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一大早,爹爹和哥哥,冒着大雪把他们送到了县城,本来要送他们上火车的,但天气恶劣,被仝战推辞了,只会目送他们上了汽车,她挥着手让他们回家,等再回头的时候,眼眶已经湿润。
“怎么还哭了,舍不得他们,有假了就多回来看看。”
“我不是感性的人,但这样的画面总会让我难受,尤其是看到爹越显佝偻的背影,我就忍不住想哭,还有哥哥,每次看到他的手,我就觉得心酸,还有你身上的那些疤痕,你们,”都该是英雄的不是吗?
为什么会发生后世那些不公平的事儿呢?
“好了,说这些干啥,你的家人都是善良之人,你该感到幸福才是,不像我,从小都漂泊在外,从未感受过什么家庭的温暖,哪怕后来被人收养,也是靠自己的体力换取吃食的,毕竟,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不是吗?”
“对不起,让你想起你的伤心事了,”
“两口子之间这么客气干啥?我初八上班,我们回去之后先去京城的老房子看看,这么多年不回去,也不知道那房子还是咱们的不了,”
回程的火车倒是顺利的很,到京之后,他们直接去了二环内的一个小胡同里,找到了那家三合院儿,虽然几十年过去,但因为周围都没多大的变化,所以仝战倒是很轻易的就找到了记忆中的院子。
他们的行礼已经放到附近的一个招待所里,所以夫妻俩都穿着普通的老百姓衣服,大大方方的走进了那个院子,这是一个闭口式的三合院,所谓三合院,就是没有倒座房后罩房的四合院。
典型的坐北朝南。
北面正中为堂屋,左右分别为客厅和粮仓,东厢房作厨房和餐厅,西厢房为卧室。
四周有围墙或仅筑墙将东西厢房连接起来并在围墙同堂屋相对处开门的为封闭式三合院,无围墙的为开口式三合院。
中间的空地主要用作晒场,也有在周边种植花草果木。
当然,这是作为正儿八经一家人的布局划分的,清朝末期之后,住房紧张,三合院里也都住进来好几户人家,而这家三合院里住了三户人家,堂屋里一家,东厢房一家,西厢房一家,做饭什么的,就在自家的廊下,厕所都用外面的公共厕所。
仝浩的家就是西厢房的两间屋子。
这不,他们一进院子,东厢房里就走出位老太太:“同志,你们找谁?”
“关大娘,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猛子啊,刘猛,就西厢房刘鞋匠的儿子,”
这位大娘他走的时候,也就二三十岁,还很年轻呢,然而二十年多过去,也五十多岁了吧?
那位关大娘盯着刘猛看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的天,真的是猛子啊,老头子,老头子,快,快过来,你看,刘铁军的儿子回来了,”
关老头弓着腰从屋子里走出来,仰着头上下打量一番之后,认同的点头。
“这模样倒是长得像铁军,你真的是刘猛?这些年你去哪儿了呀,怎么就不知道回来看看呢?”
刘猛当初走的时候,就是把家托付给了关家,所以这会子看他们认出了自己,也很高兴。
把叶欢往前一带:“大爷大娘好,这是我媳妇,这不是解放了吗?我们工作也稳定了,所以才想起来回家看看,只是不知道我家,”
一提起他的家,大爷大娘的脸色骤然一变,然后俩人神神道道的拉着他们进了东屋。
“猛子啊,你还不知道吧?你走之后五年,你娘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小子,现在,就住在你家呢,”
“看你这表情就不知道,你说你这些年去哪儿了,怎么也不留个信儿,现在他们出门了,你,”
刘猛的脸色陡然间变得很难看,“现在房子的名字是谁的?”
“当然是你的了,你爹死后不是换成你的名字了吗?当年你娘跟人跑了,你爹就和她离婚了,这件事咱们街道上都知道,所以你娘想方设法想把房子变成她的名字的时候,遭到了大家伙的反对,所以到现在这房子还是你的,你,”
“好,我知道了大娘,谢谢你们,这是我给你们带的礼物,我回来的事儿就不要往出说了,我不想见她,她既然想住,那就继续住吧,不过这房子肯定得换名字了,因为我现在换名字了,去过户一下。”
仝战不想见到自己的娘,就干净利索的出了那个院子,只不过,当他带着相关证明文件,证实刘猛就是仝战,仝战就是刘猛的资料来到街道办盖章的时候,临签字前,却把名字换成了叶欢的名字。
叶欢什么也没问,之后两人又去了房屋登记部门,最后拿到了建国之后新印发的所谓房产证明。
仝战利用自己如今的身份,特别交代不许他们透露叶欢身份给马冬梅。
“如果她问起来,就告诉她这是她儿媳妇的房子,已经和她马冬梅没有任何关系就行了。”
“她现在可以在这儿住,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们来要房子,她就得给我们腾出来。”
仝战不想见她,只是这样跟街道办事人员交代了一番,就领着叶欢离开了。
到了招待所,她才问他:“为什么突然改了名字?这是你爹留给你的房子。”
“当年因为刘猛这个身份更适合潜伏,所以就用了,调工作之后,才知道这个名字不能用,就连姓氏也得改,我没办法,才用了仝战,其实我挺对不起我爹的,”
“那怕什么,以后生孩子,改回刘姓不就行了?”
“这不是还没孩子的吗?与其用我的名字,还不如用你的名字,如果将来我有个什么,你和孩子起码还有个住的地方。”
叶欢陡然一惊,转身一下就捂住了他的嘴:“我不许你胡说八道的,你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事儿?”
“傻丫头啊,我们这是特战旅,知道什么是特战吗?所面对的都是高危工作,我们每次任务前都会写遗书,欢欢,你身为军人,理应明白我工作的特殊性,我也不想隐瞒你,只是,马冬梅并不是个好对付的女人,现在我们不去招惹她,是因为我们有房子住,至于将来,”
“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我们才刚刚结婚,我不允许你说这些危言耸听的话,你记住,你现在是人夫,将来是人父,你这条命,最好给我牢牢的看护好了!”
仝战看小媳妇生气的样子,就觉得有趣,唇角一勾,揉了揉她的头发。
“好了,这不是提前跟你说清楚吗?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和那个女人杠上,真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脸带着自己的私生子回来,看来这脸皮,比万里长城的城墙还要厚!”
叶欢看他表面是在嫌弃,眼神里却带着一抹黯然的时候,忍不住叹息一声。
“你这又是何必呢,那毕竟是你亲娘,也许她知道错了,就是回来找你了呢?”
“如果不是她,我爹也不会被气死,就是因为她跑了,整日郁郁寡欢,借酒浇愁,小病拖成大病,最后药石无医死的,死的时候,我穷的连副棺材都给他买不起,最后让他裹着草席匆匆下葬,虽然回京之前我重新给他做了棺材,立了碑文,可是这种遗憾,一辈子都弥补不了,你说,她有什么资格住在我爹的房子里?”
“她那儿子比我小五岁,今年也有二十八岁,因为没有户口,所以一直做临时工,也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关大娘说他游手好闲的很,这样的人我的房子岂不成了他们唯一的容身之地?美得他们,凭什么我要给他们提供这样一个遮风挡雨的好地方?”
不知想到了什么,仝战突然转身,叶欢不明所以,赶紧拉住他:“怎么了这是?”
“我觉得我逃避不是办法,应该现在就把他们撵走,永绝后患。”
叶欢一把拉住他,“可是这房子,我们现在也不住,就算现在撵出去了,那以后呢?只要我们不搬进去,他们就会寻找各种机会来骚扰其他邻居,与其这样,还不如等我们需要的时候,再过来一次搞定,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搬进去,他们就算来闹,又如何呢?”
仝战抿了抿唇,住了脚,但明显还是有些不甘心,叶欢哪能不清楚他现在是什么想的?
同样是儿子,一个被抛弃多年,一个悉心照料这么多年,谁的心里会好过?谁会平衡?
嘴上说不想见,其实还是想见见的吧?
“他们过的并不好,不是吗?而你现在,结了婚,又有我疼着你,到底谁幸福啊?”
仝战终于被叶欢逗乐了,“你这会儿不觉得害臊了?”说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我为什么要害臊?我的男人这么优秀,那个你素未谋面的什么弟弟,连你的脚趾头都比不上吧?”
彩虹屁一吹,仝战果然不再纠结了,拉着她的手回到了招待所,两人睡了个午觉,就坐上车回部队,殊不知在他们离开之后,原本安静的万庆巷,却因为街道那边传过来的流言蜚语,让刚刚拉着火柴盒回来糊的马冬梅母子俩怔楞到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