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淡的愁云笼罩在丁家二房长姐丁采莲的头上。
爸爸突然间就走了,连句话也没留下,丁采莲的悲痛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了。
最关键的是,杀死父亲的人是自己的母亲,所以当公安的人过来问询处理结果的时候,大伯三叔他们坚决不原谅的态度,也影响到了他们姐弟几人的判断。
这件事从根儿上说,就是母亲的不对,父亲总归是为了救舅舅才落下残疾,而母亲和父亲争执的根由,也是他们。
所以,她既然无法左右自己的娘家,就该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丁采莲甚至自私的认为,父亲死之后,母亲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她们姊妹俩卖个好价钱。
她不想被人左右接下来的人生,所以她选择了不原谅,只有母亲离开他们,她才能真正的掌握自己的人生。
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丁采桑,她恨透了李二菊掺和她的婚姻,有她在,她一辈子也别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所以,她也投了赞成票。
至于丁建立兄弟三个,也是看丁采莲姊妹俩的方向走的,于是最终,子女们的自私,决定了李二菊咎由自取的结局。
他们伤心只是为父亲,至于母亲那边,她自己的娘家人还不在意呢,他们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对于未来,姐弟几个人是茫然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丁采莲的想法是:“我会继续在汪奶奶那里干,好歹每个月有十块钱呢,我也会继续上学,只要我考上了中专,分配到好的单位去,才能帮扶你们。如果我回家种地,我们一辈子就只能种地,所以你们几个,还想继续读书吗?”
丁建立一脸犹豫:“谁不想读书,可是钱呢?”
“你今年初三,初中毕业如果你也能考得上中专,也是能分配工作的,”
不等丁采莲把话说完,丁建立就摇头:“姐,你太天真了,中专是那样好考的?只有优秀的人才能考得上,我连推荐去当兵的资格都没有,别说考中专了,不过既然是最后一年了,我想好歹拿到中学毕业证,这样将来也能好找工作。”
丁采莲没有意义:“那就把它读完,读到什么程度,看你自己,但如果你考不上,也当不了兵,”
丁建立叹气:“那我就回家种地,”
丁采莲不再说什么,看向丁建新和丁建成:“你们两个呢,种地你们也种不了,读书是你们唯一的选择了,如果还像之前那样就知道玩儿,以后就是在地里刨食的命,谁也救不了你们,而我也只负责到你们十五岁,十五岁以后,你们自己要对自己负责。”
丁建新和丁建成立即表示他们要读书。
小学每个孩子三块钱,初中学费五块钱,再加上食宿费,光这一年下来就要准备至少三十块钱。
她上哪儿去弄这些钱呢?
她的学费说是汪奶奶付了,却也是自己用劳动换来的,但是兄弟们的学费从哪儿划拉呢?
他们都来上学,谁去地里干活?指望丁采桑?
当丁采桑发现姐姐的眼神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冷冷的回了一句。
“你别管我,我也不会管你们,我会尽快把自己嫁出去,只有我嫁了人,才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三个弟弟你来管,谁让你是老大呢,我这人比较自私,我只管住我自己不伸手问你要钱就成了。”
丁采桑的话,自私到了极致,偏生这就是她的本性,丁采莲还能说啥?
对于大伯要帮他们盖房子的事儿,丁采莲姐弟几个除了感激之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还能说啥?父母都不在了,他们自己都顾不过来,如何谈报答?
但是,学还是要上的,不上学两个小的弟弟能干啥?让他们天天在家野着玩儿?还是去地里面挣那微薄的工分?
几经考虑,知道三叔是没办法帮他们的,于是姐弟几个,在大伯大伯娘来出租房的时候,说出了他们的请求。
借钱。
“大伯,我们现在不借钱,毕竟手里面还有一百块钱,房子的事儿您已经帮了,本该不能再提要求,可建立已经在读初中最后一年,不拿到毕业证不合适,所以他得继续读下去,建新和建成年纪小,工分也挣不了多少,也得继续读,我的工资只能顾得住建立一个人,建新和建成我帮不了,所以想来想去,只能厚着脸皮来求您了,”
“我们每个人每个月都有三十斤的口粮,家里也有自留地可以种,光吃饭是饿不死的,但是上学需要钱,我们不白让您出钱,会写借条,借钱上学,等将来有能力了,会一笔一笔归还这笔钱,包括家里盖房子的钱。”
丁振龙为什么不直接提出要帮他们,就是在等他们找过来,主动提,这样他才可以帮。
因为他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的付出就是理所当然的,他也需要回报,也需要利息。
丁振龙低头沉吟片刻,看向丁采莲:“那你打算借多少?”
丁采莲摇头,“暂时还不知道,至少现在手里还有一百块,这马上就年底了,这笔钱留着明年看看,我只是提前跟您说一声,等需要的时候,我会以我们姐弟几个的名义,向您写借条。”
丁薇挑了下眉,不是以她自己的名义,而是姐弟几个人,看来丁采莲也不傻,没有傻乎乎的自己背上所有的债。
环顾一周,没有看到丁采桑,看来丁采莲已经将这个妹妹刨除在外了,毕竟丁采桑跟他们的追求,似乎是背道而驰的,她也大了,管不住,只要不给这个家添乱,也许对于其他姐弟来说,都阿弥陀佛了。
丁振龙很快意识到丁采桑没有来,下意识的问:“采桑呢,她不读书了?”
采莲苦笑着摇头,“她不读了,也不让我管她,我也管不了,她说要把自己嫁出去,但是拿什么嫁,出多少嫁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问,怎么谈,比起几个弟弟,采桑的问题,才是大问题。”
赵青青也不能接这个话茬,她本来就不喜欢丁采桑,丁采桑完全就是李二菊的翻版,如果她接了这个话茬,日后真出了什么问题,怕还是要担责任,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丁振龙见媳妇没应声,就知道她也不想管,而丁采桑本身,也是个不省心的,他有自己的孩子要管,哪里有什么精力再去操心别人家的事儿,也没支声,不过却给了丁采莲承诺。
“日后你们几个的学费,可以先从我这儿借,至于什么时候还,看你们的能力吧?大伯也没本事帮你们找工作,所以以后你们还得靠自己,采莲啊,以后辛苦你照看这个家了,还有建立,好好学吧,大伯会找大队支书好好说说你当兵的事儿,你家这情况,也不知道部队上要不要。”
丁建立摇了摇头,“肯定不会要的,大伯你别费心思了,我不当兵,我初中毕业之后会在县城看看,有没有临时工的空缺,如果找不到工作,我就回家种地去,总归有这双手,也饿不死,已经麻烦您太多了,够了。”
不得不说,丁家二房的长子和长女,是一点也不像李二菊的自私,最像李二菊的丁采桑能让所有人厌弃,也是一种本事,下面的两个小的,只要好好教,也不会走歪道。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容易被蛊惑的年纪,读书至少能保证他们不走歪路,所以丁振龙愿意资助他们读书。
“今年过年就和我们一家过,等你三叔三婶搬走了,我们就搬回来住,你们还住你们原先那屋,等明年春天房子盖好了,再回去住也不迟。这学期建新和建成就不要去了,让你姐在家教教你们,顺便糊点纸盒子,建立你明天直接去学校报道,”
乡下没有住的地方,回去上学也是折腾人,在城里他们也错过了开学的日子,上学也是个麻烦事儿。
干脆这学期不去上,让采莲在家教教,让他们做点手工活,毕竟天也冷了,不再适合来回折腾了。
丁振龙事事考虑在先,丁采莲非常感激大伯大娘的帮助,所以很顺从的应了下来。
就这样一直到了11月中旬,在丁振虎去世二十天之后,丁振豹和王玉环从出租房里搬回了村子里刚盖好的一间屋子。
至于一间屋子怎么住,那是他们一家考虑的事儿了,寒冬腊月即将到来,人多挤在一起说不定还暖和呢!
虽然走得匆忙,但老三家却给丁振龙结算了近六十块钱的费用,这笔钱丁振龙没有拒绝,理所当然的收下了,毕竟这是他们应得的。
“我们没有大钱,既然你们二姑给了二十块钱,我们也拿二十出来,以后你们几个都好好的,不要再给你们大姐添麻烦了,好好学习,比啥都强。”snew
三叔回老家之前,给建立掏了二十块钱,算作他们对姐弟几个的帮助。
建立红着眼朝丁振豹鞠躬。
11月底,丁振龙拾掇干净房子,搬回了出租屋住。
不过丁薇和丁香依然借住在汪家,毕竟只有一间屋子,堂屋是哥俩住的,单独的屋子是爸妈偶尔团聚住的,姐俩就不回去添麻烦了。
采桑倒是和几个弟弟睡一个屋,但她有单独住的床,虽然这个屋子给他们留下了一定的阴影,但那是自己的亲爹,还能害怕吗?偶尔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掉眼泪,哪怕铁石心肠的丁采桑,也会抱着采莲哭喊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夜之间,爹妈都么了,我们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点,姐,你说咱们会不会嫁不出去啊!”
丁采莲现在已经看开了:“嫁不出去就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好了,也没啥,倒是你,你还嫁那个人吗?”
丁采桑眼睛里闪烁着泪花,果断的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还能嫁的过去呢?”
“之前爹妈不同意,嫌彩礼钱给的少,现在咱家出了这事儿,人家再愿意才怪了,没指着我鼻子让我滚都不错了,没事儿姐,你不用操心我的事儿,我会给自己找个好人家的。”
丁采桑突然间这么善解人意,真让丁采莲不适应:“你给我老实说,你到底有没有被男人给那个了?”
丁采桑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笑了:“我有那么傻?那只不过是我使得手段,想逼着咱妈给我彩礼降降价,好把我嫁给我想嫁的人,可惜啊,如意算盘打错了,即使我都那样了,最后不还得该多少是多少?”
丁采莲听完这话,长吁了一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你不知道,我一直担心你被人家给,”
“我丁采桑再傻,也不会拿自己的声誉开玩笑,那都是演给咱妈看的,分寸我有,毕竟事关我一辈子的大事儿,我岂能马虎大意?”
“姐,咱妈被判了十五年,十五年啊,出来以后她都五十了吧?到时候还来找我们咋办?”
丁采桑的话让丁采莲陷入了沉思,沉默片刻后,她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们这么做,她必然恨透了我们,可她又被判了刑,影响了我们几个人的未来,连大弟也没办法当兵,我将来找工作也会有所限制,我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心情来讨论这件事,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十五年,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又在哪儿呢?”
丁家二房的事儿,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丁采莲恢复了正常作息,上课照顾老人,再顺便再去看自己的弟弟妹妹。
总归出租屋那边有丁振龙坐镇,丁建新已经学会了简单的煮饭,复杂的不会做,熬点稀饭炒个菜的能力还是有的。
馒头丁采莲得空的时候会给他们蒸一笼屉,够他们吃个两三天的,吃完了再去蒸,这个过程即使不炒白菜和萝卜,腌点菜也能吃饱,毕竟丁采莲中午顾不上他们,丁振龙工作忙的话也不回来吃,这哥俩就只能学着自己动手,也算是成长的地步吧?
丁采桑不知用什么关系,给自己在纺织厂找了个临时工的活,问她也不说,只说她现在也能挣工资了,一个月十八块钱,有了工资就不用吃丁采莲的了,其他的,不让她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