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病是一股脑爆发的。
从容家回来后, 容修当夜病倒。
从嗓子发病 ,扁桃体发炎。
那晚,容修在父母家吃了饭,回到龙庭时,兄弟们正在地下室排练。
他给兄弟们讲了讲和家人见面的事。
总之,老容意思就是,盛老爷子那么大的人物, 你特么至少见见啊,我当爹的夹在中间很难做啊。
而容修则认为, 只要见了,就应该真正放下了,打从心里头, 不能再有牵扯了。
是不是真的放下,不得而知, 反正有了念头, 表达了意愿。
又讲了十年前后的事, 非常客观地简单说了下经过。
兄弟们瞠目结舌。
过于震惊,一时半会不知说啥。
就是说,两个人小时候就搞到一起过,容修不知道, 还处了一年?
容修上楼换衣服时, 地下室里,白翼很有疑问:“这有什么关系吗,这就是缘分啊!相亲就相亲, 和劲臣有什么关系?”
沈起幻打量着他:“他能像你一样不讲道德么?既然答应了相亲,脚踏两只船,心有所属,对谁都不好,做人要有道德底线.”
白翼一脸懵逼:“你说我没有道德?你有道德,半年相亲六次。女方为你哭哭啼啼,要死要活,你倒好,表面上温柔绅士,实际上郎心如铁——你倒是没心有所属,女人全是你备胎,你道德?富二代大杀器啊,你跟我讲道德?你的道德底线,蓝翔技校派出一百辆挖掘机,挖到地底下都挖不出来!”
沈起幻:“…………”
触到哪根神经了,老二又炸什么毛?
容修在三楼换了衣服,回到地下室,顺便拿了平板。
他的新作品有了雏形,给大家听了听小样。
是为下半年的演唱会准备的新歌。
相当优秀的作品。
没有歌词,只听一段,大家的脑子里就浮现出了画面。
那画面,就像用嗓音、吉他、贝斯和架子鼓,三大件和主唱精雕细琢而成。
冷硬尖利中带了丝柔情,有着金属雕塑般的立体感,有抒情的细腻感藏在其中,又富有让人共情的情感变化。
尤其是主音吉他的编排。
沈起幻恍神地盯着总谱,只道这是一首好歌。
容修又进步了。
上升了一个境界,这种进步太恐怖了。
不过,排练时,兄弟们察觉到,他的精神状态不对。
没有开口唱歌,也没有怼人,只是让大家熟悉谱子,他则坐在高脚椅上,低头修改总谱。
这不是老大的风格。
上岛录综艺前,dk在六号渡口有专场,而且今夜还有一次直播任务,明明应当更加抓紧时间彩排,这狠心的奴隶主,怎么可能允许大家这么悠闲?
白翼唤他,“容修。”
容修笔尖一顿,抬眼应他,“怎么?”
于是,听出他嗓子哑,且眼底通红,脸颊也微红。
白翼伸手试他额头,果然有点发热。
就这样,从容家回来这晚,容修嗓子起来了。
部队八年,容修很少生病。
大夏天,生个哪门子的病,就是身体有火气。
乐队正值上升期,下半年演唱会,专场,单曲……不提这,光是眼前的,“极限生存”前期就是两三亿的投资。
容修心事重,压力过大,兄弟们都知道。
不过,对他来说,能用钱、才华、背景和努力解决的事,应该都不是大事。
其实是为情所伤吧。
伤了心,怄了气,窝了火。
不会对旁人倾诉感情烦恼,苦楚自己咽下就是了。
白翼和沈起幻与容修年纪仿佛,又是这段感情的见证人,从开始到结束,都看在眼里,怎么会不明白。
童时的红棉吉他,他还收藏在琴室里,连哥儿们也不让碰——
这样一个恋旧的人,主权和领域意识极强,放下了属于自己的、最心爱的东西,对这种性格的人来说,其实很扎心。
老实说,两人闹性子分手,兄弟们没太当回事。
哪有舌头不碰牙的,两人不会真分,难舍,难断,早晚和好。
大家都这么认为。
因为容修心里爱他。
顾劲臣是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初尝感情,有人陪伴自己,懂自己,爱自己,顺着自己,他拥有过那么好的感觉,憧憬过两人的未来,突然打从心里决定放下了,实在是很难受的吧?
扎心锥肺的难受。
没想到,最后他们走到这一步,这是兄弟们始料未及的。
大家都做好了为那两人爱情一起抗争的准备。
容修不在家的时候,白翼就是二家长,他们在背地里正经聊过——
哪怕将来爆出黑料,再次站在风口浪尖上,宁可乐队不玩了、让两人远走高飞,也一定要成全大哥的这场爱情。
将来老容要是发火了,大不了兄弟们陪你俩扛,一起去家门口跪着。
——别有顾虑,别有压力,别辜负了爱人,就算他是男人。
没想到,踟蹰不前的,是顾劲臣。
到底因为什么分开,如果一开始不明白,眼下兄弟们也猜个八-九不离十。
劲臣还没有考虑好,也没有准备好。
短短一年,两人就闹个天翻地覆,未来会怎么样。
外面狂风巨浪,家庭、舆论、事业、性向,两人要年复一年地抗争。
在压力和威胁下,如果目标不一致,不能拧成一股绳,稍微有一个动摇、退缩、心里有顾虑,就会很难承受这种压力。
或者,打着“我为你好”、“我为两人好”的旗号,欺骗、隐瞒、离开对方?
而这种“外界的伤害和压力”,是可预见的,是迎面直击的,容修已经看见了,因为很大可能是来自他这边——他自己心里都没底,怎么可能开口要让顾劲臣陪他一起承受。
心爱一个人,大抵不忍心让他背负太多。
他说,半年了。
该放下。
容修是这样的,既然答应了与女方见面,不管事成与不成,都不该再意惹情牵,藕断丝连。
就算克制着,强摁着,也要放下。
于是,爱欲心火摁下了,火就从身上发出来。
所以,兄弟们也没再追问,生怕火上浇油,就说了些让队长放宽心的话,保证认真排练云云,硬生生把容修撵上楼休息。
只有两小时休息时间。
今晚十点,还有一个鲨鱼网的直播。
一来给支持“生存海选”的观众道个谢,顺便抽个奖。
二来,这个月的直播任务还没有完成,官网的宣传从早晨就开始做了。
容修回了主卧,泡了个热水澡。
他想着,出一身汗,也许病气就会过去,却不小心在浴室里睡着。
昏昏沉沉做了梦。
莫名梦到冬天午夜,白茫茫的大雪。
那年,京城可真冷。
乐队在破车库演出完,兄弟们还年少,勾肩搭背在街上走。路灯下,他看见有个卖烤红薯的老人,烤炉里还剩下一些,他就把剩下的红薯都买了。不知怎的,还送给了身边人一个。
少年在自己身边。
梦里,那少年精致漂亮,和在s大看的篮球比赛视频一样。
如果能早点梦到,就好了。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久久不愿醒来。他是被浴室门砸醒的,清醒时回想,梦境如若真实。
已近夜里十点,快到直播的时间。
兄弟们来到三楼。
容修张开嘴“啊”,沈起幻看见,他扁桃体红肿了,丁爽给他量了下-体温,有点发烧。
火发出来是好的,只是一会儿直播会很棘手。
容修吃了消炎药,白翼说,实在不行,就别上直播了,兄弟们多直播一会儿也一样。
容修没应。
虽说乐队不太吃粉丝经济,但支持者们主要看的是主唱,摇滚迷们都在等容修,这也是明星的身不由己。
容修决定在琴室直播。
嗓子疼,额头烫,硬撑着,换了一身体面衣服,他第一次开了高度美颜。
镜头前,眉目英俊,笑容潇洒,男人依然强大,乍看过去,和平时别无二致。
才二十四小时不见。
接下来还有九天。
明天是端午节。
上岛录制“极限生存”之前,节目组会主持一次嘉宾会议,重申规则与注意事项。
保姆车上,顾劲臣很期待,等到会议那一天,容修一定会到场,到时就能见面了。
受邀“极限生存”有点突然,曲龙和花朵要趁这两天,重新安排这个月的行程,恐怕要加班到凌晨。
保姆车开过人迹罕至的大街,驶入东四公寓车库。
月色如水,夜空星罗棋布。
团队刚录一档音乐节目回来,下了舞台,走得急了,劲臣还没卸妆。
和曲龙、花朵一起回到家时,已是夜里九点多。
拧动了钥匙,推开门,一行人进了公寓。
劲臣让曲龙两人自便,他径直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点开了手机上的鲨鱼直播。
相爱之前追星,交往时追星,分手后一样追星。
只是心境不同了。
一起生活过,相拥入睡过,如今想着那人时,他变得更平静,感觉也更真实。
花朵来到厨房,为劲臣调了一杯“污”,是他听音乐时的必备饮品。
听容修爱听的音乐,喝容修爱喝的饮料。
十年来从没变过。
可当花朵端着玻璃杯,将牛奶咖啡放在茶几上,劲臣却说:“红酒。”
花朵愣了下,不赞同地提醒他:“明天要早起。”
“我知道,”劲臣说,“我睡不着。”
花朵怔怔看他:“……”
和曲龙交换了眼神,最后只得妥协,花朵来到餐厅酒柜。
显而易见,顾哥的藏品变少了。
半年来,顾劲臣喝光了大半柜子的红酒。
宣传预告从早晨放到了现在,此时,房间已爆满,距离直播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劲臣使用小号登录,进到直播间时,视频还是黑的。他仰靠在沙发上,静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红酒杯放在茶几上,花朵略有顾虑,小心问:“喝酒后,毛孔张开,要不要先把妆卸了?”
劲臣微怔,抬手碰了碰眼尾。
顾劲臣皮肤依然很好。
可三十岁的皮肤状态,和二十五岁确实不能比。
曲龙得到了消息,恒影策划团队请了顾问,在考虑安排顾劲臣去做医美。
目前的计划,就是威尼斯走红毯之后,不管能不能第二次拿到影帝大奖,不管要不要动刀,都要着手准备起来。
可能是顾及到劲臣的态度和情绪,还没有正式通知他——影帝动脸是大事,到时要出国,肯定会找他私下里开个会。
劲臣站起身,“我去洗脸,顺便冲个凉,手机放这,别碰。”
花朵的目光落在手机上,不用看直播间名字也知道,顾哥一晚上在等什么。
容修今晚有直播。
“知道了。”花朵笑道。
劲臣来到浴室,站在镜前端详自己。
从壁柜拿出卸妆水,化妆棉擦下粉底,带下眉笔和眼影的色彩。
上妆不浓,卸了后,眼底有淡淡的雪青色——以前上了隔离,粉底和遮瑕全都不用,他看着化妆棉上的粉色,皱了下眉头。
用洗面奶洗了脸,冲洗干净,露出一张素颜。
还是这张脸,漂亮男人的长相,上了舞台妆,雅致,俊美,带了点妖冶倒不显媚俗。
三十岁这年,很能打的影帝成熟了,眉眼间还藏了丝惑人的性-感。
淋浴哗哗洒下热水,劲臣站在水下。
暖色灯光照在他身上,修长,瘦削。转过身,后颈微弯,能看见那颗骨头。
劲臣抬起纹了猩红小玫瑰的那只手臂,伸手碰了碰后颈的骨。
那人最爱咬的位置。
关掉淋浴,撑着墙壁,他抬头,水珠顺着身子滑下,顺着长睫流入眼中,又从酸涩的眼中再滚下来。
劲臣深呼吸,想让自己露出一点表情,却不知哪个剧本比较合适,是恐慌,是伤感,还是痛心疾首?
他搞不清楚。
于是,只得恢复以往雅致,最坚硬的那层面具。
换了身居家服,劲臣出了浴室。
花朵和曲龙正在商量通告和行程安排——哪个要取消,哪个要延后,还有需要亲自登门道歉的。比如,下个月代言品牌的活动,劲臣肯定没有档期去参加了。
劲臣从冰箱里拿出一个熟的很漂亮的苹果,回到沙发前,随手打开了电视。
电视无声地上演着一部老电影。
手机还支在茶几上,距离dk直播,还有不到十分钟。
劲臣注视着电视荧幕,似乎被那剧情吸引,手中捻着高脚杯,小口轻啜着红酒。
花朵和曲龙时不时地看向他。
过不久,劲臣指着画面问:“你们认为,jack和rose不能趴在同一个木板上的原因是什么?”
荧幕里是“泰坦尼克号”。
刚才打开电视时,就是这个电影,显然是顾哥之前在家里看的。
花朵想了下,道:“因为木板承受不住。”
“是吗,”顾劲臣来到酒柜前,又为自己倒上一杯红酒,“我认为,不是的。”
和影帝讨论电影,不免要提起百分百精神,曲龙歪头看电影,谨慎道:“男的爬上去,木板肯定会翻的。”
顾劲臣举着高脚杯,踱步到电视荧幕前。
光线忽明忽暗,照在他的脸上,将那张脸剪裁成了黑白分明的两半,一半被光芒笼罩,一半陷入黑暗。
铁达尼上,妇孺们在求救、哭泣,嘈杂声一片。
哭声中,劲臣晃着酒杯,笑望荧幕,将红酒一饮而尽。
“剧情需要,”他笑着说,“必须死一个,他们才能分开。”
直播开始之后,弹幕里一片尖叫。
白翼一直在对镜头说话,首先抽了奖,又和粉丝们聊了一会。
容修话比以前更少,他只是简单地和粉丝们打了招呼。
等大家玩够了,闹够了,拥趸们才发现,乐队今晚没有使用排练室。
没有乐队三大件,容修说,要弹唱。
排场没那么大,摇滚迷们可能会失望,但dk女孩们却激动不已,容修弹钢琴时很带感啊!
二哥没有像以前那样恶搞,没有怼脸拍,镜头离得比较远。
容修坐在钢琴前,流畅悦耳的钢琴前奏响起。
和以往风格不同,不那么华丽,不那么隆重,非常安静的和弦编排。
容修没有看镜头,他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
东四公寓里,顾劲臣凝视着屏幕里的男人。
对他来说,这画面无比熟悉。
容修坐在琴室窗前,斯坦威奏出伤感旋律。
只是一句话、一个前奏,就让劲臣想起,容修曾经问过他:顾劲臣,隐瞒事实真相的你,和我在一起时,不累么?你对笑的时候,是真心的么?你想过我们的未来么?
我也不知道。
但在一起时,我很高兴。真心高兴。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好,怎样才能让你更愉悦?我搞不懂,真的,容哥。多少次见面,我都想问,可我没问。时间越长,越是无法开口,最后连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都有些搞不清楚了。
二十九岁的容修,和印象里十九岁的容修,在这方面是不是不太一样。
或是自己有所误解。
十九岁的容修,生生要了他一夜。
二十九岁的容修,要的是一个安稳的家庭,和平的婚姻,健康的家人,团结的兄弟。他知道,他全都知道,乐队兄弟们告诉过他,他为此还伤感过一阵子。
婚姻和家庭,一个可爱的宝宝,都不是他能给的。
曾经问过他,容修,你喜欢小孩吗?
我是男人啊!
心底的委屈,他是从不跟容修讲的——从开始到现在,在欺瞒、算计与引诱中,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要他怎么去开口,怎么去索求?
他只想,倾其所有,好好爱他一场,不负他疼爱,分手之后,也要彼此温柔。
没想到那晚,容修会绝尘而去。
副歌部分,音比较高,窗前月色里,容修真假音转换,嗓音很轻: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也藏着颗不敢见的心。
“我躲进挑剔的人群,
“夜一深就找那颗星星。”
歌声入耳,劲臣拿着手机的手忽然一抖。
镜头有点远,他将手机凑近眼睛,露出一瞬担忧与慌乱。
“把平板拿给我。”劲臣嗓音紧迫。
花朵闻声,连忙把平板递给他。劲臣快速用平板登录直播间,屏幕变大了。
曲龙问:“怎么了?”
劲臣专注看屏幕里那人,只是摇头,按了按戴着的耳机。
他这些天睡不太好,每每梦醒,一身冷汗,眼底发青。
眼睛紧盯着屏幕,就有点模糊。
以前在龙庭,也有过几次失眠。背剧本睡不着,他就会去琴室,坐在窗前看星星。每次都只坐一会儿,容修就会过来陪他,然后提前和他一起回到主卧。
不用多说什么,不用再求爱,容修就会吻他,有意无意地,折腾得他疲惫,有了倦意,然后在他怀中入睡。
容修喜欢抱着他入眠,轻浅的呼吸与心跳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一下,一下,特别安心。
听了近一年,早听习惯,忽然失去,只留有幻听。
每一晚,我都会听见你的声音。
——所以,你是我的习惯。
“你听不到我的声音,
“怕脱口而出是你的姓名,
“像确定我要遇见你,
“就像曾经交换过眼神。
所以,只要有一点点不对,劲臣就发现了——
静谧琴室内,钢琴旋律忧伤,容修还在唱歌,他像从前一样自信洒脱,玩音乐时光芒万丈。
先不说是不是真的洒脱,顾劲臣一眼就看出,容修身体出了问题。
这种感应来得十分剧烈。
尽管开了美颜特效,弹幕里也没有粉丝发现异样,但劲臣还是注意到了。
不仅仅因为他在追星、对爱豆很关注,也不光因为容修是他的主,虽然这种关系在大众眼里还没有正式展开——
而是因为,对深爱的另一半感觉敏锐。
这种敏锐的直觉,在交往之前并没有。
老实说,两人交往后的细节,很多劲臣都记不清了。因为在一起时,大多时间他不是在背剧本,就是在思考,思考自己该如何表现得更好一些,更讨他喜欢,更合他心意。
错过了很多相处的画面。
但他至今仍然记得,十年前他怎么把他送到宾馆,记得他的温度,也记得他的烈与野。
火热过去,半醉不醉间,还很温柔。
顾劲臣记得,就算他酒醉,也一眼能看出他对自己的喜爱。
为什么十年后再重逢,自己就惶惶恐恐地忘了呢。
就算他嘴上说讨厌,也应该在交往之前对他交个底。
毕竟他写了歌。那是一首情歌。
是我啊。
你确实曾经见过我,也拥有过我。
那年的人,就是我啊。
容修用了保护嗓子的唱法,一声比一声窝心。
劲臣遽然感到心疼,听他反复在唱: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
“我在劝我该忘了你。
——不要。
不要,容修,不要忘了。
十年前相遇时,他懵懂,懵懂了十年。
很多事情都是后来相遇才明白,很多感觉也是交往后才更清晰。
以前的那种“爱”,和现在不同。
爱情究竟是什么?
怎么才算是真的爱上了一个人?
劲臣想,自己大抵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除了家人之外,还有什么人,他一出现,就能让你觉得:啊,他来了,没事了,高兴了,有救了,不怕了,放心了,太好了,不难受了……
容修。
直播还没结束。劲臣拿着平板,揣起手机,起身往衣帽间走:“我出去一趟。”
花朵吓一跳:“顾哥?怎么了?”
“他病了。劲臣说。
不是疑问句。
“病了,容修吗,不是在直播吗?”花朵忙跟在他身后,“可是,等下,你要去哪,半夜十点了啊!”
劲臣在门口驻足,毫不掩饰眸中情绪:“我想见他,现在就想。”
花朵:“……”
“我送你过去。”曲龙连问也没再问,起身道,“你喝了酒。”
“是,是啊,曲哥开车,”花朵忙道,“我在家干活,没关系的,等你们回来。”
突然的任性,并没有得到经纪人的批评反对。
顾劲臣怔住片刻,轻笑,颔首:“谢谢。”
已过晚高峰时间,曲龙开车又稳又快,快到龙庭时,劲臣给白翼发了微信。
没过一会,白翼就把电话打了过来,语气焦灼:“老大病了,直播完,就过来输液了。”
“在哪?”劲臣问。
“家附近医院,就一小袋抗生素,你不用过来,一会就完了。”白翼说。
“我快到了。”劲臣说。
容修是被兄弟们生拖硬拽拉到医院的。
点滴的速度很快,容修只想睡觉,昏昏沉沉坐不住,把着调节器不松手。白翼一直在旁边哀叹,你不如直接把药喝了呗?
结果一袋药水不到二十分钟就输完。
回到龙庭,困意就上来,没有硬扛着要工作,容修回了卧室,立马就躺下了。
关键时刻,他心里门儿清——现在不是作的时候,再过十多天,就要上岛录节目,身体千万不能病倒。
顾劲臣到龙庭时,兄弟们都在大客厅等着。
白翼在玄关站着,大门没锁,听见车声,白翼飞奔出去迎接。
盛夏午夜,顾劲臣一身日常私服,匆匆进了门。
劲臣手上拿着清粥小菜,进门就问:“外面茶餐厅买的,容修吃了吗?”
“晚饭吃过了,在父母家吃的。”沈起幻道,“这会儿已经睡下了,上楼看看他?”
“嗯。”
劲臣上了楼。
三楼主卧关了灯,劲臣开门进去时,迎面感到过堂风吹来。
顾劲臣回手关了门,经过玄关,走向飘窗时,侧头看向大床的方向。
盛夏风暖,中央空调关了,房间不冷,但风有点大。
他原本是想马上关窗的,可是很奇怪,当他看见床上睡着的那人时,就再也走不动了。他拉上了遮光窗帘,然后脚步挪不开,双手撑住窗台,微微弯着腰,低低地垂着头,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才强忍住心中喷薄而出的情绪,劲臣缓步来到床边。
大床的一侧,空荡荡的。容修躺在很靠边的另一侧,把大半张床都空了出来。他睡着了,脸色苍白,手背上的医用胶带也白得刺眼,还没有撕掉。
劲臣碰了碰他额头,有些发热。
不知是睡得沉,还是睡得不安稳,有动静时他会皱眉,却没有醒过来。劲臣伸手轻拽他的被子,想帮他掖紧,容修却抱着被不松手。
于是劲臣就不再动,安静片刻后,坐在床边注视他。
掌心覆在他手背,感觉容修的手滚烫,热度惊人。劲臣一直看他的睡颜,打消了喊他起来吃点东西的念头,只静静守在他身边。
过了不多久,容修身上有些发汗,他穿着真丝睡衣,时不时热得掀开被子。
劲臣就去关了窗。
再回到床边时,劲臣脚步一顿。
透过床头灯的光线,半梦半醒的容修好像眯了下眼,又似乎只是梦中被惊扰。
劲臣站在原地看他一会,见他很快就又睡了过去,劲臣这才迈开步,去浴室湿了毛巾出来,帮他擦拭出了汗的身子。
触碰到汗水润湿衣料,手上的温度令劲臣心跳加速。
容修的体温,从他的指尖遁入皮肤,和着他的思念、不舍、意难平,融入血液,又流过四肢百骸。
这感觉过于强烈。
劲臣倾着身子,在他心口埋着脸,一动不动了。
——十年,我把关于你的一切都收藏在身边,最后却把你的人弄丢了。
听见心跳,听见呼吸,听见梦呓。不知是谁的汗水,或是别的,很快,湿了劲臣的脸。
男人就搂了上来。
劲臣吓得抬头,而在他惶恐的眼中,容修依然熟睡着。
相拥入睡近一年,早睡习惯,忽然失去,只留有幻觉。
每一晚,我都会抱着你。
——所以,你是我的习惯。
被抱住那一瞬,劲臣眼睛通红。回过神时,他已凑近过去。
唇与他相贴,是滚烫、潮湿、干燥与冰凉的触碰。
传给我。劲臣说,传给我,病快好吧。
舌在他口中,具有仪式感,碰到他舌尖。颤抖。缠绕。
心如擂鼓。
砰砰,砰砰。
劲臣紧抓被单,眼睛失焦,盯他眉眼,英俊,熟悉。
一切都是他魂牵梦绕的,十年来,眷恋的,始终是这人。
……
劲臣没有在龙庭很久,不到一小时。
出了主卧后,他去了书房,给曲龙打了个电话,让他再多等半小时。
幸好带了平板,他找到“云备忘录”里的食谱,添添改改,又写了两种清粥小菜的搭配——是容修会喜欢的,连配图也在网上找好了,给丁爽的微信传了过去。
曾经想过,如果一辈子这样,只能午夜幽会,偷偷来见他,其实也可以。
痛苦。痛快。
爱得轰轰烈烈,酣畅淋漓,着了魔,也迷了心。
下半夜时,容修睁开了眼。
房间里静悄悄的,他昏沉地伸手,摸索到床的另一侧。
心如空洞。
空空,空空。
黑夜里,容修抬手,手背贴上嘴唇。
他抱紧身上的夏凉被,目光失焦地凝视床那侧的空荡。
……
“顾劲臣。”
他说。
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电影《精灵王座》主题曲
歌词有改动。
专辑:初学者
歌手:薛之谦
来源网y云歌单:《容修》
预告:接下来,会虐几章。
下一章不一定什么时候更新,正在猛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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