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5
作者:席未来   容修最新章节     
    “昨天是你服刑的第八年六个月零九天, 是吗?”

    “是。”

    “今天0点开始,你已经是刑满释放人员了, 入狱期间患了什么疾病吗?”

    “没有。”

    “认罪伏法吗?”

    “认。”

    “后悔吗?”

    “不。”

    “……”

    “张叔, 您明知故问啊,这程序走了几百遍了?”

    “少贫嘴,坐下!”

    “是。”

    狱警老张板着脸, 抬眼打量桌对面的年轻男人。

    确实年轻。

    当年,关进来时, 他只有二十岁。

    和自己的儿子同岁, 是个相当优秀开朗的男孩子。

    老张叹息一声。

    一步踏错, 青春还没走完,身陷囹圄八年半。

    ——后悔了吗?

    ——不。

    每一年谈话,这孩子都是这么回答的。

    白翼二十八岁了,在三个月之前, 他就开始了出监准备, 半天劳动, 半天学习,日常要参加一系列模拟社会的活动——只有进行过教育改造, 才能保证出去之后快速地回归、融入并习惯社会生活。

    其实,今天凌晨0点,他就自由了, 但他必须在天亮之后才能离开,中午十二点之前。

    早晨七点的时候,号头来到二人高级间。

    “鬼哥。”号头打了个立正, 对坐在床上的中年汉子打招呼,然后,他看向另一边床铺的青年,说政委找他进行最后一次一对一谈话。

    辅导员已经谈过很多次话了,通常像这种日常训话都是由号头来代理,连管教也很少亲自出面,没想到,临走之前,亲自找他的竟然是大领导。

    被带到训话室,房间里只有一个人,白翼和屋内的老先生对视了一会,走到老先生的面前,端坐在椅子上,笑着看向这位八年来一直十分照顾自己的长辈。

    在进行了例行问话之后,老张放下手里的资料簿,端详着对面的青年。

    比起桌上的入狱照,小伙子的容貌比八年前长开了不少,明朗,帅气。和那些对出去之后的生活充满了担忧、恐惧,警惕,迷茫,怕跟不上时代的年轻人不同,这孩子始终乐观,明亮的眼睛里依然满是精气神儿。

    “我记得,以前你们一起看过一个电影,后来开大会的时候,我问你们有什么感悟,只有你和别人说的不一样。”老张说。

    白翼微愣:“电影?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七年前吧,”老张提醒道,“肖申克的救赎,当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男主角身上的时候,你说,那个叫老布鲁克的……”

    “啊,那个傻逼,”白翼笑了,“在牢里呆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熬出了头,终于自由了,结果出去之后,就把自己给吊死了。”

    “咳,”老张瞪了他一眼,“你长大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吗?”

    “这跟长不长大没关系,不明白就是不明白,”白翼说,“一点儿不理解。”

    “不理解,是因为你还没出去,外面生存很艰难。”老张说,“白翼,还记得你刚进来的时候吗?你在二十人大通间,和人打架,不服管教,第一大刺儿头!那时候,你不喜欢这里的生活,不熟悉,不适应,但是,慢慢的,你习惯了,熟悉了,接受了,直到前几天,我听说,你还和狱友抱着哭……为什么?因为你已经离不开这里了。”

    说到这里,老张顿了顿,凝视着白翼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孩子,在最年轻的时候,你失去了自由,现在你熟悉了这里的一切,今天,当你走出那条五十米长廊,去到外面的世界,你可能会发现,世界变了,你和社会脱节了,你可能会被人群隔绝,被周围的朋友歧视……”

    白翼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政委……”

    “听我说完!”老张眼睛有点红,“你会遇见很多冷漠的人,甚至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会遭遇贫穷,孤单,排挤,恐惧,被遗忘,被嘲笑……”

    白翼一声不响地听老人家给他讲这些。

    事实上,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出去之后可能会面临的问题。因为这三个月,他和身边的狱友,几乎每天都在做这样的模拟人生——

    管教、辅导员、心理咨询师们负责在一旁指导,而三十多个小伙子则是围坐在一起,五人一组,有人扮演失望的长辈,有人扮演冷眼的邻居,还有冷嘲热讽的朋友,瞧不起他的同学,刁钻刻薄的面试官……

    大家互相扮演任何出去之后可能会遇见的角色,对彼此用世界上最恶毒、最伤人、最恶心、最冷漠的话刺伤对方的心。

    辅导员说,出去之后,大家将要面临的,就是这样残忍的生活,这种沉重,没有人能感同身受,现在先模拟了,就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应付?

    笑着离开?

    忍气吞声?

    无动于衷?

    一脸麻木?

    “孩子,好好生活,你还年轻,你有无限的可能,加油努力,听我的话,别报复,好吗?”老张紧盯着白翼的眼睛,“我不想再在这里看见你,你听见了吗?”

    “我明白。”白翼揉了揉眼角,“您给我讲的那些,我没忘。”

    “出去之后打算做什么?还搞音乐吗?”老张问,“咱们监,你没少争光啊,继续去闯吧,当大明星!你不是还有梦想吗?”

    “啊,您可别逗笑儿了,”白翼苦笑了,“不被人追着喊打就不错了,还大明星?”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

    “这八年,你拒绝所有人探监,”老张犹豫良久,小声问:“外面,有人来接你吗?”

    “……”白翼怔了怔,明朗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低头垂眸,眼底黯了黯,没应声。

    “有地方住吗?”老张又问。

    “……”

    “以前的那些好朋友,你会去主动联系吗?”

    白翼的眼皮颤了颤,忽然抬起眼,“噗嗤”笑出了声,笑着看老张:“叔,求您别开玩笑好吗,我现在这样,给人添毛的麻烦啊?”

    “小白啊……”

    “我会自己想办法的。”白翼别开视线。

    说实在的,最让老张感到担忧的,就是白翼将来的生活。在此之前,老张对他的家庭情况做了调查,如今,他无依无靠,无家可归,无亲可投,无业可就……

    “出去之后,第一件事,打算做什么?”老张问。

    “去看小妹和奶奶,上香扫墓。”

    “好,等会政府给你路费,和她们聊聊天,想必她们也希望你出去之后能好好的。”

    “谢谢领导。”白翼笑着说。

    两人又聊了聊出去之后的打算,老张慢声细语地开导完了,已经上午八点多。

    未来有多沉重,路途有多坎坷,一个人该怎么走,知道答案的,只有他自己。

    办理了提取手续,出去之后能拿回进来时带的物品,还拿到了国家给的出狱路费。

    白翼回到了那间二人高级间。

    老鬼是个四十五岁的中年男人,混社会的,帮朋友打架进来的,判了十三年。本来当时没他什么事,结果“朋友”把他给底儿了,直接端了他的老巢。

    老鬼盘腿坐在床上,看着青年进了门朝自己走来,嘿嘿笑着拍了拍巴掌:“教头说的没错,出去好好儿的啊!”

    “知道了。”白翼坐在床上,应了一句就没再说话。

    老鬼默了默,也没出声。

    白翼这小子,当年刚进来的时候,虎的嘞,手还黑,干架是真的往死里打。

    他是霸道的,也是讲义气的。想当初,大家一起住在二十人大通间,老鬼是老大,白翼不服管,没少和他呛声、硬钢。后来两人不打不相识,一起和别人打过架,一起关过小黑屋,这小子,坑过他,也帮过他。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人莫名就被调到了高级间,和那些杀伤抢掠的混不吝分开了。高级间有电视,二人房,干净,不吵,跟招待所似的。

    听说,是白翼的好朋友给办的,肯定花了不少的钱。

    一晃就过了八年。

    两人当了八年兄弟,现在,这小子要出去了。

    “鬼哥,我先出去了,探探路,等你出去之后,也有个奔头,一年之后,我来接你。”白翼说。

    “好嘞,等哥出去吧,”老鬼笑着揉了揉眼睛,“到时候,哥罩着你,谁也不能把我弟欺负了去。”

    “我带进来的东西,就不拿走了,里头有不少你能用上的,另外我账户上还剩了点儿钱,刚才我和领导说了,都划拨到你的户头,你平时弄点好吃的,少喝两口。”

    “对了,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吗,”老鬼这才想起来,“八年多了,我在这屋住的不安稳啊,火烧屁股似的,这高间儿,不好弄吧,到底谁打点的?你总得透露一下,让大哥心里有点溜儿,知道自己这些年到底承了谁的情吧?”

    白翼往天花板上瞅了瞅,没回答。

    “上面儿?局里的?”

    白翼又伸出食指,往上指了指。

    “厅……”

    白翼摇了摇头,又往上看了看,做了个口型。

    “操?!我操?!?!?你还有这通天的门路?”

    “不是我。”

    “啊,该不会是……对,咱们兄弟一大群,吃吃喝喝的,那些钱加起来百十来万了吧,就是那个人吧,到底是谁给你存的钱啊,你不是没爹没娘吗?”

    “哥们,好哥们,”白翼说着,低头笑了笑,又喃喃,“世界上,最好的,好兄弟。”

    世界上最好的容修。

    监狱就是这样,家属给存钱,莫得钱就莫得吃。有钱,就吃得好些,住得好些,朋友多些,受的欺负也少些。

    以前乐队赚的钱,还有容修的积蓄,大概都给了自己和兄弟们。白翼虽说不接受探监,但和虞山通过电话,听他在电话里说,容修后来又去俄罗斯赚老毛子的钱了。

    说得挺轻松的,一个人离家在外,异国他乡,该有多辛苦,可以想象。

    八年半。

    三千多天。

    那时候,他才十九岁啊。

    比自己还小一岁,就要养这么一大帮子的人,人家队长拖飞机养乐队,自家队长拖飞机养乐队全家,吃喝拉撒找工作开店买房子,连大梁家的孩子也帮忙养活了。

    虞山说,容修给容部长跪下了。

    虞山说,老容给你找了律师,能减到十年以内,表现好,八年就差不多。

    虞山说,容修用自己的梦想和未来,和容部达成协议了,把乐队所有成员和家属,安排妥当了。

    虞山说,容修把燕郊的loft转到我名下了,还给了我一笔养腿的钱,他给大梁家买了一套房子,开了个小饭馆,他给你的户头里存了钱,让你在里头吃点好的。

    虞山说,容修要走了,容部可能送他去边境,国防嘛,和他爹一路的,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给老容跪下了?

    他那么骄傲,给他爹跪下了?

    ……

    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

    容修。

    ……

    “牛逼!你的那个哥们,讲义气,等老子出去了,一定得好好的和他结交一下!!”

    “操?别!”白翼回过神,随口骂了一句,“可别,哥,别上赶着找罪受。他那人,情商低,不会交朋友。”说着,他想了想,“到时候,我估摸,他连搭理都不爱搭理你,不过,没什么坏心眼儿就是了。”

    老鬼一呆:“为啥?再怎么说,老子也是工体一霸啊!”

    白翼嗤笑:“为啥?嫌弃呗,你又不是女人,没胸没屁股的,当然是……嫌你丑,嫌你臭,嫌你牙黄,嫌你身上一股子烟袋油子味儿。”

    老鬼:“……”

    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一声呼唤——

    “白翼!”

    “有!”

    白翼站起身,扭头看向老鬼:“哥……”

    “好兄弟,出去加油啊。”老鬼说。

    “哥,等我安顿下来,来看你。”

    “滚滚滚!哎,等下滚,等等!”老鬼站起身,颠颠跑到白翼眼前,抬眼打量了一会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臭小子,记得啊,待会儿,走出去了,走过最后那五十米,出了那个大铁门……”

    “你麻痹,你该不会是在哭吧?娘们似的……”

    “操,听我说完,你一会,一直走,一直走啊,千万别回头,别管前面有没有人接你,别管后面咱们这些兄弟,出了监狱,别回头,这是规矩。”

    “我知道了。”

    良乡监狱。

    大铁门外等候不少接人的家属。

    阳光普照。

    喊话器传来一声:“6号门房,白翼的家属,把衣服送过来!”

    周围的人回头看过去。

    一辆牧马人停在路边,长腿长身的英俊男人戴个金丝眼镜,慵懒地歪靠在车边。

    闻声,男人直起身,大步朝这边走,他的手里拎着一套体面的大牌西装,还有从里到外的新衣鞋袜,径直往铁门侧边的门房走。

    “等着吧,白翼一会出来。”

    “多谢。”

    教官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年轻男人,换上了一身意大利西装。

    大家都认识白翼,他是狱里的名人,多才多艺,如果再多呆几年,凭他那脾性,再加上兄弟众多,上到十五年的,下到一两年的,都是他的老铁,妥妥的老鬼第二。

    不过眼下也挺吓人的,这要是出去了,狱友们再混一起,估计又是社会一霸。

    太危险了啊。

    白翼可不认识什么牌子不牌子的,胡乱套上衣服,穿袜子,登上皮鞋,竟然刚好合脚,衬衣扣子也没扣好,霸气十足地走到门口。

    八年前看着就不怎么正派,但那时候他年轻,现在二十七八岁,简直一副社会大哥的模样。

    教官一直面瘫的脸,忽然笑了:“帅气啊,小白,出去之后,好好的,再不许打架斗殴,如果被咱们发现了,绝不放过啊!”

    远处,传来老张的一声喝骂:“怎么还没走?带出去!快滚!”

    白翼张了张口:“……”

    妈的,抓我进来的是你们,撵我滚的也是你们。

    阴冷的走廊里,教官跟在他身后:“知道外头谁来接你吗?”

    “……不知道。”

    这大概是这一生走的最远的五十米,最安静,最忐忑,仿佛连时间也停止了。

    谁在大门外?

    大梁?虞山?他们是不是一起来了?

    大门打开。

    白翼抬手遮住额头,不适应光线地眯了眯眼睛。

    他迈出大铁门,愣愣地站住脚步。

    明媚的阳光里,那个男人逆光而立,缓缓地转过身。

    那是谁呢?

    容……

    修?

    居然是……容修……

    眼前的画面太不真实,阳光里的男人仿佛金色砂砾堆砌而成,白翼呆呆地站在大铁门前,几乎连呼吸也不敢,生怕一个恍神,海市蜃楼就会消失不见。

    世界上最好的容修啊。

    “……”

    “……”

    “站那儿做什么?”

    白翼一脸懵逼:“……”

    “怎么,放你八年长假,不认识队长了?”

    正午灼眼的日光里,容修嗓音带笑,上前两步,眸子里也漾开了笑意,那笑容越来越大,慢慢地张开手臂。

    “过来。”

    “……妈的。”

    白翼喉咙哽住,鼻尖发酸,模糊了又模糊的眼前,男人英俊的脸庞越来越近。

    手里的编织袋“啪”地掉在地上。

    白翼大步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

    “容修……真的是你……”

    “嗯。”

    “好兄弟,你回来了?”

    “啊。”

    “我以为,因为我,你这一辈子都要被老容扔在边境挖矿呢。”

    “???”

    挖矿什么鬼?

    “容修,容修啊……呜呜……”

    “……人都看着呢,哭了?”

    “没……容修……”

    “别蹭了。”

    “容修……容修……”

    “……”

    “我的心肝肉儿啊你来了,大宝贝儿啊容修……”

    “闭嘴,没完了是么,走。”

    “去哪?”

    “吃饭,扫墓,洗尘,回京,睡觉。”

    “睡觉?对,睡觉,弄俩尖果儿?”

    “??什么?”

    “果儿啊,女人,我要女人啊,憋坏了。”

    “没有。”容修说。

    “……”

    “自己撸。”

    白翼:“???”

    “上车。”

    “哦。”

    “安全带。”

    “哦。”

    牧马人启动引擎,直奔二环。

    白翼:“手头上真的一个也没有?”

    容修:“没有。”

    白翼:“操?不能够啊,这不可能!”

    容修:“闭嘴,我是拉皮条的?”

    白翼:“不,不是,可是,你的迷妹们呢?骨肉皮呢?往你床上爬的美人们呢?以前你不是一直扔给我的吗?”

    容修:“没有。”

    “??真的?一个没有?落魄了?”

    “……”

    “那,这八年怎么过的?一个女人也没有?和我一样?手速帝?”

    “……”

    “你怎么戴上眼镜了?还金边儿的,斯文败类似的。”

    “……”

    “一会儿找个桑拿,叫个钟吧,一人一个,老不用,很快的。”

    “滚。”

    牧马人开上高架桥。

    “你没给我准备出狱礼物?”白翼问。

    “你身上的衣服是什么?”容修说,“我亲自去买的,还不算礼物?”

    “衣服当然不算,礼物要日常的,实用的,才能彰显价值。”白翼说,“一会靠边停,买点东西。”

    “日常?实用?”容修瞟他一眼,“我的行李在酒店,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用买。”

    白翼默了默,“你有飞机杯?”

    容修:“??”

    “没用过?”

    “……”

    白-泰迪精长大了-翼:“唉……”

    容修:“……”

    你特么叹什么气?

    心好累。

    牧马人经过三环外,容修的手机响了,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谁啊。”白翼问。

    “梅花海魂配回力。”容修说。

    “??操?硬啊,妹子?”

    “呵呵。”

    “笑什么?”

    “……”

    商场里人来人往,聂冰灰坐在休息椅上,拨了容修的电话。

    容修很快接通,冰灰对他咨询了一下在录音棚里使用push的注意事项,然后问:“大哥,你在开车?打扰你了吗?”

    容修:“没事,你说。”

    “哦,我已经见过两次甜咒乐队了,”聂冰灰说,“他们的经纪人又联系了我,过两天去棚子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合计着,实在不行就签了吧。”

    容修那边沉默了一下:“楚权?”

    冰灰笑了:“是呀,大哥的消息真灵通……”

    话音未落,旁边品牌时装店传来女人的唤声:“冰灰?”

    “啊,来啦。”冰灰往店里走,对话筒说,“大哥,我觉着,其实楚先生并不是很看好我,也没有太大诚意,我还是有点拿不准……”话说一半,见女朋友双双和两名女同学站在收银台旁,购物袋放在台上。

    冰灰和双双已经交往了两年,摸摸抱抱都经历过了,但还没发展到最后一步,双双害羞,关键时刻就躲躲闪闪不太愿意。现在,眼看着对方毕业了,冰灰心里就开始着急赚钱,不然也不会想当音响师,又考虑签约甜咒。

    双双见冰灰过来,笑着迎上去挽住他的胳膊,“我刚才选了两条裙子。”

    冰灰熟练地从钱包里拿出信用卡,递给收银小妹,接着对话筒说:“哥,过两天出去吃个饭吧,就在井子门,我请客啊。”

    “对不起先生,您的卡超额了。”收银员说。

    “啊,不会啊,”冰灰愣了愣,“这两条裙子多少钱?”

    “一共四千五。”

    冰灰约莫了一下,应该差不多,“都刷了还差多少?”

    收银员说:“六百二。”

    冰灰注意到双双的表情不太好,尴尬地笑了笑,翻了翻钱包里的现金,只有二百块。

    “怎么回事啊?你没有卡了?”双双长得甜美可爱,穿着时尚,两位女同学是她的闺蜜,他们是大学同寝。

    “没有,就这一张。”冰灰干笑着,试探地问,“买一条不行吗?”

    “两条裙子才有打折啊,真是的,现在怎么办啊?”双双嘟着嘴。

    “那一会儿,我们还去不去吃饭了?”闺蜜笑嘻嘻地问,“姐夫没有钱了,我们是不是连火锅也没得吃了?早知道就不陪你们来当电灯泡了。”

    冰灰:“……”

    女收银员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声说:“只差一点,美女,你给男朋友垫一下吧,四百块罢了,反正是给自己买的裙子啊。”

    双双一听这话,脸色当即就黑了,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不表态的冰灰,猛地松开他的胳膊,“不是说好了,给我补情人节礼物吗,还要我凑钱?”

    冰灰刚要张口说话,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两下,这才想起自己正在和容修通话,屏幕上方的提示栏显示,微信收到转账1000元。

    冰灰一脸懵逼,对话筒说:“大哥……”

    “别说话,先把事情解决了。”容修说。

    “哦。”冰灰咽了下喉咙,心里暖暖的,问收银员:“能刷微信吧?”

    就这样,付清了女朋友的裙子钱,从品牌店出来,双双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冰灰松了口气,对三个女孩说:“今天先到这里吧,我和乐队的朋友还有点事。”

    “啊,不是说好了,请大家吃火锅吗?”双双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透支了。”冰灰毫不遮掩地说。

    “……”双双的脸一会白一会儿红,也不知是丢脸,还是气的,看了看旁边的两个闺蜜,“你刚才说要请乐队的兄弟吃饭吧?”她打量了一下冰灰,指了指他正在通话的手机,“就是他吧,你们要见面去吃饭,他要你请客?”

    冰灰险些把电话挂了,一下怒了:“喂!你说什么呢?又怎么了啊?”

    “喂什么喂?你能不能别跟那些穷酸混了?搞乐队搞乐队,搞出什么名堂了?你赚了多少钱啊?去年我要买个包包,你拖到今年才送给我,已经过时了啊!动不动就没钱没钱,请人吃饭就充大方?那些人,也不要脸,整天吃白食,他们怎么不请你呢?”

    冰灰:“……”

    闺蜜:“……”

    容修:“??”

    “——卧槽,说谁呢这是?”

    话筒里传来一声。

    双双听见了不由愣了一愣,这下更生气了,一把夺过手机,“说你怎么啦,你骂谁呢?没文化的小瘪三,整天就知道游手好闲,白蹭饭吃,拿搞乐队借引子!”

    坐在牧马人副驾驶上的白翼:“……”

    因为之前要转账,白翼听容修的吩咐,帮忙操作了一下,因为没用过微信,研究了半天才打了一千块过去,结果付了钱,还挨了一顿骂?

    “我草你吗的啊,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你骂谁呢?”双双尖叫一声。

    “骂你啊,亲爱的,你这只卑贱的母猪,”白翼温柔地说,“吊着你家爷们的胃口,不错眼珠儿的盯着人家的钱包看,摸你两把,值不值两块钱,你逼镶钻了?我要是冰灰,早干的你脚底下拌蒜、掰不开镊子了,还留着你?”

    “……”

    “……”

    就在白翼意犹未尽的时候,猛然听见手机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紧接着就是哭声和破口大骂声。

    “分手,我要分手!你跟那一群穷酸下三滥过吧,我要分手……”

    冰灰惊呆在原地:“……”

    “行啊,分手就分手。”白翼说,“把刚才买衣服的钱吐出来。”

    “……”双双看向一声不吭的冰灰,对男朋友不替自己说话感到不可思议。

    事实上冰灰早就惊呆了,他甚至没注意到,手机那头的人不是容大哥的声音。

    “舍不得?”白翼说,“再不滚,就把之前买包的钱也吐出来。”

    “还你啊!以后,别来找我了,一刀两断!”双双哭着把两个购物袋砸在冰灰身上,“你,你玩你的乐队吧,祝你一辈子住地下室,穷酸相,乡巴佬!全家都是乡下佬,我才不稀罕呢!”

    冰灰脸色变了变:“……”

    家里在江南农村,爹妈面朝黄土背朝天,但是,双双说过她不介意的。

    “草你吗的,母猪,还不滚?”白翼的声音突然硬朗,对着话筒大骂。

    三个女人吓得扭头就跑了。

    冰灰环视了一下围观的人,蹲身捡起地上的一堆购物袋:“……大哥……呜……”

    “大你吗的哥啊,”白翼恨铁不成钢地说,“哭什么?那个母猪不要也罢,明儿个哥给你找个更好的!女人嘛,哥多的是!操!气死我了!”

    “啊?”冰灰这才反应过来,容修不会说这样的话啊,再说,这也不是大哥的声音,“等等,你不是大哥啊,你是谁?”

    白翼正色道:“你二哥。”

    冰灰:“????”

    容修专注地目视前方:“……”

    还承诺给人家找个更好的?

    女人多的是?

    是谁刚才哭着喊着要买飞机杯?

    两人在电话里聊了一会,后来约定,这两人有时间见面一起吃个饭,容修告诉冰灰,暂时先不要签约华放娱乐,因为甜咒内部出了点问题。

    容修没说楚权其实想签的是自己,怕伤了冰灰的心:“有机会见一面吧,玩玩音乐,一切都会好的。”

    冰灰心情好了些:“嗯。”

    白翼嗤笑一下:“真好哄。”

    容修一手握方向盘,一手轻轻扶额,唇角露出一丝略带讥讽的笑意。

    当然,以后会好的。

    不奢求,不强留。

    理解的人,无需多说,会一直支持下去。

    不理解的,就让他滚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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