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手伸到龙头下,清亮的自来水哗啦啦流出来。
那双手手指修长,指节有力,手腕凸起的骨节有种别样的精致。
洗去了洗手液,抽了张纸将手擦拭干净,男人推开门。瞬间音乐声震耳,一对男女正在深情地对唱,其他人在起哄、喝酒、掷骰子。只是唱歌的两个人都五音不全,荒腔走板地跑着调。
年轻的男人倚在卫生间门口,低头点了颗烟。抬头,包间里霓彩灯照射着,挺直的鼻梁在脸颊上投下影子。黑色西装里的白衬衫没有打领带,反倒敞开了两颗扣子,脖颈修长,喉结性感。
“岳松!”别人见他出来,招手喊他,“来来来,继续喝。”
岳松手指夹着烟过去,又喝了几杯。看看表,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挡住了别人再给他倒酒:“我三个小时后还有个会,得先走了。”
朋友不满:“现在可是半夜。”
岳松支了支下巴:“跟m国那边的视频会议,他们那边是下午。”
“艹,没劲!”朋友笑骂,“你这工作狂。”
岳松笑笑,掐灭了烟,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先走了。”
他离开包间,关上隔音门,耳朵顿时就好受多了。
金鼎ktv是k市很有名的娱乐会所,他和朋友常来,走廊的服务生认识他,带着职业微笑,闪身躬腰给他让路:“岳少。”
岳松随意点点头,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准备给司机打电话。
只是电话还没拨出去,身旁的一个包间的隔音门没有预兆地打开,有个人几乎是扑出来,一把捉住了岳松的手臂!
岳松诧异看去,却看到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一头头发也染着非主流的颜色。
而且那双眼睛太大了。如果卸去了那些过浓的睫毛膏和眼影,这应该是一双大而漂亮的眼睛。只是眼影太重,睫毛膏太浓,妆容效果未免就过于夸张,好像眼睛占了三分之一张脸那么大的面积。
“别让她跑出去!”岳松听见那房间里有人喊。声音略显慌乱。
与此同时,已经有人自身后抱住了那女孩子的腰,用力把她往后拖拽。
女孩捉住岳松手臂的手本就无力,被人拖着,那手沿着岳松的手臂一路滑到手腕,再到手,最终指尖脱离。
从抓住到脱离,其实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女孩被拖进去,隔音门随即关上了,不管里面有什么,正在发生什么,都被关在了这道门里面,与岳松无关。
但岳松相信自己看到的,就在刚才那短暂的两三秒的时间里,那被拖回去的看起来已经不能说话的女孩,涂抹得接近深褐黑色的嘴唇在动,那口型分明是——救我!
岳松扭头想叫服务生,刚才那服务生却已经消失在拐角了。
岳松转回头,盯了那扇门一秒,霍然推门进去了——即便她看起来不像是什么良家少女,无论如何,看到女孩子求救,他也不能不管。
屋中的人没想到会有人突然进来。还清醒着的人吓了一跳,站起来吆喝:“你干嘛?你谁呀?”
沙发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好几个,失去意识,神情迷幻。岳松一看,心里就有了数。
但他管不了这些人,他只管刚刚那个向他求救的女孩子。那女孩被放在沙发上,软软的,显然也将要失去意识。
他走过去将她翻过来,撑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眉头就皱了起来。
“艹你妈!听不见人话啊!”有个身上很多纹身的非主流青年过来就推他。
岳松倏地捉住那人的手腕,皱眉说:“她情况很不好,得送她去医院!”
又有别人冲过来,直接挥拳头:“去你大爷的医院!”
服务生从另一个包间送了酒水饮料出来,经过628房间的时候,被突然撞开的门差点打到,吓得他一个激灵贴在了墙上。
撞开门的是个一头黄毛的非主流青年,他倒在地上呻/吟,爬不起来。显然是被人丢出来的。
紧跟着,又有一个纹身青年被丢了出来,在地板上滚了两滚,撞到墙根才停住。
艹,打架了吗?
服务生正想呼叫保安,又有人走了出来。年轻的男人不仅嘴角有血,西装和衬衫也乱了。他怀里横抱着一个看起来意识不清醒的女孩。
服务生看到这个人,大吃一惊:“岳少?”
“报警,有人吸du。”岳松沉声说,“还有,赶紧叫救护车!这女孩不行了!”
……
……
救护车上,光线并不明亮。女孩睁开过眼睛,那双本该漂亮却被涂抹得太过的眼睛里都是恐惧和后悔。
她一直抓着岳松的手不放。那力气并不大,但岳松不忍心挣脱。
仔细地看,其实能看出来那浓浓妆容下,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她的五官很好看,卸了妆的话,应该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岳松肯定她不是主动吸du的。她若是主动的,就不会跑出来求救。
只是终究踏错了这一步啊。
看着那眼中的恐惧与后悔,岳松心软了。他握着她的手,温柔地安慰:“不要怕,马上就到医院了,一定没事的。”
女孩的眸子中似乎有感谢,她的嘴唇好像还动了动,但最终还是失去了意识……
岳松耽误了许多时间,错过了与m国客户的视频会议,终究却没能挽救那女孩的生命。他陪着她走完人生最后一程,亲眼看着花朵一样的生命过早地凋零。
警察来了,给他录了口供,也查明了她的身份。
——张雁声,女,21岁,未婚。
年纪轻轻,行差踏错,自毁了人生。
“她应该是第一次。”警察说,“体质对这个敏感,可惜了,还这么年轻。家里好像也挺有钱的。”
岳松说:“她不是主动吸的。”
“还在调查,那群人带到局子里去了,还没给出结果。怎么,你有证据吗?”
“没有。”岳松说,“我感觉的。”
他最后去见了那女孩一面。
护士已经将她的脸擦干净了。她果然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还这样年轻,不知道为什么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岳松为她感到遗憾。
他躬下身,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额头,轻声呢喃:“愿你来生,走正路。”
……
……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张雁声叛逆了一辈子,到底还是翻车了。
她总觉得自己是可以掌控局面的,这起子狐朋狗友暗搓搓想带坏她,那些小打小闹,抽烟喝酒之类的,她也跟着干,真到想带她吸du,她就悬崖勒马了。
到底心里有一根线,知道底线是不能越过去的。只是没想到这帮人比她想的心黑多了,他们给她把药下在饮料里了。
只是谁都没想到张雁声是个对这种东西敏感的体质,这一杯带“料”的饮料要了她的命。
张雁声人生最后时刻记住的是一张英俊的面孔。眼瞳漆黑,鼻梁挺拔。点点血迹溅在他的白衬衫上,衬得下颌线条有种妖异的性感。
可那个人出乎意料的温柔。在她人生最恐惧虚弱的最后时分,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一直温柔地安慰她。
但她终究还是陷入了黑暗中。冰冷的黑暗中仿佛还有可怕的漩涡,越掉越深。
许多画面在眼前飘过——
她看到自己死了,死得也不光彩。没有多少人替她伤心。
亲爹只是叹气,掉了两滴眼泪,让秘书联系了殡仪馆:“给她办场像样的葬礼。”
“像样的”意味着多花些钱,一直以来,他这当父亲的给她的,也就是钱。
年轻的继母在人前假惺惺地劝慰两句,却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嘴角翘起。少了她这个原配的女儿争家产和与她呛声,她当然是开心的。
熊孩子弟弟被惯得早就不成样,对她这个姐姐的死只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令张雁声意外的是,到了葬礼的时候,竟真有个人为她哭得伤心。
是她这继母生的妹妹。这妹妹从小就很向往跟她亲近做姐妹。只是张雁声讨厌她,怎么可能搭理她。
万万没想到,最后为她哭得伤心的,一家子里竟然只有这个妹妹。
张雁声觉得自己这辈子太不值了。她为着讨厌的继母一直叛逆,抽烟喝酒不好好上学,跟一群狐朋狗友鬼混,最后被坑死了。结果呢,真是亲痛仇快。
张雁声后悔极了。如果再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绝对再也不这样活了。
怎么能为着讨厌的人,糟蹋了自己的人生!
就在她这样想并感到痛悔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声音传来,缥缈遥远,仿佛隔了时空。
——“愿你来生,走正路。”
随着这一声祝福,有光破开了黑暗!
张雁声在光线里睁开了眼,回到了六年前。
这时候,她才十五岁,才刚刚开始叛逆。一只小脚抬起来,将将要从此踏上人生的错路。
呸,决不!
这辈子谁都别想毁了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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