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出院之后, 和部队兄弟们一起回京。
叶哲栋导演给容修批了三天假, 因为封凛说, 预约了军区总院的院长, 容修需要紧急检查一下“短暂昏厥”病灶是不是在头部。
战士们清一色着军装常服, 容修却不能再穿, 只得一身西装革履,走在英俊挺拔的军人当中,反倒格外引人注目。
“妈妈!快看!解放军叔叔!!”机场接机口,传来小男孩惊奇的喊声。
路人们让开一条路给军人们通行, 容修英俊的身影刚出来,就被至少十位路人认出来了。有一个年轻男子对身边不明状况的路人们说:“是拍摄征兵宣传大片的战士们。”
蹲点儿的娱记发现这处,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没有办法偷偷拍摄,就算偷拍了谁敢发到网上去?于是,大大方方地迎上去, 对叶哲栋导演和容修打招呼,送上问候和祝福。
容修的人气和受关注度很高,路人缘也很好, 大约是基调气氛在那里, 周围的举着手机的粉丝和路人很守规矩, 只是远远地说:“容修,加油啊!”
容修和叶导一起并肩往前走, 距离出机口大门只有五米距离时,四五位身穿西装的男人出现在容修视线范围,远处可能还有更多。
容修心底暗暗叹一口气。
“这些天领队, 真是辛苦你啦,”提到要离队就医的问题,叶哲栋导演抱歉地说,“小修啊,因为有你,我连顾问也不需要,白天晚上的打扰你,让你也不得休息了。
“叶伯伯哪的话,是我自己身体的问题,”容修轻叹,“毕竟我也奔三了啊。”
叶哲栋:“我在退休之前,能顺利地拍摄出这部宣传大片,你功不可没,这也是我的理想啊。”
这是完全交心的谈话,语气中带着对小辈的感恩,让人听着心里温暖又熨帖。
进到这个层次之后,容修明显地感觉到,接触到的娱乐圈前辈们,情商都非常的高,基本不会再遇到那些上赶着挑衅、不长眼跑来作对的了——
任何圈子都一样,当你达到一定高度时,层次和氛围就改变了,上流人士和大牌明星们本着“和气生财”、“有钱一起赚”的原则,就算实际上有竞争,手段也大多是阳谋,非常的有格调。
娱乐圈到最后玩的就是“情商”,能达到这个高度的没有一个是傻子。
目前的容修一脚踏入娱乐圈上流,就算有小明星凑上来,也是讨好抱腿求“哥哥带我装逼带我飞”,很难再出现无脑挑衅的“小鬼难缠”了,连幕后工作人员们的态度,也都是非常友善的。
“能帮到叶伯伯,是我的荣幸。”
容修的脚步放缓,没有过多表态,大方接受了道谢,依然不冷不热,没有巴结讨好。
这让叶哲栋和他交谈时非常舒服——这么多天的日夜相处,一起拍片,一起讨论,年逾六十的他把容修当成了忘年交。
不过,这小子有时钻牛角尖,一根筋,说不通,原则性太强,实在叫人窝火。
比如,为了艺术和镜头,叶导想让战士们作出某个训练不合理、姿势不正确的动作,容修就会严肃地一票否决,还会说出让人无法反驳的强硬理由。一老一小在片场争论时,工作人员都不敢上前劝和。容修一点面子不给,一点水不放,老叶经常气得心脏狂跳,嗷嗷骂娘,差点心肌梗塞。
现在回想起来,这半个多月的相处,老爷同志心里直想笑——也正是因为容修的执拗和原则、宁可和战士们挨累一次次重拍,没有投机取巧,没有一点含糊,才让片组完成了专业人士指不出一点毛病的好作品。等以后退休了,拿出自己的作品来看,叶哲栋想,他的心里绝不会有一丁点的遗憾。
容修的脚步几乎停下,叶哲栋注意到,正准备询问,然后就看见大门口那边传来一声冷肃的:“容少,请跟我们上车吧。”
叶哲栋闻声望过去,看见一身西装的彪悍男人,犹如一根笔直的标杆,挺拔坚毅地立正站住,说完话之后,才又迈步上前,无视周围的战士们,目不斜视走到容修的眼前。
“工作辛苦了,”语气温和尊敬,身姿却不卑不亢,“欢迎回来,我们已经等您很久了。”
“容修?这位是?”叶哲栋导演愣了半晌。
周遭的同行伙伴们也不太确定,这个人应该不是影迷,但看架势也不像来接机的家人啊。
容修旁边的封凛认出了来人,是容修身边负责警卫的张南,没想到居然惊动了容家,他分明没有透露容修住院的消息,首长居然派人来接,而且他都没有收到消息。
封凛有些紧张惶恐,生怕容家会觉得是自己工作照顾不利,才让容修在拍摄期间出事入院。
容修大约是察觉到了封凛的变化,给他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又对叶哲栋导演抱歉颔首。
医院方面将病情上达给老容,这在容修的预料之中,不知甄素素在家里担心成什么样,容修的目光望向大门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家人知道就知道了,别让那人知道就好……
“拍摄一切顺利,就是累了点。”容修对张南说,“我对叶伯伯他们打个招呼。”
“是!”张南站的笔直。
周围的战士们嗅觉灵敏地察觉出一丝不对,那人是个练家子,出于保护本能,小伙子们都往容修身边靠近,警惕地盯着张南。
叶哲栋心中困惑,担忧地问:“小修,这位是你认识的人?”
容修侧头看向叶伯伯,见对方脸上露出“别跟不认识的人走”的表情,不由笑着低声:“是的,这是我父亲的警卫员,张南中尉。”
容修声音很低很低,叶哲栋心下一凛,再度上下打量张南。
而叶导身边一名耳力好的战士,则是条件反射地一个立正,心中震骇不已!中尉?那是连长啊!警卫员?
张南冷面上前,来到丁爽面前,伸手要去接他手上的行李箱。
丁爽虽然见过他,但还是手足无措,被那气势吓得不轻,再一瞅张南的身后,四五名西装男人站在门口,除了赵北、文东、武西,还有一些从没见过的彪悍男人。
丁爽脸色煞白,手哆嗦着就想掏手机:妈哒!光天化日之下,这是要绑架我哥呀!我要找机场保安!我要打妖妖灵!
容修轻笑出声,来到张南和丁爽身边:“没事了,来了不少人嘛。”
张南夺过行李,板着脸:“首长很生气。”
容修面色渐渐平静:“我知道了。”
说着,他敛了表情,“看见你们这声势,我就知道了,”他说着,本能就想保护身边人,他转头看向封凛,“封哥,你带着小爽和团队先走,你们先回龙……”
“容少,”张南轻声打断,“请封先生和助理,和我们一起走。”
容修半句话卡在喉咙间,他愣了很久,轻轻勾了勾唇角:“好啊,这是迁怒?”
“夫人要和经纪人谈话。”张南说。
所有人都傻眼了,战士们中间的班长大岳实在忍不住,直接上前,一把抓住容修的手腕,警惕地望向大门口,冷静开口道:“容哥,那些人你确定都认识?他们想干什么?”
“放心,大岳,这是我的家人。”容修温和说道,拿开大岳的手,环顾四周的战士兄弟们,又看向叶哲栋,“拍摄日我一定会到,叶导,抱歉,家人接机,我先行一步。”
“你一定要配合医生,先检查完身体。”叶哲栋说,“千万不要疏忽大意。”
“我明白。”容修说完,就对叶哲栋道别,看向惊呆的封凛和丁爽,给两人使个眼色,一行人跟着张南往大门外走去。
在场战士们跟上前,在场人都看到,外面停了一辆红旗轿车,剩下的全是军绿色猎豹敞篷,这是什么标志再清楚不过。
四名精壮的汉子上前,将容修围了起来,张南来到红旗车边,拉开后座车门,请容修上了车。
封凛和丁爽则是被请上了后面的一辆猎豹。
大家不由自主地跟上前两步,却被眼前那冷肃的场面震慑住,战士们能感应到前方的铁血纪律和气氛。
片组人员们目送着黑色红旗带领一排猎豹越野远去,转眼之间,车队就消失在公路上。
容修被带走的经过让人心中震撼,说不出哪不对,但就是觉得……
“容哥是不是被上头请去喝茶了?”班长大岳说出了担忧,“难道容哥表现不好吗?还是犯错误了?会不会关禁闭啊?”
叶哲栋无语地瞥一眼大岳的焦急神色,知道容修和大家处出了感情,不禁心道一声“傻瓜”,没听见那位中尉叫容修什么吗?
和那些整天斗鸡遛鸟的小衙内相比,这个“容少”才是真正的少爷啊,要关也是被父母关在医院里接受全面检查,两三天休假都没有问题,反正别坑了宣传片的拍摄就行。
此时此刻,坐在车里的容修仰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一声没吭,他的身边是老容首长。
即使闭着眼睛,也知道老容正在酝酿情绪,不过绝不会动手就是了——自从老容承认他再也打不过儿子,他就聪明地再也不会亲自动手收拾容修了。
老实说,老容现在哪儿舍得碰容修一根汗毛?自从儿子从冰湖捞出来捡回一条命那一刻开始,老容就已经想开了,任他过活,好好活着、遵纪守法就行。
“不就是拍个广告么,还拍进医院了。”见容修不搭理自己,老容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容修嘴角上扬,还是不吱声。
“到底怎么回事,你汇报下吧,”老容叹气,“你妈哭了两天,还不敢给你打电话,天天问军医你的情况,还对我无理取闹,说医生糊弄她,说你只是太累睡着了,她不相信。”
“事实就是睡着了,认床,失眠了。”容修说。
老容直瞪眼睛:“放屁!把你扔到大山里,一枪打一个地方搞游击,你找个草窝子都能睡着!把你扔到大沙漠,仙人掌都能拌成咸菜吃,你认床?失眠?放你姥姥的屁!”
容修坐直:“如果您找我回家,就是为了骂我,很抱歉,不谈了,我要下车。”
老容眼睛喷火,握拳忍了忍,瞅着窗外:“后天我过生日。”
容修怔怔,笑了开:“爸生日快乐。”
“哼。”老容沉默了下,“明天去总院,院长找你谈话,顺便全面检查一下,我今天要是不来接你,你妈就一直作我。”
容修笑:“您也挺不容易的,所以说还是单身好。”
老容一听又火大了,“你不用拿话点我,那事儿我还没忘呢!”
容修沉默着没理他。
过了一会,老容又道:“今年生日在马场,你挺长时间没去看看了,不是喜欢骑马么,顺便给你介绍几位伯伯。”
马场和农庄在甄素素的奶娘名下,是容修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
老容今年把寿宴定在马场,显然是为了容修,也就是让他必须出席的意思,所以容修并没有反驳。
以前是实在没办法,容修身在东北军营,不能参加老容的同僚宴会,现在他人已回京,出于礼仪和规矩,家庭聚会必须参加。
怕只怕老容另有他意,容修想起之前的那个相亲档案袋。
开进军绿色大院之后,车队渐渐解散,经过数道岗哨,最后只剩下黑色轿车和一辆猎豹。
车速放缓,开进容家小楼院内,张南下车为老容开车门。
坐在猎豹车内忐忑一路的丁爽,下车之后整个人都傻了,寸步不离跟在封凛身边,望向容修和老容的背影。
丁爽蠕动嘴唇哼哼:“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看见容哥六十岁的样子了。”
“那是他爹。”封凛小小声,“别问,别好奇。”
两人跟着文东武西,一路来到容家小楼台阶前。
这时候,一位貌美干练的中年女人开了门,“回来了?快进来。”
“妈。”容修笔直站在台阶下,仰头看向甄素素,“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好。”
甄素素抿着嘴,噔噔下台阶,上下打量儿子:“没事就好,医生说你只是累了,真的没事吗?”
容修挽住甄素素,两人一起上台阶进家门:“真没事,你连医生也不相信?”容修说着,像想起什么,回头望向封凛和丁爽,“我的经纪人和助理也来了,他们把你儿子照顾得很好,都可以给医生作证。”
甄素素驻足,看向一身西装的封凛,以及呆呆仰脖的丁爽,笑道:“你们好,多谢你们照顾我家儿子了,快进来……”
丁爽确实搞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他不是傻子,踏进容家小楼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家庭气氛。
何况老容同志带着容修,和一位穿着军装的参谋一起去了书房!
老容家一楼客厅里相当端正传统,丁爽坐在沙发上,只敢坐一个边边,看着婆姨们忙前忙后,茶几上一瞬间摆满了茶水点心,他连碰也不敢碰,更不敢四处连看。
此时丁爽心中只有一个荒谬的想法,他想起小时候做过的一个美梦——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爷爷是一个亿万富翁,我的爸爸是大富翁爷爷失散的孩子……
——我的老板其实是流落民间的皇子?
丁爽太紧张了,手在颤抖,满脑袋都是当初和容修相识的画面,在小渡家的门口,他对容修说:哥,我想跟着你,不怕苦不怕累,只要能和哥一起干活一起闯,怎么样都行!
丁爽想,这大概是他一生中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封凛则要轻松得多,他真诚而又认真地,对甄素素汇报了训练时容修的真实情况。
“你是说,不是脑伤?”甄素素问着,给婆姨们使个眼神,周围照顾着的阿姨们纷纷离开,大客厅里只剩下三人,甄素素这才又开口,“医生说,思伤脾胃?”
“是的,老中医这么说,西医方面就说慢性胃炎,压力过大,还开了胃药。”封凛说,“这次昏睡,主要是二十多天了,容修的睡眠质量很不好。”
“怒伤肝,思伤脾,悲伤肺,”甄素素皱了皱眉,试探道,“小封,你说,我儿子现在乐队步入正轨,还有机会回到军营看一看,这个‘思’,是为什么呢?”
“太太,容修快三十岁了,他心事重,平时什么也不说,有事儿全放在心里,我也不得而知。”封凛矜持地垂下眼,他明白这事可大可小,已经不是他能参与讨论的了。
自家儿子什么情况,甄素素太清楚不过,难道感情方面出什么问题了?
甄素素见封凛嘴严,心下也挺满意,便不再多问,思索良久,她避开话题,笑道:“明天预约了派特ct,到时全面检查一下就清楚了,这段时间,小修没少对我们提起你,还有小爽——”
说着,甄素素笑着看向丁爽,温和道,“别拘束,晚上在这住下,明天我们一起带他去总院,工作的事情等他父亲过完生日再说,我会和叶导亲自说明情况的。”
丁爽点头:“是。”
龙庭别墅内,劲臣下楼时脚步匆匆,大客厅里,白翼挂断了电话。
劲臣快步来到白翼眼前,用询问的目光看他,桃花眼中满是期待和欣喜。
白翼犹豫了半天,才组织好语言:“到是到了,不过……老大不回来了,他回父母家了……因为家里有点事……”
“今天不回来了吗,”劲臣笑了下,垂下眸子:“我知道了。”
只要我还赖在这里,容修就不会回来了吧。
白翼观察着劲臣的脸,他注意到,劲臣换上了一身西装,是容修喜欢的颜色,大概是迎接老大回家吧,以为能和他见面。
亲眼看见那双桃花招子里明亮的喜悦之色渐渐地变暗了。
白翼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
“我先上楼收拾东西了。”劲臣说。
在劲臣转身的时候,白翼拉住他胳膊,“等等,收拾什么东西,你要去哪,你在家跟我们一起等老大回来啊!”
“其实,我今晚就得回去了,我父亲从西北回来了,”劲臣维持笑容,用哄劝的语气说,“小白,我真的得走了,家人刚给我打了电话,我得回去见父亲,你知道的,我父亲在西北戍边,难得回来一次。”
白翼愣了愣,松开手,“那倒是的,应该回去看看,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劲臣沉默片刻:“我还要筹备新戏,可能只有等过年,才能休假。”
说完,就像长辈那样,抬手拍了拍白翼的肩膀,“你要加油,我们发微信,视频也一样。”
然后劲臣转身,往楼梯那边走去。
不知怎的,望着那人背影,白翼的鼻子突然发酸,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草他妈的”,也不知道到底在骂谁。
骂老天爷吧,少年时失去了家人,先是爸爸妈妈,然后是奶奶小妹,孤苦伶仃的二哥珍惜身边的情分,或许他真的把劲臣当家人了。
傍晚时,劲臣下了楼,给兄弟们煮了饭。
兄弟们排练完上来时发现,龙庭别墅打扫得干干净,丰盛的饭菜摆在餐桌上,开放厨房却一片漆黑,哪里还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离开龙庭时是晚上,劲臣没有和兄弟们打招呼,他一个人悄悄离开了。
回京的这晚,封凛和丁爽住在容家小楼,并参加了容家的聚餐。
席间吃得是战战兢兢,直到晚上来到三楼容修的卧室,丁爽才从容修口中得知自己身处在什么地方。
小爽同学整个人都惊呆了。
“行了,和封哥去隔壁睡吧,客房都收拾出来,有什么需要喊张婶。”中央空调热得很,容修披着浴袍,懒懒歪在沙发里打瞌睡,原本想下楼和张南赵北比划两下的,却被老容严厉批评了。
封凛两人出了卧室之后,容修点亮手机,打开微信,看见白翼的留言。
[老白]:他走了,有点不放心,不会出事吗?
容修没回复,抬手压住眼睛,只觉卧室白炽灯过于明亮,刺得双眼生疼。
第二天上午,老容夫妻一起带儿子去了军区总院,和院长和主任进行了谈话,并且做了一次全身检查,从医院出来已经下午。检查结果要等两天才能出来,主任的初步诊断是乐观的,只是左眼的视力的确在下降,连带着右眼也下降。
封凛和丁爽还要工作,在医院门口和两人分开,容修又被父母带回了容家,因为翌日是容御寿宴,宴席摆在容家马场,宴请了亲密同僚。
冬天的马场别有一番风景,远方一片空阔草野,旷野深处隐隐可见一座白色别墅,这等美景即使在城郊也极为罕见。
马场别墅充满了喜庆热闹的气息,老容的同僚们都是武将,马场聚会最合适不过。
甄素素和容御一清早就动身,带着家里的帮佣们,来到马场筹备寿宴,宾客们大约十点左右会到,用餐时间是中午。厨师团队来自京城饭店,张南负责警卫工作。
这里是容修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骑马也是在这里学会的。
之前听容修的意思,是想把这处随着聘礼送出去?
就算是顾家小子,这处当聘礼,也绝对有面子,不会亏待他的。
高跟鞋踩在低奢的地毯,手触在质感温润的楼梯扶手上,甄素素走下楼梯时,环视别墅内的布置,脑袋里全是“思伤脾”。
难不成出去拍二十天宣传片,和心上人不见面,就思念成疾了,宝贝儿子也太菜了吧?
“张叔,容修的房间收拾好了吗?”甄素素笑着问,“也不知道他几点才到,到地方肯定要休息一下的,床上铺厚点,软和点。对了,还有他的山猫,要喂饱饱的……”
“是的,我们知道的。”张叔笑着应道。
山猫不是猫,而是一匹良种雄驹……好吧,就是一匹暴躁小公马,容修在边境森林驯服它时,它才满周岁,部队不让养,就被张南接回了京城。
昨晚九点睡下,容修睡到日上三竿。
十二个小时的睡眠,他精力充沛了不少,睁开眼时还在想,眼看就要到圣诞,小渡家可能要举办活动,乐队要不要办专场?
直到十点钟,他才不情愿地起床冲澡,对着大镜子打扮一番,换上甄素素给他准备的礼服,出了卧室门下楼,从追在身后的张妈手上接过牛奶喝了。
出家门时,被明媚的阳光刺痛了眼睛。
车等在门口,文东从车内驾驶位探出头,容修拉开后车门,“久等了。”
天气格外好,驶上环城高速,直奔京郊马场。
容修望向窗外,眼中露出欣喜,上次骑马还是签约恒影时,马场里的山猫也很久没见了,不知道壮实了没有。
一路无话,车子驶入马场地界儿,远远看见草野空场,别墅附近停了不少私家车。
容修降下车窗,欣赏近处美景,依稀看见别墅门口,似乎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眨了眨眼,一转眼就消失不见。
开始出现幻觉了,容修闭上眼睛。
车缓缓停在别墅门口,老管家就过来迎接了,为容修打开了车门,笑盈盈地说,“少爷,您回来了。”
容修眼中温柔:“张爷爷,您身体好吗?”
“好着呢,快进来,客人们刚到。”老管家喜笑颜开,他的妻子是甄素素的奶娘,老人家是看着容修长大的。
拉开大门听到大客厅传来粗犷畅快的大笑声,老容的战友们全是这个彪悍风格。
进到玄关,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屏风,遮了声源的方向,
容修笑着往前走,绕过屏风时,抬眼就见一个背影。
那人似乎正在和长辈们打招呼。
容修在屏风边驻足。
客厅里静了静,大叔大伯们的目光望过去,老容大笑:“你俩,脚前脚后啊?老顾,这就是我儿砸!”
顾长宁笑道:“我见过啦!”
站在容修身前的那个背影愣了下,转过了身。
那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劲臣愣了,耳朵“嗡”地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大客厅里欢声笑语,唯独两人站在静处,彼此移不开视线。
明明只错过了一个入冬的时光,眼前那人的眉眼明明还是那般模样,却有些陌生得不敢上前问候了。
那些曾经耳语过的情话、心中激起的热忱在脑中飞逝而过,那些在深夜里相拥入睡的日子像是上辈子的事。他们站在原地,说不出话,只剩下目光缠扯着,抽不离,解不开。
劲臣的指尖用力抠入指肚,疼痛让他清醒了些,也就是说,刚刚父亲介绍的容伯伯,是容修的父亲。
容部长是容修的父亲。
劲臣喉咙间发紧,他说:“容少。”
……好久不见。
容修眼底通红,微微颔首:“您好。”
说完避开视线,抬步往老容的方向走,步履间大方问候在场叔伯,这些都是容御的老战友。
挨个问好之后,容修再次看向顾长宁:“顾伯伯,几个月不见,您气色更好了。”
“是啊!有好事儿,”老顾瞅了瞅身边同僚们,神秘秘地小声,“我可能要调回来啦,岁数大了,只想着落叶归根,领导心疼咱们,这次能回家了嘿嘿嘿。”
“首长半生戍边,劳苦功高,康强逢吉,好事一定常伴在身边的。”容修话毕,笔直站在叔伯们面前,这就是正式接受首长们的端看了。
老头们满意地打量眼前的小伙子,老顾笑得最欢:“英俊,威猛,好!”说着,他指了指容修身后,“那是我儿子,也不错吧?”
话音刚落,楼梯传来脚步声。
“劲臣来了?”甄素素从楼上下来,脚步仓促,刚才老管家通知,她这才知道,两个孩子竟然全都提前到了。
仔细想想也是,孩子们都长大了,不像以前,不跟长辈们一块,只等吃饭时才准时凑到饭桌前,男孩子们都长成了懂礼节的绅士了呢。
“快进屋,劲臣?”甄素素声音放轻,来到劲臣身边,细细打量他眼眉。
这就是儿子喜欢的人啊,甄素素心里欢喜,儿子就是眼光好,模样真好,她对劲臣说:“我是容修的母亲。”
劲臣回过神,紧张地颔首:“伯母。”
“哎!”甄素素拉着他往大客厅里走,对老家伙们瞪眼睛,“你们啊,又把孩子吓到了,以前就这样,吹胡子瞪眼的!劲臣,来,到这儿坐,跟我坐一块。”
劲臣指尖发麻,经过容修身边,“我,和他一起,站着吧。”
“站着可不行,小修是习惯了——首长们问话,他站着回话,这是规矩,”老容板着脸,眼中却温和,对劲臣指了指沙发,“你别害怕,别拘束,去那边和你伯母坐着,吃点心先垫垫,一会开饭。”
劲臣心颤:“是。”
老顾寻思了半天,才道:“话说,劲臣,你们俩不认识?”
劲臣应:“爸,我们认识。”
甄素素道:“肯定认识啊,他们是好朋友,网上都知道。”
“不是,我是说,你们俩小时候见过的啊,你五岁的时候,我带你来容伯伯家,”老顾回忆着,看向容御,“首长,好像也是你过生日吧?俩小孩在院子里吵了一架,臣臣哭得厉害,最后我把他抱走的。”
老容点头微笑:“是有这么一码事。”
劲臣垂着眼,给长辈们的感觉,像是提到儿时哭鼻子的往事在害臊。
——不相信有圣诞老人的小孩,没有资格得到圣诞礼物。
容修?
劲臣心脏突突直跳,回想那孩子的眉眼。
“是么,”容修颇感兴趣地勾唇,“我怎么不记得?”
“是的啊!你忘了正常,你才四岁,”甄素素也想起来了,“你当时还发火呢,挡着你顾伯伯,不让他带臣臣走,但就是不承认错误,让你给臣臣道歉,你也不道歉,还说你自己把臣臣弄哭的,要自己哄,哄好就是了,臭小子,拗的很!”
“承认什么错误,道什么歉啊,男孩打架不正常吗?”顾长宁老脸通红,恨铁不成钢地叹气,“再说了,当哥哥的,被弟弟弄哭了,他又没打你,这点儿出息!”
不知哪句话让他愉悦了,容修“噗”地笑了出来。
劲臣耳尖通红:“……”
“这次让你们见面,主要是碰个头,”容御说单刀直入,“也别云山雾罩的,就是让你们在娱乐圈互相照应点,娱乐圈不安生,上头有什么安排,你们也带个好头,起个榜样作用。明年的座谈会,你们两个作为行业代表,争取全都受邀‘入海’。”
“这也是缘分,中秋看新闻,说你们是好挚友,我心想,这可真巧。”顾长宁说道,儿子身为国际影帝,国家盖章“优秀青年演员”,他与有荣焉,笑道,“劲臣,你入圈早,你当哥哥的,多照顾一下弟弟,你们互相扶持着。”
劲臣轻捏了捏指尖:“是。”
长辈们的谈话告一段落,容修回答了叔伯的问题,站起身礼貌道:“抱歉,各位叔伯,我不舒服,上楼休息一会儿。”
劲臣抬眼看他:“你不舒服?”
老容皱眉:“又难受了?一会中午还有几个小子过来,你们认识一下,还有翟家兄弟,唐叔叔家的女儿……”
“让劲臣陪吧,都一样,”容修往楼梯走,脚步微顿,眼角看了身后一眼,“去马场玩玩,你会喜欢的。”
劲臣只觉天旋地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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