婆店里喝茶,此刻两道烟眉似蹙非蹙,一双彩眸似喜非喜,盯着自己露出些担心模样,不是李清照更是何人?
曹操一笑,抱拳问好:“原来是李夫人。”
李清照眼睛微微一瞪:“是赵夫人!”
曹操再次抱拳:“李兄。”
李清照微微一愣,无奈还礼:“武兄!”
王婆那双贼眼,不逊色孙大圣的火眼金睛,听他两个在这里打机锋,眼珠子在二人身上一溜,心中已是欢喜起来:捣子,中我计也!
再把李清照上下一看,暗自点头:我道世上哪有猫儿不吃腥,他如何便看不上张惜惜那般美人,原来是爱吃一口好鱼——这个李娘子,虽然年纪大了些,容貌也不如张惜惜那小蹄子娇媚,但是这身气质,却是天下罕见!我常听街坊夸说她填得一手无双的好词,不逊于东坡翁、柳三变,武大如今乃是顶天立地好汉,原只有这般极品,方能入得他眼……
她一双贼眼来回乱转,霎时间,心中已冒出五六十条好计策。
口中却笑起来:“瞧瞧这个大人,堂堂节度使,威震山东河北的好汉,如何今日也说起痴话来?”
曹操和李清照都看过来,曹操嗔道:“你这婆子,休得见风便发,我如何说痴话?”
王婆指着李清照道:“便是婆子这双老眼,都看出这位夫人乃是绝代的佳人,大官人如何称她为兄?”
李清照毕竟单纯,只道她真个不懂,连忙解释道:“王妈妈误会了,武兄这般称呼,是拿我当笔墨朋友相待,不以我是女身便小觑我。”
王婆“恍然大悟”,啧啧连声:“这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婆子何其有幸?能和你们这些大学问人做街坊,日子久了,连我这茶坊,都多了几分雅气。”
李清照心地好,不愿见人捧高她,当即笑道:“什么大学问人,王妈妈谬赞了,其实王妈妈才真正让人佩服哩。”
曹操听了怪眼一翻,讶然道:“你佩服她?你了解这婆子么?”
李清照见曹操不屑,顿时有些不快:“王妈妈的事情,我亦听家里下人说过些,她老人家三十六岁便没了丈夫,独自拉扯儿子长大。武兄,这个世道,一个女人没有田产、积财,有几个能好好活下去?王妈妈却是凭着自己双手挣饭吃,她学了煎茶的本事,又会针灸刮痧,亦会抱腰收小,还做牙人,得空收些旧衣服缝洗干净发卖,辛辛苦苦半世,独自一人支撑家业,这等坚强女子,如何不值得我佩服?”
王婆听得微微发呆,她在市井中厮混了一辈子,是人是鬼都要往来,真心还是假意,听音便知端倪:李清照这番话情真意切,听在耳里,撞入心头,想起几十年苦守挣扎,一时不由眼眶发热。
暗自忖道:怪不得她这般大家业,却日日来我店里喝茶,每每多给银钱,又几次给我布匹,只说些什么花样旧了不爱了的话儿,本道是个不知世道艰难的痴呆文妇,原来人家竟是为了接济我。罢了,罢了,老娘常听人说什么知己难得,难得知己,不料我王婆的知己,竟然在这里!
忍不住擦了把热泪,心想罢了,士为知己者死,你虽知老娘的诸般手段,却不知老娘为头擅长的是做媒,说风情,做马泊六!你那个老公一去几年不回,你这般年纪又没生下个一男半女,你老公贼心思可想而知!你既然是老娘的知己,岂忍见你秋月春风寂寞空度日?舍死也要把你说给这武大郎,叫你过些男欢女爱的快活日子,方不负你我知己之义也。
至于老娘自家赚一笔厚厚银钱,亦是你我知己之份也。
李清照一番言语说出,老曹也不由动容,暗自点头,心道这怕便是男人不及女人处,她这番话,虽然天真了些,却也不无道理,这个世道,男子汉活着尚且艰难,何况一个妇人家要挣命?
心中不由一软,看向王婆时,眼神便和缓些:“王婆,听说你有个儿子,一向在外和人跑生意。我想你如今年纪也大了,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方好,你那儿子若还能用,你写信唤回来,去我商行中做事,若是老成能干的,我自提拔他。”
王婆听了,那是从天而降大喜,只觉心头一热,腰膝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哎呀呀,我那儿子,其实是个利落的,只是没人肯指他条好道走,若蒙大人抬举他,是他老王家的祖坟冒青烟也。”
心中念头飞转:李娘子一说老娘好话,这捣子便给了这般大甜头,可见他心里是爱极了她!罢了,你两个一个是老娘知己,一个是老娘恩主,莫说区区李娘子,你便是玉皇大帝的老婆王母娘娘,老娘也拼得雷劈,也要替你两个挨成十分光也!
她正想着,天上咔嚓又是一个炸雷,好王婆,为了儿子前程,虽然吓得闭目咬牙颤抖,却是决计不改心头盘算的计划。
曹操使个眼色,周通上前扶起王婆,笑呵呵道:“你是我哥哥邻居,不要跪来拜去,不然旁人见了,只道我哥哥跋扈。”
曹操点点头,回身从车子里随便打开了一个箱子,顺手摸出两只老大金镯子,把来递给王婆:“一事归一事,刚说了要酬谢你接生我子,这两只镯儿你收好了,权充个棺材本儿。”
王婆被那金光一刺眼,当即眉开眼笑,心道今日却不是财神爷爷来我家住?叫老娘发这般横财!当下收了两只镯子,口里千万般好话滚滚涌出,又要请老曹喝茶,老曹不舍地望了一眼李清照,摇头道:“改日来喝茶吧,我打了半年仗,家中岂不挂念?这边回去望望老小。”
说罢冲李清照抱抱拳:“李兄请了。”
李清照忙还礼:“武兄请。”
曹操也不骑马,牵着马儿望家里去,李清照愣愣看着他背影:“如今四海太平,他却哪里打了半年仗?”
王婆在她身边坐下,故意把镯子拿出来摆弄,口中道:“夫人心中只有学问,却不知道前些天传的热闹哩,说道是淮西反了王庆,山西反了田虎,这两个都是魔王托生,要夺赵氏天下,连太尉高俅都遭杀了,多亏童贯大人南征北战,麾下又有个将种,便是山东好汉‘武孟德’武植,打起仗来,本是不弱于那曹操,王庆、田虎两个魔王,都遭他亲手杀死,因此官家信重,封了青州节度使的大官儿……”
说着悄悄看一眼李清照:“啧啧啧,这般一个大官儿,风尘仆仆归来,第一眼便要望老婆孩子,这等男子汉,虽然矮些,却当真是女人家绝佳的归宿也。”
李清照先是点头,随即想起自家情形,不由神情一黯。
王婆偷眼瞧见,暗自得意:中我计也!知己啊,任你词才无双,却不知老娘做马泊六的本事,也从不曾服过人也。
当下趁机叽叽喳喳,指手画脚,说出好多似是而非的道理、无中生有的揣测来,把个清照听得心儿乱、泪儿垂、意儿徨,这里暂不细说。
只说老曹回到府上,却见许多莺莺燕燕列在门后,门口三个佳人俏生生立着,居中扈三娘唇红齿白,抱着个大胖小子。
曹操一见顿时激动,伸手就要去抱孩子,扈三娘灵巧转身,让了开去,乐悠悠道:“官人百战归来,不忙回家,却和王婆罗唣什么?莫非又有什么张惜惜王盼盼的,走了她的门路,窥伺我的官人?”
周通立刻打岔,瞪大了眼惊道:“嫂嫂好聪明!如何知道那王婆是要做媒?只不过不是替我哥哥,却是要说个婆娘给小弟我,然而小弟绰号‘俏郎君’,在哥哥手下众多兄弟中,也算出挑的,岂能轻易从了?至于哥哥和他说话,是要酬谢她为小郎君接生之故。”
三娘瞪他一眼道:“你哥哥手下众多兄弟中,我最信不过的便是你的话,焦挺兄弟,我要听你说,那王婆可是要给你哥哥做媒?”
焦挺想了半天,缓缓道:“要给她儿子谋个差事。”
潘金莲最知王婆手段,插话道:“她家店里的,是什么人?”
焦挺道:“是李兄。”
三女对望一眼,同时暗松口气,潘金莲堆起笑容,便去搂曹操胳膊:“官人,说好一月便回的……”
周通叫人把几辆车儿拉进院子中,一扯三个兄弟:“哥哥,我们过两日来接你去英雄楼。”带了人扬长而去。
李师师奇道:“今日不和兄弟们喝酒么?”
曹操瞪起眼道:“什么兄弟?兄弟如衣服,老婆如手足,儿子如心肝,叫他们都等着去,且让我抱一抱我的好老婆,还有我的好大儿!”
一群莺莺燕燕顿时笑得花枝招展,李师师夺了三娘孩子递去道:“你还是先抱你心肝吧!”
曹操顺势接过,只觉入手一沉,心中一霎时百感交集,低头看去,只见那孩子胖乎乎的,虽只四个月,却似寻常小儿周岁一般,面皮白嫩如牛脂,一双眼睛黑黑亮亮,也不哭闹,骨碌碌打量着曹操。
曹操早已是笑容满面,欢喜道:“好大儿,端的肥白可喜,来,叫爹爹。”
三娘回头道:“你们先下去吧,准备沐浴、酒宴,不必在身边伺候了。”一众莺燕齐声娇应,各自退下。三娘这才瞪了曹操一眼:“这么大的孩子,会叫爹爹就是妖怪了。你喜欢被人叫爹爹,今晚宿在金莲房里吧。”
潘金莲啊呀一声,假装羞涩:“姐姐如何这般说话?奴家什么时候叫他……了?”
三娘道:“你要再装,就让师师排第一。”
李师师红了脸道:“长幼有序,不可不可。”
三娘道:“自家姐妹,扯什么俗礼,论起来倒是你年纪最大,早些怀了宝宝不好吗?”
李师师闻言,脸色更红,咬着嘴唇点点头:“既然姐姐相让,那我也不推辞了,早早生下孩子,小蛮也有个一起玩的。”
金莲气得跳脚:“我说什么了?就被你们排挤了出去?我不管,我和师师一起。”
师师捂着小口道:“既然三娘说不拘俗礼,索性都在一起……”
老曹听了大喜,他离家数月,早忘了腰子疼的无力感,此刻战意勃发,正要点头叫好,话到嘴边,化为一声惨叫,却是胖儿小蛮,两只小小胖拳,紧紧扯住他爹胡须,往回力拽,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再说:“呔!便是你这厮欲夺小爷的食粮么?”
有分教:小小少爷食量高,圆圆一对好粮包。明天早饭偷吃尽,才见老爷手段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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