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劲臣紧紧地抱着容修的腰,生怕容少校上了头,可能会废了白翼。
打断腿,或鸡鸡,都不太好……
但总比从二十六楼掉下去好得多。
天台上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在拉偏架,因为容少校的战斗力实在太猛了。
于是,半分钟后,大家又从魔王的口中听到一声怒吼。
也许整栋住院大楼都能听见——
容修:“你们他娘的别拉我,你们也不是好东西,还有你们,你们比他还要混账,因为你们居然是这个小混账的队友!”
兄弟们:“……”
那可真是对不起了,你还是这些小混账的老大呢。
容修:“还有你,别抱着我,慈母多败儿啊。”
顾劲臣:“嗯,别生气了,小白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
拉架的兄弟们:“……”
聋了,好有既视感的一幕。
起初,白翼还象征性地挣扎两下,妄想能够逃脱魔王的黑爪,然而,在容修的激怒提醒之下,他猛然反应过来——
他正在二十六楼的天台边缘,从这里往下看,楼下停的车,都只有指甲大。
白翼眼皮直跳,醉困交加,余光扫向鳞次栉比的高楼,这才意识到,天台上他妈的连个护栏都没有。
登时晕菜,惊吓过度,眼前一片发黑,天旋地转……
原本,在容修的钳制之下,白翼正在试图往前爬走。突然之间,他掉了个头,往回爬,一把抱住了容修的腿。
容修还在发作,见白翼反套路,他骂声一顿:“??”
随后,兄弟们就都看见,白翼扑向了老大,抱住了容修的腿,脸都绿了。
在最危急的时刻,他还是下意识选择了最安全的地方。
容修愣了愣,嗓音柔和了些:“怎么了?伤到了?”
白翼紧抱着他腿:“呜……”
容修:“你少特么跟我装可怜……”
话还没说完。
白翼:“呜呕……”
容修:“?!?!”
“哇——”
“噗噗呕呕!”
“呕——”
白翼在他的裤腿上把晚上吃的龙虾饭、叉烧、半消化的苹果、四罐啤酒、番茄汁和香蕉全吐了出来,顺着容少的那双帅气的大长腿蜿蜒而下……
“噗哇!呕——
“好晕,好高,吓死我惹……
“呕……”
紧接着,容修的脸也绿了。
容少校的胃里一阵翻腾,味道真他妈难闻。
幸而身为泥潭里打过滚的精壮硬汉,并不是很怕这个……
可是,顾劲臣……他不行……
随后,大家就看见,顾劲臣捂住嘴,转身往水箱那边跑去。
紧跟着,向小宠也哼唧了一声,“不行了”,扭头也跑了,然后是幻幻……
天台彻底乱了套,兄弟们混乱一团。
这个巨大的混乱,差不多持续了二十多分钟。
容修用了两袋湿巾,清理了裤子。
他总不能原地脱掉。
兄弟们一阵忙活,都出了一身大汗。
实在没有力气了,这比排练还要累,也更他妈的精彩,让人记忆深刻。
下半夜三点时,终于消停了,大家在天台的石墩上歇了下来。
白翼那个没长心的,还敢往容修的身边凑,一手还拉着臣臣给他当挡箭牌。
四周是午夜的高空夜景,头顶上是浩瀚无垠的星海。
dk兄弟们在天台上坐成了一排。
打开天窗说亮话,彻底敞开了心扉。
其实,演唱会倒计时的这段时间,大家都压力巨大。
贝斯不能一起排练,这是大事,所有人心里都没底,包括容修,只能硬扛着。
因为是男人,没什么扛不住的。
当兄弟们问白翼“为什么”时,这个整天吊儿郎当、天老大我老二的“没关系先生”,终于忍不住倾诉了——
“如果演唱会上,偏生我出了问题呢?”白翼两眼通红,“等我出院,只有三四天了,容修,你扪心自问,我到底来不来得及排练?”
容修:“不会出问题,我们不会让你在演唱会上出现任何问题。”
“是,我相信,即使哪一首歌,贝斯出了问题,兄弟们也会在第一时间帮我弥补错误。所有人都不会责怪我,会原谅我,并且告诉我,好兄弟,这没什么的,你他妈干得很好。”
而后,白翼点了点头,嘴角噙着一丝笑,像是自嘲:
“可是,我不会原谅我自己,永远都不会。
“如果我竭尽全力、争分夺秒练习了,舞台上出现任何错误,我认,我为乐队负责!
“但是,我没有,我没有花足够的时间练习,所以,我会觉得非常遗憾。这个犯错的记忆,会永远留在我的脑袋里——
“为什么当年我没有竭尽全力?为什么我会耽误排练?为什么不能百分百完成任务?当所有人都在拼命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不能排练,我为什么一定要那一百万?一百万,算个几把啊?
“十年之后,当我回忆起来,肯定会觉得特别的受难。那种感觉,你们能想象得到吗,能理解吗,能体会吗?
“白天你问我,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形势——”
白翼唇角牵出一抹苦涩的笑,嗓音却哽咽,他点了点头,又摇头:
“我确实没什么文化,脑袋也不够聪明,不会像你们那样会分析什么形势。可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钱是好东西,但是,和时间相比,和我即将要干的大事相比,狗几把不是!
“我们没有很多机会,如果首演砸了,可能就不会再有第二场、第三场演唱会了……没有人会给一支首演失败的乐队机会……
“这两天,太煎熬了,一想到这些,我就特别害怕。我睡不着,着急,我觉得,我一定得回去,必须要回去,就算死在排练室,我也一定要回去……这是我,京城小伯顿,我们dk的……第一场演唱会啊!
“第一场……我十四岁弹贝斯,十六岁认识你,容修,那年你十四,现在,我他妈三十三岁了,这是我们的第一场演唱会啊!我的父母、我的奶奶和妹妹,都在天上看着我呢,你怎么能让我安安心心躺在医院里?”
容修心钝重地跳了一下:“……”
他只想到十年前那件事,白翼承担了所有应该或不应该承担的。如今,他不愿兄弟受委屈,没有人能碰兄弟一根毫毛,不管受到任何伤害,他都必须给兄弟找回补偿……
报复了,解气了,装逼了,打脸了,拿到钱了,得到道歉了,有面子了……
可他从来没有问一问,兄弟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在白翼看来,演唱会的成功,为理想努力的过程,比金钱和面子都重要吧。
如果换作是自己……
容修想,如果换成他自己……
也和白翼一样。
——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是的,为了一场完美的演出,那个发烧三十九度、往嗓子里打两针封闭的容修,没有人能拦得住。
“我知道了。明天我亲自去和医院主任谈。”容修嗓音柔和,“提早让你出院,回家将养。”
听到这样的一句话,兄弟们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白翼嘴唇抖了抖:“真的吗?那……赔偿金,我之前答应充公的,如果我提前出院,犯了纪律,他们不赔钱了,那我挣钱还给队里……”
“不必。”容修看了一眼沈起幻,站起身时,嫌弃地抖了抖被吐得一团糟的裤腿,“联系两位律师,开个会,需要商量一下,争取利益最大化,兄弟这顿打,不能白挨了。”
沈起幻也跟着站了起来:“我明天就联系。”
顾劲臣眨了眨眼:“容哥,小白带伤出院,是为了不耽误演唱会?”
这不是明摆着么,容修点头,“当然。”
顾劲臣:“所以,换句话说,如果小白一直住院,耽误了大型演唱会,就会给恒影、赞助商,以及dk未来的发展带来极大的损失,对方是否应该赔偿更多?”
容修眉心一动,嘴角勾起:“有道理,就这么说,可以谈谈。”
白翼:“??”
沈起幻:“……”
卧槽?
沈大算盘的眼睛精亮,不消仔细琢磨,他就暗叹了一句,这也太黑了,这是……
阳谋啊!
经商的最怕对手玩阳谋。
最坏是它,最气人,也最高级。
沈起幻望向顾劲臣的背影,不由揉了揉额头,不知怎的,他的脑袋里出现了一朵妖艳的黑莲花……【1】
【6】
【6】
【小】
【说】
容修和顾劲臣小声商量了一会儿,两人一拍即合,这就把计划定下来了。
准备离开的时候,容修望向周遭的景色,对冰灰吩咐道:“顺便把四周拍下来,三百六十度,还有对面酒店的天台。”
冰灰有点懵,还是照做了,他举着手机,朝对面摄像、拍高清照片:“可是,为什么啊?”
这个高度看过去,夜景可真美。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容修眺望远方,指了指对面的酒店大厦,“恒影要给我们拍一个演唱会开场mv,年代感,潮流感,摇滚感,可我一直不太想过于依赖绿幕合成,太假了。”
兄弟们:“???”
顾劲臣环视四周的高空夜景,容修是说,他想在对面酒店的四十层天台上拍摄?
而容修说完那句话,就转身往回走了。
大家都注意到,容修一边走,还一边拿出了手机,他打开了作曲软件,这是更重要的事——
刚才听到白老二嚎的那半段《心里的我和我》,让他一瞬间有了灵感。
仿佛心里的那个“我”冲破了牢笼,在嚎叫,在呐喊,在大笑着哭泣……
他是一个浑身长满了棱角和尖刺的十四岁少年,总想甩开一切枷锁、摆布与束缚,还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他有一双能看清世界不公的眼睛,永远热泪盈眶,永远青春,永远心跳。
他说,我叫是我,老子是容修!
朋克,果然还是二哥玩才行。
二十年了,如果自己的心态,还能像二哥一样,就好了。
他们就像硬币的两面。
其实在容修的心里,二哥才是真正的小太阳吧。
*
就这样,这天半夜,白翼上演了一出大戏,最后在兄弟们的欢呼中,一脸懵逼地回到了病房。
兄弟们回到龙庭,休息了一个小时,天就亮了。
顾劲臣也没有睡,早早就下楼做了早餐。
龙庭很平静,兄弟们都没有再提天台上的事。
吃完了早餐,沈起幻就出门了,他亲自登门去找沈氏集团法律顾问。
这天下午,律师就通知容修,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汪哲那边,听说白翼如果不排练,演唱会就要无限期推后,或直接取消,汪哲直接在电话里大骂了出来。
谈个屁啊!六万人演唱会的损失,谁他妈的能赔得起?
就算能赔得起那个钱,dk的粉丝日盼夜盼,抢到了门票,结果却因为白翼挨打,演唱会泡汤了,他汪哲这个“主谋”不得被粉丝人肉撕碎?
还不快出院去练琴?住这么久的医院,是想讹人吗?需要什么补品?补骨头的?我全都买给你!
汪哲在这边暴跳如雷,而他的律师却是苦笑了。
阳谋最诛心,让人气呕血。
明知对方没什么大事,既想提早出院,又想要赔偿,谈判时故意用这话术,己方却连一句反驳质疑也不能有,赔了钱,憋屈着,临了还得说句“谢谢啊”。
于是这天傍晚,容修就来接白翼出院了。
只有容修一人,大家都在排练。
容修先去办理了出院手续,全程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白翼终于遂了心愿,却不敢表现得太兴奋。他紧张兮兮地,收拾了病房里的行李。
临出门时,白翼再次回头望向了这个白惨惨的病房。
我再也不会回来了。白翼咬牙发誓:再!也!不!会!
——这个时候,所有兄弟都这么想,大家都不会再迈进医院半步……
白翼拖着行李箱出门时,听见旁边传来哎哎声。
他往那边一看,就见腺哥拿着一盒cd和一支笔跑了过来。
“签名啊,二哥!”腺哥说。
白翼:“……”
一想到昨晚,当他被老大欺负之时,这位仁兄睡得跟死猪一样,白翼就在心里大骂这傻比。
不过,作为一起逃过狱的生死之交,白翼已经和他加了微信好友,互相称兄道弟了。
庄闲是自由职业者,干过不少行业,……
人在江湖走,全靠好朋友,指不定将来什么时候需要彼此搭把手呢?
白翼眼珠儿一转,没推拒,在dk乐队的首张专辑上,给腺哥弄了个to签。
写了老半天,像写小作文。
最后一笔刚写完,就听庄闲笑嘻嘻地问:“这就走啦,紧急排练吗,什么时候回来啊?”
草泥马。
这就跟火葬场说“欢迎光临”、药房说“希望下次再来”一样。
“滚蛋,除非我死了。”白翼说,“你绝不会再在医院看见我了。”
白翼将专辑cd塞到腺哥手里,毫不留恋地掉头就走。
行李箱拖得轰轰响,他加快脚步,追上了前方的容修。
“怎么有点儿立flag的味道?”腺哥疑惑地眨了眨眼,低头一看cd盒,呆了。
只见上面写——
to好兄弟xian哥:
在我最苦闷的时候,感谢有你在身边,你的存在,让我无比自信——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自己的大鸟,还有前列xian。
谢天谢地,我们还活着,没有玩个无绳蹦极。
好吧,其实张大姨说的没错,我那天确实在逃生楼梯哭了。
这是我的秘密。希望你能永远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多亏了你,我才能回家练琴。
所以,等着收我的演唱会门票吧!兄弟我在舞台上等你!
——你的好兄弟:白翼。
腺哥:“……”
啊啊啊,二哥为什么在宝贵的专辑拉页上写这么多字?(还有错别字和拼音)
只见dk五子的照片上,狗爬一样的大烂字,像鬼画符一样挡住了四个男人的脸,只留出了二哥他自己的……
*
直到坐上了回家的车,白翼还有点晕乎乎,昨晚发生了什么,细节他记不太清楚了。
他只知道,他得在九月五日之前排练完那四十首歌。
如果在逃过狱的情况之下,他仍在舞台上失误了,那么他的脑袋肯定会被老大揪下来。
傍晚时分,辉腾开出医院,驶上宽阔的马路。
白翼老老实实坐在后座,容修一路专心开车。
兄弟俩在天台上打了一架,吐了一腿,又推心置腹说了那么多之后,像是陷入了短暂的尴尬期,或者说,心照不宣期。
两人都没有多说话,再没有聊昨夜的事。
其实,也不用多说了吧,千言万语,兄弟都懂。
你为我好,我知道,没有怨怼,唯有感激。
“哎?去哪儿啊?”白翼望向窗外。
“接臣臣。”容修说,“他昨晚没睡,早上我没让他开车。”
“……哦。”
白翼不敢再问。
为什么没睡?答:你说呢,在天台上陪你看了一晚上夜景,你忘了?用不用我帮你想起来?
傻比才问,这不是找着挨怼吗?
白翼闭上了嘴。
容修开向篮球基地。
等红灯时,容修给顾劲臣发了微信,说马上就到了,在基地大院的教练停车场等他。
车开到基地院内,找地方停下。
顾劲臣还没下班,兄弟俩就坐在车里等。
车载音乐静下来。
后座安静得简直不像有人气儿,容修抬眼,看向后视镜。
白翼一脸纠结,扭头瞅着车窗外,紧张地搓着手。
“怎么了?”容修问。
白翼惊了下,不知所措地说:“没有,不,没事。啊,我就是想,是不是应该跟臣臣道个歉……”
“没必要,别提了。”容修说。
“可是……”
白翼的目光从车窗收回,撞上容修的视线,兄弟二人对视了良久。
容修深深瞪视他——难道不是应该跟我道歉吗,你吐了我一腿。
白翼眼神飘忽——你只是被我弄脏了裤腿儿,臣臣可是被我玷污了眼睛啊。
容修太阳穴突突直跳:“你快闭嘴……”
白翼:“我一直也没说话啊。”
容修:“一会也别说。”
白翼:“那怎么能行,同住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从下半夜想到大天亮,觉得不能就那么蒙混过去,太不尊重人了,当着你的面,我轻薄了他……”
话还没说完……
突然,容修从手扣拿一个硬币,回手丢在白翼的脑门上,“放屁。”
白翼捂着脑壳:“哎!好痛!”
“你找死。”
“不是,不是,口误,不是轻薄,我的意思是说……”
白翼绞尽脑汁,想找一个恰当的词:“……羞辱……了他?”
容修:“??”
操。
所以说,没文化,就要挨打。
在容修要打开车门,绕到后座揍他一顿之前,白翼高举起了双手:
“不是,我是说,我让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影响到了他的心情……”
容修皱眉:“什么意思?”
“就是……”
白翼噎住,憋得脸通红,像是不太好说。
容修打量他半天。
兄弟二人交换着隐晦的视线。
忽然间,福至心灵,一下明白了白翼在担心什么,容修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容修:“你的脑回路是不是有毛病?”
白翼:“哪儿有毛病?我没毛病,我在关爱家人的生理和心理的健康。”
容修严肃下来:“白翼,他很正常,该有的他都有,而且,遇见我之前,性向也和正常男人一样。”
白翼:“可是……”
容修:“没有可是,羞辱不到,你们差不多。”
白翼:“???”
白翼掏了掏耳朵:“什么差不多?”
“什么都差不多。”容修说。
白翼:“???”
容修转回头,眼底闪过笑意:“没比你差多少,你想多了。”
这回,轮到白翼惊讶了:“你说什么?”
容修:“我什么也没说。”
“你说了啊!”
“没有。”
“卧槽,我听得清清楚楚,是我想的那样吗,我可相信了啊!”
“你在想什么?不准想。”
“……哦,可是,他才一米七八。”
“有什么关系么?”
“???卧槽?真的跟我一样?”
“……”
“问你呢,别装哑巴,给句准话!”白翼心急,“说真的,我担心了好久啊!真的跟我差不多?”
容修被他问的,都有点难为情了,想揍人,但他又知道,好兄弟在担心什么。
半晌,他才道:“色儿不一样。”
白翼:“啊?……什,什么?”
容修:“……”
又过了一会儿。
容修:“你太黑了。”
白翼:“……”
我……日……
可是,老子是正常肤色啊,超性感的小麦色。
你这个变态,还挑色儿呢?必须是白马王子才行呗?
就这?
其他的呢,没有问题吗?白翼想,如果他是医生就好了,那样一来,他就可以板着一张扑克脸,严肃地问出更专业的问题。
车内一片寂静。
私密谈话后,就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很多在牢里看到过、听到过的细节,在白翼的脑中闪过,他知道,他并不适合与容修聊这个话题,更不知如何开口——</p>